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姐死活不嫁了……叔，您……您也別太難過了……”
二丫這會兒只想趕緊從林國慶的菜刀威脅下保住小命，看着老爺子一臉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也不知哪裡來的念頭，小心翼翼地給林國慶勸說着。
“不成！就是不成！這喜事說啥也不能黃了！”
林國慶像個撒潑的孩子般一句句的怒吼着，不依不饒的。
“你們趙家敢悔婚，這事兒老子跟你們沒完！沒完！”
林國慶跳起腳來扯着嗓門吼叫着，聲音幾乎震得全村的樹枝都跟着嘩嘩作響。
“爹，不關趙家的事兒！是我的錯，您要打要罵，要殺要剮，都衝我來。”
良久，林國慶背後，傳來一句幽幽的聲音。
轉過身，林國慶看見一臉疲憊的兒子，正站在門口，表情平靜如水。
“衝你來……衝你來還有啥用麼！”
林國慶哭喪着臉，捶胸頓足地嘆氣。
“強子，你把二丫送回去。”
林學濤給強子吩咐了句，強子心領神會，趕緊三兩步過去，拉起二丫就往禾場外頭跑。二丫如釋重負，彷彿撿回一條命似的，撒開腿兔子似地朝外頭奔去，生怕遲了一步就要又讓林國慶給抓回來似的。
“老子喜帖都發遍全村了哩！”
林國慶喃喃地呻吟着，身子像是給人抽了筋似的，蔫了下去，一屁股癱倒在禾場的泥土地裡上。
在場的強子和林學濤母子三人看在眼裡，默然無語，心裡的滋味，誰都不好受。而擺在大禾場旁邊的大竈臺裡，柴火還在熊熊地燒旺着，大鐵鍋裡燉着的雞鴨魚肉，瀰漫出的香味，靜靜地繚繞在禾場四周……
林學濤跟妮子的婚事就以這麼一個令所有始料未及的方式草草收場了。
沒有人知道那晚妮子從種植園回去後發生的事情，林家人也從來沒有想過，一個都已經當了這麼久的準媳婦兒，說不嫁就不嫁，說黃就黃了。
妮子平時在林家人的印象中，是個嬌弱溫柔的小女人，可誰也沒曾想到，這回的事情上，竟然如此決絕，沒有留給林家人絲毫的餘地。
妮子沒有再來過林家老屋，連留在林家的衣服都沒有拿回去。林學濤的爹孃也已經清楚這個事實，這回的事兒，遠不是叫兒子去趙家哄哄就能派得上用場的。
沒了妮子在家，林學濤娘就老覺得屋裡像是少了一個成員似的，心裡頭怪空落落的，整天哀聲嘆氣，可她也不願當着老伴和兒子的面發牢騷，這會兒，誰都不願意再有絲毫的觸及那個讓全家人難以接受的敏感話題……
林國慶雖然又氣又羞，可到底也沒拿兒子怎麼樣，連一句正兒八經的咒罵也沒有，更不可能揍他，用林國慶的話說，就是現在把兒子宰了也於事無補了。
“這都是命喲！我老林頭上輩子也不知造了啥大罪孽，活該見不着兒媳……咳咳！”
林國慶給氣病了，躺在牀上一雙手顫巍巍地端着老伴熬好的中藥，長吁短嘆地悲嘆。
林學濤娘一邊不停給他捋着後背順順氣，一面埋怨他，“說啥瞎話！誰說你見不着兒媳了！日子還長着，有的是光景呢！”
“唉！都怨我哩！其實那小子自打跟村裡那些姑娘家有風言風語流傳開始，這出就是命中註定的哩！怪我！都怪我逼得太急哩！”
林國慶搖搖頭，有氣無力地感嘆着，中藥苦得他一雙眉頭擰成了老疙瘩。
“兒大不由娘，我看你呀，也得看開着點兒！”
林學濤娘在一旁勸慰着。
發出的喜帖作廢，臨了的酒席取消，還有滿村無邊無際的傳言……恥辱、笑柄，一切的一切，如同巨大的石頭般壓向老林家。
只不過，無論如何殘酷，林家一家人最終也只得無奈地接受現實。一家人整天陰沉着臉，也沒啥話好說。諾大的林家老屋裡頭，頓時氣氛沉悶冷清了不少，讓人窒息。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時間來慢慢撫平……
林國慶在家養病，自打妮子退婚的事兒鬧得全村盡人皆知後，大門也不敢邁出，他害怕聽到村裡人議論的聲音，村裡的事情都交到了其他幹部手裡，好在有根勤快，自己經歷過跟大腳的事之後，對林家的處境也十分理解，幫着承擔了不少事情。
林國慶可以大門不出，可林學濤卻免不得要在村裡走動，雖然知道背地裡大傢伙都在談論着自己跟妮子和秦嵐三人之間的風流韻事，可還得硬着頭皮出門跟人打交道。
只不過，礙於林學濤此時在村裡的威望，村民們當着自己的面，倒也沒說啥含沙射影的話，一些在外頭混過些日子的青年後生，反倒挺林學濤，“有啥大不了的麼！不就是搞搞三角戀，電視裡不都是這些事兒！俗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哩！濤子，我看你不用放在心上。妮子沒了，你就鐵了心一門心思跟秦老師好！怕啥？現在都興自由戀愛，自主選擇哩！”
