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民的故事講到這裡,魯春計也說明了蘭花爲什麼非要當兵的原因,直說的應志明啞口無言。
她對應志明說:“你現在應該明白俺閨女爲什麼非要參軍了吧?說起來你也算是個老兵了,你當年舍家撇業的出去和小鬼子打仗爲個啥?圖的啥?不就是爲了今天咱們都能過上太平日子嗎?什麼保家衛國這些大道理咱不會說,只知道咱這些孩子們有這份心思,咱們當父母的就應該支持。你說是不?”
再看應志明,他抓耳撓腮的反倒嬉皮笑臉起來,他嘿嘿一樂說:“嫂子你別生氣,俺就是想來問問。”
“用得你問?”於菊香把話截住,她輕聲說道:“我和嫂子正跟蘭花說應翔的事呢,就聽見你驢聲馬叫地嚷嚷。天生得清賤骨頭下賤肉,不捱罵就受不了。你看把孩子說的。”
應志明低頭認錯說:“好了好了,都是俺的錯,是俺太着急了,俺是怕蘭花當兵走了,這事不先定下來,以後會……”
付立國這時來了勁頭,他似乎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他開始反擊說:“不是俺說你,打你一進門就板着臉,好像俺欠你八百吊錢似的。沒錯,咱兩以前是說過做親家,那是以前……”
“哎哎哎,打住,你倆說過什麼?做親家?”魯春計聽出了故事,她指着付立國和應志明說:“你倆好好給俺交代,你們肚子裡到底憋着什麼壞屁?說!”
付立國瞪了一眼應志明,意思是說:還鬧吧,你囔囔吧,惹出事來了吧?他衝老伴兒說:“這話說起來太長了,那是以前的事,還提那個幹什麼?”
“怎麼不提?你倆到底說過什麼?說呀。”魯春計也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老太太,爲人處世一點兒也不比老爺們兒差,付立國比她大五歲,她十六歲嫁給了付立國,那時候日本鬼子已經佔領華北全境,四零年十九歲的付立國已經是八路軍某部的副連長了,後來因負傷轉到地方工作,當時付立國纔不到二十歲,便擔任區小隊的副隊長,帶領十幾個武工隊員經常在裡陽縣周圍的幾個村子出沒,後經媒人介紹,雙方老人同意,來年魯春計過門做了付立國的媳婦。
她過門以後,婆婆已經死兩年了,付立國又經常不在家,她就一直伺候着年邁的老公公。對於付立國抗戰打鬼子的事,她是一百個贊成和支持,組織村裡的婦女們藏軍糧、做軍鞋、秘密運送軍和物資等,積極支援山區的部隊和同志們,一九四二年被中共裡陽縣委評爲全縣的“擁軍模範”。
在許多時候,不管在家裡還是在社會上,付立國無論有什麼事情,總愛給魯春計嘮叨說說,讓她給拿個主意或者噹噹參謀,還別說,她每次都對事情分析和琢磨得非常透徹,簡直就是付立國身邊的女諸葛亮,儘管付立國嘴上不說,但他打心眼裡挺佩服她的,基本上可以說是“言聽計從”,明擺着嗎,人家做事和處理問題每每是頭頭是道,不聽行嗎?
現在面對魯春計的強勢逼問,付立國一時不知如何說起,他看看應志明說:“你不是要翻舊賬嗎?俺不知道怎麼說,那就你說吧,你給她們解釋。”
應志明把脖子一挺說:“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俺說,挺簡單嗎。嫂子,事情經過這樣,那是俺倆在部隊的時候商量定好的,將來不管俺們誰家有兒有女,俺倆一定得做親家,這不,現在……”
“行了行了,別說了,俺聽明白了。”魯春計打斷了應志明的話,她覺得這話要是傳出去怕人家笑話。她指着老伴兒和應志明說:“我說你們昏不昏啊?這是啥時候的事你們現在提這個?還當着閨女的面說這些。以後讓孩子們怎麼相處?你們考慮過沒有?你們兩個老糊塗哇。”
“是他先提的,俺又沒搭茬兒。”付立國狡辯了一句,他喝了口茶看了看應志明,便故意對應志明的老伴兒於菊香炫耀說:“要說應翔這孩子,比他爹可懂事多了,隔三差五的來信問問他大伯、大娘的好,真是個好小子。”
付蘭花在那屋側耳聽着母親在罵父親和應叔兒,她不住地偷偷樂開了,又聽見父親顯擺應翔常來信向他問好,她更是捂着嘴咯咯的笑個不停。其原因就是每次應翔來信除了向她的二位老人問好以外,那信中總要加雜着一篇或者兩篇格外的信件,每次付蘭花提前把信封拆開,先把那“秘密”信紙藏起來,給父母唸完應翔向老人該說的話之後,便一個人躲在自己屋裡偷偷看,那上面大多是應翔對蘭花說的“悄悄話”。
說白了,其實她和應翔早就偷偷有書信來,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他們雙方的父母也一直矇在鼓裡,如今卻爲了她和應翔的事還在着急上火,爭來吵去,看來雙方父母對於她和應翔的事早就有了打算,爲此,她喜上眉梢、甜在心頭,她能不偷着樂嗎?
