連青山帶着柴進的母親和妹妹,還有六個年紀不等的孩子們回到家裡頭的時候,翠兒在家裡頭已經做好了飯菜,燒好了熱水。
翠兒想過連青山會滿身疲憊的回來,也想過他會帶了些災民,比方說柴進的母親和妹妹回來,卻沒想到,他帶回來的,是六個大小年紀不同的孤兒。
這些孩子,大的約麼十歲左右,小的只有三四歲的樣子,身上的衣裳都是泥水土印,雖然被連青山他們粗略的換過,但抱着他們回來的人身上都沒有一處乾爽的,這些孩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青山,你們快去把衣裳換了,然後到廚房裡頭喝一大碗薑湯,待會兒就開飯。”翠兒忙不迭的對着連青山還有忠叔他們說道,雖然是夏天,忙了一下午又冷又累的,要是不好好的暖和一下,會生病的。
“你們都餓了吧?”翠兒讓香茉去照顧病的昏昏沉沉的柴進娘,順便也把柴進的妹妹帶走了,自己則是來到剩下的一堆孩子面前,看着眼前這些渾身髒兮兮的孩子們,他們眼中的彷徨無助和茫然刺得翠兒眼睛生疼。
“這裡是我家,你們可以在這兒留下來,直到你們的家人來接你們。來到這兒,就跟回到家一樣,以後你們就住在這裡,好不好?”翠兒對着孩子們說道,看到他們瑟縮的樣子,翠兒知道,這些孩子突逢家變,心裡頭肯定還在害怕着,便對他們溫和的笑笑,準備先解決了他們吃飯睡覺的問題。
看到六個孩子裡頭有兩個年紀比較大的,便對那兩個人說道,“你們兩個是這些孩子裡頭最大的,你們就是他們的大哥哥大姐姐了,如果有什麼事兒有需要,可以來找我,明白麼?”
那年紀看起來最大的十歲男孩兒木然的點了點頭,小小的臉上沒有驚恐不安,甚至連表情都沒怎麼變過,看起來讓人揪心的很。
“你們兩個是孩子裡頭最大的,又是一個村裡頭出來的,以後這些孩子們,主要就由你們倆來幫忙照管,澡間裡頭有熱水,你們把衣服脫了,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咱們就吃飯!”
翠兒正說着話,被翠兒喚來的在家呆着的學徒就過來了,學徒們都是十來歲的年紀,比這些孤兒們都大了不少。
當下翠兒帶着這些孩子們忙碌起來,女學徒幫女孩子洗澡,男學徒幫男孩子洗澡,就連大妞也上來幫忙,好不容易把六個孩子都給洗的暖呼呼乾乾淨淨的,這才領着這一串兒還在發呆的可憐孤兒,去吃飯了。
翠兒做的這飯菜不光是平日裡頭家裡人吃的分量,而是多做了不少,熱氣騰騰連湯帶水,有着不少肉的燉菜配上又大又鬆軟的白麪饅頭,這樣的飯菜在幾個孩子的眼睛中,甚至比過年的飯菜還要豐盛。
看到了鬆軟的白麪饅頭,看到了桌上的菜裡頭有不少肉,年紀小的孩子們臉上都露了些笑容出來,眼睛也亮晶晶的,看着桌上的飯菜流口水,顯然是對於自己已經成了孤兒的事實不太清楚,只看到了眼前的美食了。
“你們上炕吃飯吧。”翠兒讓兩個女學徒帶着六個孩子們吃飯,看着那些小孩子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在吃飯,年紀大些的孩子雖然懂事了,卻也眼神微亮,翠兒的心中微微放下了些,帶着大妞出了西屋,回到了東屋裡頭。
炕桌上的飯菜,也已經擺好了,連青山正坐在炕頭上,低頭沉思着什麼,溼漉漉的頭髮還在滴水,卻渾然不覺。
“青山,你在想什麼?”翠兒看着連青山的樣子,心疼的從旁邊取了塊毛巾蓋在連青山的頭上,輕輕的幫他擠壓出頭髮上的水分。
“我……在想那崖底村,翠兒,你知道麼?今天我去那崖底村的時候,整個村子已經被水淹沒了,村裡頭的老少那麼多口人,都擠在一個小土坡上……這天災實在是太過兇猛了,我帶回來的那些孩子,都是沒有了家眷親人的。”連青山說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都有些微微的發抖,他實在難以想象,那些同村的人,竟是就這麼將孩子扔下了,連問都不問一句。
但,實情就是如此的涼薄,如果自己沒有把這些孩子們帶回來,也不知道那崖底村的村長會不會把孩子們接走,如果不會,那麼今天晚上那六個孩子面對的,就不是熱氣騰騰的食物和暖和的屋子,而是一個飢寒交迫,隨時可能被要了性命的夜晚了吧?