一些個村裡的同輩人就安慰林學濤。
林學濤聽在心裡，嘴上敷衍，可心裡仍然有些放不下。倒不是自己，主要是秦嵐，她一個姑娘家，被捲進這麼大的風波里頭，說什麼也不是個小事。就忽然想起，直打妮子退婚的事兒一鬧，自己跟秦嵐的約定也已經煙銷雲散，已經好陣子沒見到秦嵐。
不過，從妮子的嘴裡，他倒是聽到了秦嵐那晚對“自己”說的那些動情的知心話，那些話讓他心裡又是感激，又是害怕。
兩歷經了這麼多波折，現在算是互相肯定了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只是，退錯的事情，把兩人推上流言的風口浪尖，誰也不敢輕易再去見對方。
這樣想着，林學濤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去見秦嵐一面，就算被全村人背後口水淹死，他林學濤也非得豁出去不可！
可沒想到自己剛剛回到家，就被娘拉到一邊，給下達了另外個任務。
孃的想法要求很簡單：要林學濤去一趟趙家，不爲別的，就算儘儘人事也好，看看妮子那兒有沒有一絲絲挽回的希望。
林學濤聽了直搖頭，說啥也不肯去。
林學濤娘就指指裡屋，說：“小濤，你也看見了，你把你爹都氣成啥樣了！你就算再不肯見妮子，哪怕儘儘孝心也去一趟，行不？算娘求你了！讓你爹心裡好歹舒坦點兒！”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林學濤還能說啥呢！
他就是再鐵石心腸，那也禁不住娘求啊。思來想去，覺得父親也着實有些可憐的，只好勉爲其難，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把原本去學校找秦嵐的計劃給換成了去趙家。
出發前，林學濤特意洗了個澡，又換上了一身乾淨整潔的西裝，以示尊敬和隆重，這回沒讓娘逼着，林學濤自個兒打扮的。
臨走的時候，又問娘帶點兒啥禮物合適，一切聽從孃的安排。
準備妥當之後，看着兒子朝着趙家走去的身影，林學濤孃的心裡總算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無論事情成或不成，至少，小濤這份孝心倒是真實的！
心裡就又想起那句“兒大不由娘”的老話來，隱隱約約覺得老伴的自責似乎有些道理，老兩口給了兒子太多的壓力，從來只是一味地要求他娶妮子，倒是真忽視了去瞭解小濤心中真正喜歡的姑娘……
邁進趙家的門檻前，林學濤已經作好了飽受一番奚落的心理準備。到了趙家臺階下，把單車往邊上一放，兩手提起禮物低着頭邁進趙家門，嘴裡彬彬有禮地喊了聲：叔，嬸子！
妮子爹正蹲在堂屋擺弄柴油機，聽到喊聲，一擡頭，猛然看見來人，臉上吃了一驚，顯然是根本沒料想濤子還會上門來。
“噢……是濤子啊！坐……坐吧。”
妮子爹臉色雖然有些尷尬，畢竟還是擠出了一絲憨厚的笑。說着衝裡屋喊：“二丫，你姐夫……”
夫字剛說出半個，妮子爹又給嚥了回去。改口喊：“搬把椅子過來。”
不一會兒，二丫手裡搬着竹椅子到了門口，擡眼一看是林學濤，臉色立馬就冷了下來，二話沒說，一甩辮子轉身就走，連椅子也扔在原地。
“這丫頭！不像話！”
妮子爹衝二丫狠狠瞪了一眼，一面有些不好意思衝林學濤笑笑。
林學濤知道二丫幫着她姐姐生自己的氣哩！雖然平時她跟妮子沒少鬥嘴，可到了家裡的事上，倒是姐妹同心，一致對外不含糊。林學濤倒也不生氣，過去自己把椅子搬了過來。
“二丫到了上初中的年紀吧！她腦瓜靈活，以前在村小學就聽秦嵐說了呢，不上學可惜了！”
“姑娘家，念那麼多書有啥用麼！”
妮子爹不以爲然地擺擺手，“叔，要不我讓山杏給在縣裡尋個好學校？學費的事兒你不用擔心……”
林學濤剛說到這兒，二丫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冒了出來，氣沖沖地嚷嚷，“我纔不要你送我去縣城上學，你都不是我姐夫了！你乾的好事對不起我姐，休想收買我哩！”
“胡說啥呢！閉嘴！”
妮子爹趕緊把二丫吼住了，一面對林學濤說：“這丫頭嘴厲害，都是給慣的，你別放心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