她和應翔的“秘密”已經保持很久了,那是在她初中畢業的那年,應翔參軍入伍時,她也只有十八歲,小的時候由於兩家交往甚好,從不分彼此,所以他倆也經常在一起玩兒,並以兄妹相稱,應翔比她大兩歲,她上初二時,應翔已經是高二學生了,當時的課本和課程基本上是一程不變,上年級學過的課本,下年級升級了照樣能用,所以,付蘭花在學習過程中,如果遇見什麼問題不通、不懂得就去經常問她的“翔子哥哥”,在不經意之間,應翔卻成了付蘭花的“輔導老師”。
久而久之,付蘭花便養成了習慣,她很喜歡和應翔在一起學習,難怪付蘭花的學習成績一直保持同班級的前三名。那個年代,雖然講得批判“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些言論,但在學生之間卻悄悄流傳這樣一句話: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一些長心的學生在學習方面還是挺用功的,應翔和付蘭花都屬於這類學生,他們也一直很努力地學習學業。
當時的學制教育按照“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的最高指示精神,初中是兩年,高中也是兩年。等到應翔上了高一,已經是一位個頭一米八左右、長得很帥氣大小夥子了。付蘭花和應翔漸漸長大了,也漸漸知道了害羞,覺得不好意思整天總泡在一起,只有實在弄不懂的問題,付蘭花纔去找“翔子哥”問問。
對於他倆的交往,應志明夫婦很樂意,他偷偷告訴老伴兒於菊香:“俺告訴你吧,俺覺得蘭花這丫頭挺好的,又懂事又出息,你看沒?她說話做事多利索,正符合俺的心願,將來俺一定讓她給咱當兒媳婦。”
於菊香說:“你做夢咧,你想想就能成嘛?淨說胡話。蘭花這孩子是不錯,我也挺喜歡,唉,恐怕咱這輩子沒有這個福份啊。”
“你不信拉倒,等着看吧。”應志明詭異笑笑說:“你還看不出嗎?咱家翔子和蘭花整天介在一起,好像倆人也有那麼點兒意思,再說,到必要的時候俺和他爸也能說說這事。”
於菊香一拍手說:“那趕情好,蘭花這丫頭從小咱看着她長大,知根兒知底兒,真和咱自己的親閨女差不多,要是她和翔子真能成啊,咱可就燒高香啦,我就多了個閨女。等她門兒就把家交給她,挑家過晌的一準兒沒錯。”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當隔一段日子不見蘭花來家裡了,應志明夫婦就問兒子:“蘭花幹什麼呢?怎麼好幾天沒來咱家了?”“你是不是又欺負她了?是不是跟她鬧彆扭了?”“俺可警告你,你敢欺負蘭花,俺揍死你!”
有時候應翔也不服氣,他衝着父母抱怨說:“你們總是偏心眼兒,她說什麼你們都相信,淨向着她,上回明明是她不對,你們就是揍我。”
應志明則罵兒子說:“混賬,俺沒見過她哪裡不對了,反正你們誰和她鬧氣幹仗,俺知道了就揍誰。”
“你不講理。”應翔小聲嘟囔說。
應志明一聽問道:“什麼?你敢說老子不講理?”
於菊香也勸兒子說:“算了,你是哥哥她是妹妹,你大她小,啥事都得讓着她。別說是你,付軍小還不敢和她爭呢,你們哥仨捱揍捱得少哇?聽見沒?”
應翔不情願答應說:“俺知道了。”
過幾天蘭花不來了,應翔就得去求她:“你叔兒和你嬸兒又想你了,忙過去看看吧,不然該說俺欺負你了。”
付蘭花有時候故意逗他,她撇嘴說:“不是俺叔兒和嬸兒想俺,是某人又捱罵了是吧?想叫俺去勸勸對吧?”
“哼,人家你可是俺爹孃和俺大伯大娘的心尖子,不相信俺們哥們兒的話,就相信你。唉,真沒見過這樣的老人們,不向着自個兒的親兒子,老是向外人。”
“好哇,你敢說這話?好好,俺是外人,俺不去你家了,等有機會俺問問叔兒,俺到底是不是外人?”
“哎喲喂,俺的好妹子,你可千萬別這樣,俺說錯了成嗎?俺求求你了。”應翔頭若搗蒜地央求着。
付蘭花看着他那副可惜像,“噗嗤”一聲笑了,她說:“老人怎樣對待你們哥仨俺管不了,你說,俺啥時候嬌氣過?啥時候不講道理過?”
應翔承認說:“那倒是,那倒是,俺從來沒說過你不懂事或者不講理呀,淨是老人們偏心眼兒,覺得兩家就你這麼一個寶貝兒閨女,纔對你嬌生慣養的。”
“你總算說了句實話,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