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心裡一驚,覺得這手出奇的熟悉,轉過身,兩隻眼睛瞪得斗大。
“姐……”
妮子怒目而視,衝妹妹作了個噓聲的手勢,直到二丫點點頭,這才把手從她嘴上挪開。
“說!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妮子目光冷峻地直逼妹妹。
二丫滿臉脹得通紅。剛剛答應了姐夫的送信使命,這沒想到還沒出門,就給逮了個正着。這差恐怕是交不了了……
“我……屋裡悶得慌,我去隔壁家玩會兒……”
二丫低着頭,胡亂地找藉口。
“你騙鬼呢!去隔壁家用得着這身行頭?”
妮子喝斷了妹妹的話,指指她手裡的蓑衣。
“姐……你……你就饒了我吧!我……我就是個跑腿的了,別問了!”
“不行!非得說清楚不可!”
妮子板着臉,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其實,二丫跟林學濤都沒有覺察到,在先前林學濤起身在門口給二丫使眼色的時候,妮子就早已經在一旁看在眼裡,留了個心眼兒,看着妹妹被林學濤拉起屋裡說悄悄話,妮子就知道他倆肯定有啥事計劃,一早就在門口臺階上守株待兔,把妹妹給截了下來。
“你給誰跑腿?這是要去找誰?快說!”
妮子繼續逼問。
“好!你要不開口,我就把你拉到爹孃面前,看你說不說!”
“別!姐,求你了!”
一聽要拉到爹孃面前,二丫一下慌了神。要真那樣的話,自己捱罵不說,姐夫跟秦嵐的事兒,那還不得讓雙方父母給逼問個清清楚楚麼!到時候這簍子全賴在自己身上,她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呢!
“不想去爹孃面前說,那就在這兒說!一五一十的說清楚,要有半句假話,看我饒得了你!”
妮子威嚇着,一面拿手狠狠地在妹妹手臂掐了一下,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二丫沒了辦法,只好把林學濤讓自己去種植園給秦嵐捎信的事兒全都抖了出來,最後還千呆萬囑,求妮子千萬別說是自己招認的,她怕姐夫將來怨她呢!
妮子聽了,臉上沒動聲色,想了想,說:“行了!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我不跟你姐夫說就是了。”
二丫聽了滿心歡喜。妮子卻一轉眼從妹妹手裡拿過了蓑衣,“你留下,秦嵐那兒我去給她捎信。”
“什麼?姐……你去?”
二丫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以爲自己聽錯了。可以眼看着姐姐三兩下已經把蓑衣斗笠穿戴在了身上。
“咋?我去不行麼?省得人家秦老師在黑燈瞎火的白等。”
“可你……你跟秦老師……”
二丫擰着眉頭,指指妮子,嘴裡吞吞吐吐的。
妮子面無表情地白了二丫一眼,也沒回她話,邁開腿,一頭扎進了雨夜裡頭。
“哎,姐!姐夫讓給秦嵐說明兒去學校再跟他說……”
風格丫忽然想起忘記補充這句,衝着妮子的背影壓低嗓門喊,可妮子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也不知她聽沒聽見。
姐姐走後,二丫愣愣地站在臺階上,心裡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即使她並不瞭解姐姐、林學濤、秦嵐三個人之間的確切關係,可是從姐姐那冰冷的表情上,她已經隱隱預感到了什麼。只不過,在家裡,妮子這個姐姐可算是把她管得服服帖帖的,這會兒又威脅要把自己拽到爹孃面前,二丫心裡頭雖然一萬個不願意,此時此刻,也無法攔住妮子。
她無法想象妮子跟秦嵐碰面後發生的情景,更不敢想象姐夫知道自己的使命居然半路讓姐姐給代替了後的表情……
禾場外頭,風雨交加,呼呼直響,雷聲轟隆隆的從頭頂滾過,像是野獸的吼叫,直響得二丫心裡直發毛。
而另一邊,林家老屋堂屋裡頭,電燈通明,竈房裡柴火燒得旺旺的,兩家父母喜氣洋洋地商量着喜酒的事,場面溫暖明亮,這般強烈的對比,就更令二丫小小的心裡感到焦躁不安了……
她不敢去坐到堂屋裡父母面前,更不敢出現在姐夫林學濤跟前。這會兒,林家老屋雖大,卻是連個合適的地兒也站不住了呢!