“青山,沒事的,不是有咱們在麼?咱們的力量雖然不大,但養幾個孩子是沒問題的,這些孩子也不是光吃飯不幹活兒不是?咱們可以教給他們本領,等他們長大了,可以在咱們家點心坊做工,也可以去茶園茶坊,只要學會了一技之長,就走到哪兒都餓不死了。”
翠兒柔聲安慰着連青山,幫他擦好了頭髮,看着桌上的飯菜都要涼了,忙不迭給他盛了一碗熱湯,“快吃飯吧,你今天忙活了一天,又冷又累的,可不能再餓着肚子。”
“嗯,不說這些了。”連青山抹了把臉,接過翠兒手裡頭的熱湯,試了試溫度以後一飲而盡,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心裡頭別樣的心思壓了下去。
“青山,先吃飯,不管怎麼說,今天你救下了這麼多性命,就是件大功德。旁的人冷漠也好,自私也罷,只要想想西屋裡頭,那些活生生的孩子,他們好好的活着,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就比什麼都強。”翠兒幫着連青山盛好了飯,將飯碗放在他的手裡,柔聲勸道。
要說當初把柴進救回來是救人一命,不得已把人帶回家的話,那把柴進的孃親和妹妹帶回來,就是被柴進的拼命和請求感動了,至於說剩下的六個孩子……說實話連青山心裡頭也很爲難,但又不能把活生生的人命扔掉,便只能硬着頭皮帶回來了。
“青山,吃菜呀!”翠兒看着連青山抱着飯碗猛扒飯,卻連菜都沒有夾一口,微微嘆了口氣,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裡,本來想要等吃過飯再說的話,也只能現在就說了。
“青山,說實話,你帶了這麼些孩子回來,我的心情很複雜。”翠兒放下飯碗,眼睛定定的看着連青山,見他聽了自己說的話以後身子一僵,就知道他是太過在意自己的想法了。
連青山的嘴脣蠕動了一下,想要說自己其實並不想把那些孩子帶回來,想說自己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把孩子們孤零零的扔在那,想說好多好多話……但他卻垂着眼瞼,缺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反而是把嘴脣抿得更緊了,因爲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就在連青山的心十分忐忑,生怕翠兒怨自己怪自己多管閒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翠兒如天籟般的聲音,“青山,你能把這些孩子帶回來,我真的很高興,即使可能會帶來不少的麻煩,但是有這麼多孩子能因爲咱們少吃苦,我的心裡是真的高興。”
“爹,娘,我也高興!以後我們家就有好多小朋友可以陪着我玩兒了!”大妞沒有發現連青山的異狀,把小臉兒從飯碗裡頭擡起來,笑嘻嘻的說道。
“嗯,大妞今天幫助小妹妹洗澡,做的很棒!”翠兒幫着大妞順了順頭髮,溫柔的笑着說道,大妞被誇獎了以後高興的很,很有大姐姐風範的幫着小虎夾了一筷子的菜,然後又埋頭吃飯去了。
翠兒幫連青山夾了一筷子菜,“青山,咱們家不算富裕,要想把這些孩子當成親生的養,恐怕養不起也照顧不過來,我合計着,咱們先把這些孩子留在家裡頭,要是那崖底村裡頭有親人找過來,就讓他們把孩子帶走,要是真的成了孤兒了,咱們就把這孩子留下,小的時候給大妞和小虎做個伴兒,大了以後或是去點心作坊或者是茶坊當個學徒,也都是門營生。”
翠兒的態度很明顯也很堅決,這些孩子留下來是好事兒,自己很贊成,只是留下來的孩子卻不是養着他們供着他們當大爺的,而是要靠着自己的雙手幹活掙錢養自己的,要麼賣身爲奴,要麼簽了契約做學徒,總歸翠兒的意思很明確,自家不養閒人。
“翠兒,你說得對,咱們家的條件還沒有到能養這麼多閒人的份兒上,等過了今天,孩子們都緩過來以後,我去跟他們說去。”連青山聽了翠兒的話,心裡頭的大石頭算是放了下來,只要不把這些孩子給趕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的,就算是很不錯了,作爲山裡頭的孩子,自食其力這種事兒可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一定要做的。
心裡頭的大石頭放了下來,連青山吃飯就有了胃口了,畢竟是忙活了整整一天了,人是鐵飯是鋼,再壯實的人不吃飯也過不了日子不是?連青山抱着飯碗整整的吃了三大碗,這纔打着飽嗝摸着肚子,舒坦的坐在桌子邊上喝湯。
而西屋裡頭,被惠雅和柳兒兩個女學徒照顧的好好的六個孩子,吃飽了飯以後,便有些昏昏欲睡了。翠兒帶着香茉安置好了柴進一家三口以後,又安頓了這六個孩子,直到忙的腰痠背疼的,纔算是把所有人都給安頓下來了。
雨後的夜空十分的晴朗,亮晶晶的星子在天上一閃一閃的,照着靜謐的村落,還有這一羣熟睡着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