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將筆和墨就往懷裡揣,鬆兒卻不幹了,一下子從炕裡竄到了炕沿,扯住毛筆和硯臺道:“你還給俺!!這是大姐借的東西,要還給蘇哥哥的!!!”
宋氏一使勁兒將硯臺扯了過來,見鬆兒死命扯着毛筆不撒手,小手骨結突起、指肚發白,不由怒從心起,將觀臺一把砸在了鬆兒的臂上,頓時撒了手!
宋氏將毛筆搶了過來,見毛筆的頭被拽掉了一半,忿忿的兩手一用力,毛筆頓時被厥成兩截,扔在了炕上,罵道:“不識擡舉的野種!!!給你給你!!!手壞了,看你以後怎麼搶!!!”
宋氏將硯臺揣在懷裡,向門外走去,鬆兒也來了扭勁兒,忍着疼,從炕上咕嚕下來,一隻手提着褲子就追,用左手扯着宋氏的衣襟哭道:“你還我硯臺!還我硯臺!!!”
宋氏伸手又是一拳頭,打在了鬆兒的眼眶上,登時眼前金星亂竄,人搖搖晃晃,最終倒在了門坎上。
宋氏洋洋得意的回了家,見忙得熱火朝天的劉氏,故意到劉氏面前轉了一圈道:“三弟妹,麻煩你了,我也得洗洗澡去去晦氣!!!”
劉氏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微笑道:“大嫂,沒事兒,你去屋裡歇會兒,一會兒就得。”
宋氏撇撇嘴,這就是劉氏,膽小如鼠,辛苦如牛,活該一輩子受窮。宋氏摸了摸懷裡鼓鼓的銀子,心裡樂開了花。
劉氏笑着對陽陽道:“陽陽,告訴鬆兒,以後離大伯孃遠點兒,別碰着摔着,大伯孃肚子有點顯懷,怕是有喜了,你們又要有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陽陽省事的點了點頭。
劉氏半天沒看到鬆兒抱柴了,狐疑問陽陽道:“鬆兒呢?哪去了?”
陽陽目光閃爍了一下,若是知道她讓鬆兒去偷餅子了,孃親定要罵她了,嘻嘻笑道:“娘,別理鬆兒,他是屬豬八戒的,說不定到哪躲懶去了!”
劉氏笑着颳了刮陽陽的小鼻尖,笑道:“對對對,鬆兒屬豬八戒的,你是屬孫悟空的,猴精猴精的,你出道道兒,鬆兒就上你的當!”
母女兩笑着繼續添火燒水,陽陽心裡卻打了鼓,鬆兒雖然和自己經常拌嘴,但答應的事從來不食言,更沒有躲懶的道理。
陽陽想着,加緊速度,多抱了幾大捆秸稈,偷偷瞞着劉氏跑回家去。
一進院子,就看到了家裡凌亂的場景,小松兒正趴在外屋的門坎上,半截身子在裡,半截身子在外,摸一把,臉和身子冰一般的涼!!!
陽陽慌了,推了好幾把鬆兒,怎麼推也不醒,嚇得將鬆兒拖着回到了炕上,飛快的跑回了老宅,歇斯底里的喊道:“娘,娘,鬆兒沒氣兒了!!!”
劉氏嚇得登時癱在地上,眼淚瞬間流了下來,正在屋裡做節禮粘豆包的宋嬌嬌一下子衝了出來,扶起劉氏道:“大嫂,別急,我和殷纔去看看。”
劉氏哪裡肯留在老宅,被宋嬌嬌扶着回了家,見到人事不醒的兒子登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鬆兒本就是昏過去了,被劉氏這一哭,倒是驚醒了,劉氏又是哭又是笑,心裡稍安。
宋嬌嬌卻不敢鬆懈,對劉氏道:“大嫂,這鬆兒在門口兒躺了半天,必須得開些藥去去寒,否則半夜高燒上來就不得了了。”
劉氏忙點頭,回頭去翻銀子,一看卻是大吃一驚,箱子被人用斧子從中間劈開來,露出人頭那樣大的洞,裡面的東西被胡亂的堆在一旁,荷包雖在,卻是空的,連一個銅板都沒剩下,劉氏登時傻眼了。
宋嬌嬌一看情勢不對,對殷才道:“四郎,你將咱倆成親時明月送的銀丁香拿着,去郎中那裡全部換成去傷寒的藥,要快!!!”
殷才答應着飛快的跑了出去。
再說老宅,聽到陽陽尖銳的哭喊,翟氏就知道大事不妙,小賠錢貨明月那陰惻惻的眼睛在眼前晃來晃去,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將宋氏找到了屋裡,緊閉了房門道:“不知深淺的娘皮,讓你翻三房有沒有值錢的物件,害了人命做甚?”
宋氏不以爲然道:“娘,放心吧,死不了,我有準頭,只是給那小子一點教訓,一旦鬧到里正那裡,省得他渾說。”
翟氏放下心來,急不可耐道:“翻着啥啦?那小娘皮瞞着咱是不是有銀子花?要不然哪能給我送來白白淨淨的疙瘩湯吃?!”
殷金重重的點了點頭,將小米、鹽罐子、硯臺放在炕上,又向宋氏使了使眼色,宋氏聽話的將紅色罩紗的衣裳和銀子“劈劈啪啪”的倒在了炕上,一查,足足七兩八百多文。
翟氏的老臉登時樂開了花,眼睛裡放射着貪婪的光芒,隨即又收了笑容,怒道:“死娘皮,有銀子也不知道孝敬孝敬我這個老的!沒心肝的狼貨!!!”