看看禾場外頭,黑漆漆一片,姐姐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
“菩薩保佑!可別再出啥亂子纔好!”
二丫心裡無助地祈禱着。
與此同時,在辛莊後山泥濘的小路上,一束微弱的手電筒光亮,在一把黑色的大雨傘的籠罩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種植園靠近而去。
秦嵐好容易才說服了請客的村民家長,從人家裡借了傘和手電筒,去種植園的竹棚子那兒赴約。心裡頭有些焦急地往目的地趕,因爲,這會兒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她怕林學濤已經等不及了。也顧不得風大雨大,頭髮也打溼了,兩隻褲管上也濺上了不少泥水。
離竹棚子還有五十米的地方,秦嵐忽然看到棚子外頭接的電燈泡亮了,一個戴着斗笠的身影剛剛踏上臺階,正低着頭跺着兩腳上的泥。只不過那隻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電燈泡閃閃爍爍了好幾下最終還是嚓地一下熄滅掉了。棚子那兒,重又一片漆黑。
一定是臨時拉的電線被刮短了路……
秦嵐心裡想着,腳下加緊了步子。小跑着朝黑暗中的竹棚子奔去……
“學濤!我來了!”
秦嵐遠遠衝夜色中的那個戴着斗笠的身影呼喚起來。
“我還以爲來晚了,等不到你了呢!”
秦嵐喘着氣,顧不得臉上的雨水,興奮地邊說着,邊走了過來。
黑暗中,那個身穿蓑衣身影猛然一愣,準備回頭的身子卻是僵在了原地。
悽風苦雨的夜晚,空曠無人的荒野,讓秦嵐的心裡格外的感慨萬千。
她走上臺階,收起了手裡的雨傘,手裡的電筒放到窗框上,拿手捋了捋溼透的頭髮。
“學濤,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跟妮子事,其實,這幾天我已經從學生娃娃和家長們嘴裡聽說了些……”
秦嵐幽幽地嘆了口氣,說到這兒,埋下頭去,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這些天我一直假裝不知道這回事,從來沒有跟你提起,是不想它打擾我們這最後的快樂日子……學濤,你別難過,其實這樣的結果,我心裡早有準備……而且……我也要離開村子了。”
黑暗中的臺階上,傳來秦嵐一聲清脆的吸氣聲,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省城我父母接連給我來了五六封信,催我回去省城我爸的單位工作。下鄉支教的期限早就到了,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給家裡回了好幾封信,一拖再拖。後來,當聽說你要擴建村小學的時候,我就跟家裡說,等新教學樓修好,我就回去……可是,真到了這一天,我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離不開辛莊,離不開學校的裡的學生娃娃們,也離不開你……”
黑暗中,秦嵐動情地說着。因爲悲傷,聲音也沙啞了。
此時此刻,站在臺階另一頭的妮子,如同雕像般呆立在原地,似乎再也挪不動身子,胸腔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情緒如同驚濤駭浪般翻涌着。
她無言回答,甚至連表明身份的想法也僵住了。這會兒,她只能做個忠實的聽衆,而這似乎更符合自己來找秦嵐的目的……
“學濤,你還記得嗎?除了小學校,就屬這片種植園,留下了咱們最多的回憶……當初還是在這兒,完成咱倆美妙的第一次……那天晚上,你讓我頭一次做了回真真實實的女人……”
秦嵐望着漆黑又空曠無邊的夜,幽幽說着,言語間,滿含着深情、甜蜜,以及絲絲的嬌羞……
然而,她沒覺察到的是,這番話說出口的當兒,臺階上熄滅的電燈下,那個身着蓑衣的身影,如同痙攣般渾身抽搐了下。
“學濤,你爲什麼不開口?難道……你不想挽留我,哪怕說幾句告別的話麼!”
秦嵐轉過身來,急切地朝那個靜靜的身影追問着。腳下,已經一步步靠近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