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知州提醒成鴻略的案子,也是一個悲涼的案子,悽慘的結局,不是一個小小的地趴草案所能比擬的。
幾年前,孫大人本是一介小小舉子,藉着原吏部侍郎岳丈的光兒留在京城翰林院任修撰,說的好聽是從事文史整理工作,說的不好聽,就是抄書的文員,沒權沒勢,不僅連皇帝的面兒見不着,就連想給某個權臣溜鬚拍馬都粘不上邊。
孫大人忍辱當修撰五年,心中的野心不僅沒被澆滅,反而越來越盛,破釜沉舟似的大義滅親,向督察院告發了自己的岳丈大人,並親奉皇命抄了岳丈的家,當時的珠寶首飾擡出來整整二十餘箱,被殺的僕從和護衛有上百口,被賣進官奴司 的小姨子八人,施絞殺示衆的小舅子五人,均是孫大人親自監的斬。
孫夫人一夜之間家逢鉅變,父母兄妹慘遭橫事,最魁禍首竟是自己的丈夫,不由得心痛如絞,恨不能以身代之,殺不得丈夫,盛怒之下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和兩個庶子、一個庶女,讓孫大人一夜絕後,自己則上吊自殺,可稱得上史上第一滅門奇案,唯一成就的,只有孫大人的官職,不知道他在以後的歲月裡,是該開心還是該傷心。
成鴻略臉色越來越難看,穩了穩心神道:“大人,除掉一個殷明月,下官完全可以做到,但連新過門的妻子和繼女都殺,下官可不想如孫大人般,喪婦喪子喪女,同僚排擠忌殫,百姓戳脊梁骨,下官的生存之道是‘以和爲貴’,一團和氣笑吟吟的纔好。”
霍大人再次撫了撫衣袖中的銀票,銀票還在,這成鴻略果然是“以和爲貴”,和氣生財的緊。
綻放了個微笑道:“成老弟,誰讓你殺成家的人了?那殷明月姓殷,又不姓成......”
“可是,那殷明月與老宅殷家已經脫了干係了,還能算是殷家人嗎?”成鴻略孤疑道。
霍知州恨鐵不成鋼的輕叱一聲,頗不以爲然道:“成老弟,你看着挺精明的,咋竟問傻話呢?一筆寫不出兩個‘殷’字來!那殷金就是因販鹽被抓住的,對販鹽之事供認不諱,只等着本官找到鹽礦的位置定罪!你說他們不是一個殷家,誰能信?”
成鴻略心底頓時沉得不能再沉,竟然是鹽礦!殷明月一直對自己欲言又止的事情竟然是這樣一件禍事!難怪她不入成家籍!她就預想到有這樣的一天!
這個殷明月,頭腦是很聰明,但她的想法也太過天真!有沒有想過,放眼這大齊國,自皇帝,到泯王,甚至是魏知行等當權者來督辦此案,結果只能有一個,就是寧錯殺三千,勿放過一人!這就是事實 !
這殷明月,果然是惹禍精,害苦了自己了!!!
現在,成鴻略手裡,唯一的籌碼是,霍知州不知道殷明月纔是鹽礦的真正持有者,只是按泯王的令,嚴查鹽礦所在,並將殷明月牢牢拴在鹽礦案上。至於牽連出殷家、還是牽連出成家,本就不在泯王計劃之中。
小小的七品縣太爺,在老百姓眼裡是做威做福的兇老虎,在堂堂的泯王爺眼中,連一隻螞蟻都不如。所以,自己若是不做出“大義滅親”的“典範";來,這場禍事還真就不好收場 了。
可是,自己當真的要“大義滅親”,將殷明月捆至泯王面前,任由他處置嗎?真的爲救成家舍了殷家,從此讓殷家除名.......
即使自己下了狠心,舍了殷明月,舍了殷家,劉氏爲如何看待自己?魏知行又會如何找自己人後帳?
王爺不好惹,皇帝的小舅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自己,該何去何從?
李山親自將藥倒在碗中,遞給了親爹李成悅。
李成悅被矇在鼓裡、不明所以,又不敢多問,只能老實的將藥碗端在手裡,捏着鼻子一飲而盡,臉瞬間成了苦瓜臉。
一旁的馬捕頭不落忍的看着李成悅,剛剛的羨慕、嫉妒、恨,瞬間轉化成了同情、悲憫、憐,臉上表情竟與李成悅的苦瓜臉相得益彰,不分伯仲。
見李成悅老實的喝着藥,李山仍不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數落着李成悅道:“爹,讓你吃素你偏吃肉!忘了上次吃的烤鴿子,攆得咱家狗都不敢在院裡呆了!!今天竟然吃了半隻雞,不知又要上火多少天!快把藥喝光了敗敗火於!!!”
李山將藥罐子裡的藥倒了個底朝天,讓李成悅忍苦喝得點滴不剩,見李山眼睛抽筋似的眨着,李成悅心思一動,撅着嘴道:“誰讓你烤的鴿子大補呢,怎麼能怪我?晚膳的時候我就建議大人給知州大人烤鴿子吃,大人罵俺是害大人上火,只能喝湯。嘖嘖,果然想的緊啊,山兒啊,得空你再烤只唄.......”