宋氏輕哧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娘,這也怪不得劉氏,誰讓這銀子不是正道兒上來的呢!”
翟氏臉登時就綠了,憤然道:“丟了老殷家的臉,餓死她個娘皮!活該!!!”
再說三房,郎中給鬆兒把了把脈,邊搖頭邊自言自語道:“若是凍了一會兒,不會這麼快燒起來?怎麼會和外傷一個症狀呢?”
鬆兒聽了雙腿猛的夾緊,用手緊緊的扣住了某處,宋嬌嬌眼色一凜,偷偷扯過劉氏,在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
劉氏也狐疑的看着兒子怪異的行爲,小心翼翼的問鬆兒道:“鬆兒,你還記得是誰打傷你的嗎?”
鬆兒搖搖頭,眼睛裡滿是驚悚。
劉氏拍了拍兒子的後背,繼續問道:“明鬆,你身上哪裡疼?”
鬆兒還是搖搖頭,眼睛乾脆閉上了。
劉氏去扯兒子的手,鬆兒嚇得“嗷”叫了一聲,縮到炕裡去了,任劉氏怎麼哄也哄不出來。
殷才探了口氣,對郎中道:“郎中,您就按症狀開方子吧,先褪了燒再說,如果問出什麼來,我再去請您。“
郎中點了點頭,將尋常的傷寒藥開了一些,又填了一些普通的褪燒藥,一幅藥下來就要七十五文錢,宋嬌嬌的銀丁香勉強夠一天的藥的,明日若是再開,卻是沒銀子了。
殷才低聲對嬌嬌道:“回去我向娘要點兒。”
宋嬌嬌搖搖頭道:“你別去要,娘和明月的嫌隙結的不是一天兩天,對三房成見大,更不認鬆兒這個孫子,你是要不來藥錢的,我還是向姑姑借些吧,就說是我用,她心情好了也許能借個一幅、兩幅藥錢。”
二人憂心忡忡的回了家,宋嬌嬌忐忑的向宋氏開口借錢,說是嘴這兩天犯酸,想吃幾顆蜜餞,宋氏偷偷落下了五兩銀子,心情正好,竟大方的借了一百文,驚得宋嬌嬌以爲對面坐的不是她的姑姑宋氏。
家裡被盜了,大閨女交給自己的所有的銀子被偷了,小兒子嚇得不開口說話,看病的錢還要勞煩小叔子和媳婦去借、去騙,劉氏的心情可想而知,即自責又擔心,索性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了。
明月回屋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幅情景。
明月嘆了一口氣,背對着劉氏道:“娘,你只知道關心兒子, 你就不想知道我和翠兒爲啥回來晚了?你的眼裡只有兒子,就沒有我這個閨女嗎?我可是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劉氏一聽,猛的一咕嚕從炕上坐了起來,看到小翠披着一件白狐狸皮,裡面衣裳不整的,明月的身上也灰撲撲的,如同在泥坑裡打過了滾的毛驢,不由心驚的將明月和小翠扯到跟前兒,從頭髮尖檢查到了腳趾頭,見無礙才稍稍放下了心,不無擔心道:“你倆咋這麼晚纔回來?”
明月這纔在街上小翠被豺狼調戲,二人遇好心人脫險的事兒說了一遍,自然是挑自己認爲能說的說。
劉氏嚇得心再度糾結起來,心臟在一天裡,如同被鼓猛錘,一痛一痛的,難以自抑。
明月搖指着院子道:“娘,鬆兒傷了,你該堅強纔對,你怎麼如此鬱結於心?”
劉氏捶着胸口,苦悶道:“娘心裡沒縫兒啊!你苦熬苦業的攢些銀子,交到我手裡,我沒放好不說,都被偷了,小松兒又沒錢看命,又不能開口說話,這讓我,讓我可怎麼活啊。”
明月將身上的銀子一股腦的倒了出來,推到孃親面前道:“娘,我身上還有三四十兩銀子呢,鬆兒的病不是錢財的問題,他這是被嚇着了,心病還得心藥醫,我來和他談談。”
明月安撫了劉氏,坐到弟弟面前,沉靜着臉笑道:“鬆兒還記得姐姐講的《西遊記》嗎?”
鬆兒默默的眨了眨眼,算是迴應了明月。
明月笑道:“鬆兒,孫悟空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到西天求取真經,遇到的妖魔鬼怪無數,它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遇到難題的時候,他會去找誰?”
鬆兒的眼睛動了動,陽陽替他答道:“找觀世音菩薩。”
明月豎了下大指表示讚許,繼續道:“連孫悟空那麼厲害的齊天大聖也會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何況我們這些普通人呢?現在,我就是觀世間菩薩,鬆兒就是齊天大聖,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明月盤腿坐在炕上,左手舉着水碗,右手舉着一隻筷子,一幅觀世音菩薩打坐的模樣,用筷子醮了水,在兒頭上方一點,一滴水就這樣滴在了明鬆的小臉上,清清涼涼的。
只聽明月沉聲吟訟道:“悟空,本尊賞你降魔仙脂露,在你頭上點一點,你只要說出那個惡魔的名字,她就會被立即被收到玉淨瓶中,永遠不能跑出來爲禍人間!爲了人間正道,爲了世界和平,請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明月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傳銷騙子,打雞血般在誘拐兒童犯罪,鬆兒的臉果然鬆動了,一臉膜拜的看着明月,挺起了小胸脯,如鬥戰聖佛一般一字一頓道:“惡人就是----”
一屋子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終於開口說話的鬆兒,無數雙眼睛盯着等着聽着這個答案。
明鬆又捂了捂某處,下定了好大的決定,才肅然答道:“惡人就是----哮天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