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汩汩外滲的鮮血越流越慢,貫穿雙膝的恐怖創口也逐漸縮小。骨斷筋折的痛楚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酸痠麻麻的舒爽之意。
那是一種無法述說的極致感覺,是閆冰近乎五十載都無有經歷過的美妙滋味。如果可以,閆冰真願就此沉淪、永遠這樣纔好。
事與願違,痛快滋味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便如潮水般消退無蹤。咂摸咂摸嘴,意猶未盡。閆冰左手扶牆,很是自然的挺身而起。
旋即便猛地醒悟過來:自己不是雙膝盡碎了麼?低頭看向膝蓋,模模糊糊的好似霧裡看花。閆冰困惑的將眼鏡摘掉,深紅血痂之下,竟是一雙完好無恙的腿。
“這……”癌症帶來的痛楚全部消失,渾身上下盡皆無比通透。即使不遠處有個後背和雙腿緊緊貼合的遺骸正死不瞑目的瞪着自己,閆冰卻興奮激動、快樂的直想唱歌。
摘下眼睛後,閆冰突然發現世界變了色彩。血是那麼的紅,傭兵服是那麼的有層次。淺棕、深棕、淺綠、深綠,他之前怎麼就不知道傭兵服混雜了四種顏色呢?一時間,整個世界異彩紛呈。明明是記憶中熟悉的場景,卻一切又都有了不同。
“驚喜留着以後慢慢體會吧,你有的是時間。”閆冰正自沉湎,腦中忽有聲音炸響。“誰?”屍骸遍地,血流成河的修羅場中,閆冰猶如驚弓之鳥,半蹲身,一臉驚惶的四處張望。
“你已被感染,不想死就快點過來。”那個聲音粗魯、野蠻的於腦中再次炸響。閆冰只覺雙耳嗡嗡,連眼前都冒出了金星。稍一轉念,便即理順了邏輯。也不管是否能見到,立馬彎腰躬身,極盡諂媚的笑臉回道:“好的,主人。您的僕人隨時聽從召喚。”與“戰鬥疫苗”不同,SSS只是感染了閆冰的身體,卻沒控制他的思想。所以說,閆冰此刻的表現完全是自主、自發,下意識的狀態。
傷勢全愈的閆冰步履輕盈,把兩隻手前後揮舞,快樂的像個孩子。一切努力都有了收穫,怎能不讓人興奮、愉悅呢?跨過一具具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屍骸,繞過一道道零落的莊稼,循着“主人”的指示,閆冰很快便找到了SSS的頭顱。
望着瞪視自己的SSS,閆冰心裡有了一絲猶豫:自己已然恢復了健康,還有必要和這吃人的怪物爲伍麼?
念頭剛轉,就被SSS敏銳的捕捉到了。嘴角一牽,那令人厭煩的巨大語聲又在閆冰腦中炸響:“我賜予的力量很爽吧?但是沒有補給,明天你就會變成行屍走肉,與無腦的‘感染者’爲伍。我要是就此毀滅了,你也絕對好不了。”
聽聞此話,閆冰一個箭步竄將上去,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頭顱。縱然心中惡心,仍恭謹言道:“主人多慮了。之所以猶豫,是擔心能力不夠,耽誤事。”SSS卻不就着話往下說。它直接呵斥閆冰:“狗奴才,伸爪,把我放上,快點!”閆冰面無表情,將頭顱放在了自己胳膊上。
“滋……”兩根粗壯的血管自頭顱兩側伸出,繼而直直插下。閆冰暗自咬牙,這纔沒有甩動手臂。“乖,別怕,正是用人之際,你對我很有用。”隨着鮮血被汩汩吸進頭顱,SSS的腔調終於調小了些。閆冰沒有答話,只是將腰彎的更低了。
吸血的時間很短,也就一兩秒鐘,於閆冰卻漫長的好似一兩個世紀。“嗖”兩根粗壯的血管重新收入頭顱,SSS再次下令:“將我高舉,面孔朝天。”閆冰依言照做。SSS厚大的嘴脣一撅,頓有看不見的能量漣漪四散而出。那能量明明將周遭的碎石亂木擊飛,奈何閆冰卻半點聲響都沒聽到。
人耳聽不到,卻不表示SSS在虛張聲勢。藉着鮮血供給的能量,無聲嘯叫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鐘。直到有人遠遠看向閆冰,SSS方纔停止嘯叫,繼而鄙夷的道:“指望你這個廢物蠢貨,我將必死無疑。現在,找一個雙肩包,把我放進去,背在你的背上,等我吩咐。”SSS說的很是仔細,就連動作和位置都講的明明白白。越這樣,閆冰越不舒服。事無鉅細的吩咐,看似關心關切,實則放心不下、瞧之不起。閆冰多年身居高位,此等花招,一眼看穿。
形勢比人強,爲小命着想,閆冰捏鼻子照單全收。不但對SSS謙卑順從,還小心謹慎的避開好奇的倖存者們。