馬捕頭眼睛鋥亮的調侃道:“你可別難爲令公子了,不吃都火得慌,還是留給俺們這些真正需要的人吧,你呀,只適合敗火。”
因爲私混的熟了,且霍知州與成大人也變得其融融,雖然還處於監視狀態,但顯然,馬捕頭的態度也來了個大轉彎,也能半開玩笑了。
李成悅笑道:“山兒,得空你幫你馬叔弄上一兩隻嚐嚐。”
李山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因爲只准進、不準出,李山只能留在縣衙,與李成悅、馬捕頭擠在一個屋裡睡覺,李成悅與馬捕頭睡塌上,李山睡在一條窄小的長凳上。
夜半,馬捕快覺得有塊巨石在自己小腹上壓着,如一團火盤炬,讓人喘不上氣來;
那巨石上面,又似乎爬着成千上萬條小蟲,熱熱的,癢癢的,溼溼的,分外的難受,想要張嘴呼喊,又似夢魘醒不過來,正焦急間,那石頭卻又似乎自己動了,麻麻癢癢的捏起自己的胸前櫻桃,似玩鬧般來回的揉搓。
馬捕快拼命的掙扎,終於醒了過來,一個鯉魚打挺,卻硬生生沒坐起來!!!
躺着看着自己的身體之上,自己的身子已是全裸,一條健壯的大腿壓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一條紋理清晰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胸口,還在頗有興味的愛-撫着.......
最讓馬捕快受不了的是,那大腿與胳膊裸着也就罷了,上面還長着無數的汗毛,扎得人毛毛酥酥;更讓馬捕頭崩潰的是,這條腿和這條胳膊,不是自己的,而是身側睡着的李成悅。
知道李成悅是兒子都要喂吃“地趴草”的禽獸,沒想到還是一個對男人也動手動腳的禽獸!!!
馬捕快忍無可忍,猛擡起巴掌,照着李成悅的臉猛煽下來,煽得李成悅眼冒金星,總算是醒過來了。
李成悅見到自己手和腳的位置,嚇得跳到了地上,大驚失色道:“山兒,山兒,俺的衣裳呢?”
連叫了好幾聲也沒聽到李山的回答。
馬捕頭心中暗叫不好,來不及和李成悅算帳,忙披了衣裳跑了出去,只見黑黑的夜色裡,哪裡還有李山的影子,馬捕頭懊悔不矣,只恨自己一路上舟車勞頓,沒想到粘枕頭就着了,這可如何是好,這李山,是不是逃出了府門送信去了?
李成悅也披了衣裳出來,馬捕頭臉色陰暗,眼看着就要向李成悅撒火出氣。
正在此時,衙門的東北角一陣混亂,撲愣愣飛起了數十道白影,鴿子的啾叫之聲此起彼伏,四散而飛,隨着鴿子的飛起,四周的夜空裡,如夜梟般躍出無數道黑影,追擊白鴿而去,數十道箭光急射。
馬捕頭大叫“不好”,身影迅速向白影之處集結。
白色的鴿影被箭矢包圍着,形成了一道數不清的箭網,李成悅倒抽了一口涼氣,若飛向空中的不是鴿子,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怕此時早就被穿了個洞穿,涼透心兒了吧。
馬捕頭將刀架在飼養鴿子的老衙役脖子上,無比震怒道:“老匹夫,爲什麼夜半放鴿子?是不是通風報信?”
老衙役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般,撲通一聲跪倒道:“馬捕頭饒命!!!這些鴿子就是普通供人食肉的鴿子,哪裡是什麼信鴿?是李山說想給馬捕頭烤鴿子吃,起大早便開始拾掇,小的籠子沒關嚴實,撲愣愣的飛出來了,小的想吹哨子引回來,哪知跳出來這麼多的官爺,鴿子被嚇毛愣,四處亂嚇.......”
老衙役眼睛緊盯着地上堆成小山似的白鴿子的屍體,心裡說不出的委屈。
不一會兒,從遠處姍姍然走回來李山,手裡拿着幾隻洗得乾乾淨淨的白條鴿子,見馬捕頭和自家爹爹,還有手忙腳亂射殺鴿子的捕快們,又看了看天色,頗爲意外道:“爹,馬叔兒,寅時剛過(凌晨三點多),你們起得這樣早?大傢伙都想吃鴿子嗎?怎麼殺了這麼多隻?”
馬捕頭眼睛陰沉的看着李山,見不似做僞,臉色不悅道:“還吃什麼鴿子?!你爹都吃成啥樣了!!!火大的快燒到房樑了!!!”
馬捕頭本想還譏諷兩句,回頭卻看見李成悅臉白如紙,額頭汗如雨下!!鼻子裡的血成水流似的往下淌,此情景,竟比地上數不清的鴿子屍體還要讓人驚悚。
馬捕頭立即忘了剛剛的不快,趕緊扶住李成悅道:“李捕快,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地趴草裡有毒?";
李山忙湊上前來,見李成悅此等模樣,不由得懊惱道:“馬叔,昨天俺爹除了吃了珍味坊的鴨子肉,還吃了啥?”
馬捕頭努力回憶道:“昨夜霍知州和成大人大人吃剩的珍味坊的佳餚不少,我和你爹對飲了兩杯,你爹除了吃了半隻鴨子,還有蒸鹿血羹.......”
李山的臉陰沉的嚇人,嚇得馬捕頭的聲音低了不少,喃喃道:“還有熊掌.......”
李山的臉嘴張得要吃人,嚇得馬捕頭將剩下的菜名給生吞了回去,再也不敢往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