“留給我們的時間,還剩多少?”不知薇妮說這話時是什麼心情。“鯨魚核電站”,名義上是以楊小海爲尊。但除卻傭兵方面,具體事宜卻是她在操持。天知道她對基地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說要全盤放棄,當真情何以堪。
“迷人的薇妮小姐,我不清楚核電站多久會爆炸,但留給你們的時間,確實不多。”不等艾達回答,一個米國腔突然接了話。聽見地道的鄉音,本就因別離而傷感的薇妮頓時紅了眼眶。
帶有扭腰口音的男聲很是自來熟,一經插話,立馬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薇妮小姐,我是在兩千米的高空與你通話。從我這裡看過去,有大量、哦天吶,是數不清的‘感染者’,正在向基地彙集而來。上帝啊,我在末世見過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卻從未見過這麼密集的‘屍潮’。對,就是‘屍潮’。天吶!那一團團的是什麼?薇妮小姐,你是比利安蒂見過的最爲迷人的女性。如果你對大難不死的我也有好感,我願意冒生命危險,降低高度、接你回家。米國,有着地星上最爲安全的地下碉堡。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安排一切。”
“謝謝你的好意,比利安蒂先生。故鄉我是一定要回的,但不是現在。而且,我已經有了意中人,再次謝謝你的錯愛。”薇妮同樣用家鄉話回道。縱使楊小海和黑瞳已經確定了關係,縱然會鷹語的人有很多,但薇妮卻無有任何的掩飾。雖沒直說,但基地存活的人都清楚金髮美人口中的意中人是誰。
“高參謀長,煩請描述下基地四周敵情。”薇妮邁開大長腿,直奔老宅男而去。既然有了決斷,就不再猶豫。是到了撤離的時候了。
“薇妮小姐,情況很嚴峻。缺少基地設施支援,我只能通過雷達粗略觀測。比利安蒂這個老外沒說錯,我們確實是被包圍了。”高城所乘坐的武直飛機內,不大的屏幕卻顯示着雷達所能勘測到的最大範圍。順時針旋轉的光針過後,往往能刷出無數近乎實質的光點。光點密密麻麻,幾乎連成了片。
“帶上瞳妹妹,上我的武直。先出去,之後再換遠程運輸機。”薇妮輕撫長長的金髮,對張牙舞爪的楊小海直接下了令。“嘶?”老宅男長長的舌頭飈出了嘴。“核電站要爆了。短時間內兩次‘染化’,除非你還能再度變身,否則就乖乖上天待着去!”楊小海深紅色的眼睛一瞪,接着便垂頭喪氣的向懸着的軟梯走去。別看薇妮平日裡對他總是柔柔弱弱,卻不代表金發美人沒有脾氣。
“薇妮小姐,傭兵由我指揮,您專心轉移大衆,可好?”高城再次呼叫。“固所願,不敢請耳。”薇妮惜字如金。由於是在公共頻道內喊話,但凡帶着通訊設備的人,全都能聽見。“外圍守備,自由射擊,各自爲政,基地裡至少還有數千普通員工。我命令,堅守陣地,直到員工全部撤離!”作爲倖存下來的傭兵最高負責人,高城當仁不讓。
目送老宅男登上軟梯,薇妮低頭幽幽一嘆,接着便昂首挺胸,迅速恢復了從容。“事到如今,我只能指望你們了。樂樂,請衆姐妹助我一臂之力。”“沒說的,薇妮姐。看着兄弟們浴血奮戰,我的大刀早就飢渴難耐了!”一個滿懷激情的女聲接話道。薇妮抿了抿嘴:“紅鸞這丫頭,還是那麼的風風火火。”
《仙姿閣》在“四相”突襲基地時便付出了血的代價。雖然成功阻止了“玄武”樣貌的怪植,衆女卻也罹患上了各種樣式的呼吸疾病。若非“戰痘疫苗”對怪異孢子同樣有着抑制作用,嬌豔鮮花們怕是早就凋零了。作爲病號,也作爲功臣,更作爲最後的預備隊,衆女才無有命令,一直沒得露面。但在內有核電站爆炸,外有大量“感染者”即將侵襲的情況下,薇妮不得不違心的再次將衆美派了出來。
薇妮是心疼,但衆女卻不這麼認爲。周樂樂穿着女版“變形金剛”,對基地發生了什麼,即將要面對的情況早就聽了個門清。她雙手握着“地裂三利刀”的刀鞘,鎮定的道:“將對話轉換至7頻上。姑娘們,咳咳,SHOW TIME!”
核電站操控小樓後,地面左右一分,一個四四方方的升降臺緩緩升起。其上,有二十幾個婀娜的“變形金剛”。她們俱都端着“三叉戟”,身上還掛着各自趁手的冷兵器。
“咳咳咳……”連串咳嗦聲中,周樂樂率先出了升降臺。“此次作戰,需要衆姐妹化整爲零。因爲男傭兵減員嚴重,所以防守力量不足。我們要做的,就是爭取時間。至於爭取多少逃命的時間,就看我們能撐到啥時候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