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風之中,他端坐馬上,一身戰服,襯得他分外清冽。一頭銀髮在月色下,是那樣令人心碎。
他和她相距並不遠,但是,隔着中間酣戰的兵士,竟猶如隔着天河一般。
她看到他,卻不能說話,只能遙遙望着他。而他,卻連看到她也沒有。
流霜心中不免有些難受,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卻看到百里寒忽然朝着他們置身之地望了過來。暗夜之中,她看不清他黑眸之中的神情,卻看到他忽然一勒繮繩,策馬向這邊奔了過來。
流霜此時,還是小太監的裝束,但是無色卻沒有易容,百里寒顯然認出了無色。他大約從百里冰口中獲悉了流霜被無色帶走了的消息。
無色遙遙見百里寒已經奔了過來,脣角勾起一抹邪笑,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把袖箭,向着百里寒甩了過去。遙遙看到百里寒將袖箭接在手中,無色才負起流霜,好似大鳥一般,凌空飛躍而去。
暗夜悽迷,城下兵馬沸騰,百里寒的馬兒難以前行,他焦急地從馬上騰空躍起,卻再也看不到無色和流霜的身影。
“王爺,王爺!”身後他的副將銅手追了過來,看到百里寒手中的袖箭,問道:“王爺,這是什麼?”
百里寒這才注意到手中的袖箭上綁着一張白色布條,展開,上面用硃筆寫着一行密密麻麻的字。看了那布條上的字,百里寒黑眸微眯,閃耀着一絲令人難測的幽光。
他伸手將布條捏在手中,知道流霜暫時不會有事,回首對銅手道:“回去吧,記住留住代眉嫵一條命!”
夜冷如霜,更深漏重。
無色將明時,這一戰終於結束。
百里寒順利擊敗了鄭拓,鄭拓畏罪自殺,鄭皇后被廢掉封號,貶入了冷宮。鄭氏數百口皆踉蹌下獄。鄭氏一門,自此結束了他們的專權生涯。
?國,迎來了一個新的時期。
天色微明,日光流瀉,照耀着幽深的宮殿,金燦燦的琉璃瓦在日光映照下閃耀着聖潔輝煌的光芒。戰爭的痕跡已經被宮人們收拾一空,昨夜的戰爭,好似沒有發生。可是,那戰爭卻又令人永遠銘記,而且,被載入了?國史冊,史稱“鈺城之戰”。
冷宮,院內衰草遍佈,空曠的宮殿裡,透着死氣沉沉的氣氛。
百里寒穿過枯草叢生的小路,走到了冷宮陰冷的宮殿內。
殿內鄭皇后神色呆滯地坐在地上,百里寒站在殿門口,望着這個昔日高高在上的鄭皇后。昨日還風光無限的她,好似一夜間便衰老了,眼角額頭遍佈着細細的皺紋。昔日油光水滑的黑髮此刻已經沒有了一絲光澤,在朝陽的映照下,好似枯草。
看到百里寒,她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憤恨,她氣定神閒地將髮梳的整整齊齊,腰板也僵硬地挺直了,保持着一個末日皇后的尊嚴。
“成者王,敗者寇,我沒什麼好說的,當年是我毒死了你的母后,又數次毒殺與你,現在你可以報仇了!”鄭皇后冷冷說道,語氣冷硬,神色間沒有一絲後悔。
看着這個猶不知悔的女人,百里寒忽然不知說什麼好了。
當年她毒殺自己的母后,無非就是要這個後位。坐上了後位,竟不惜毒害自己的皇兒和皇上,只爲了得到這個天下。
她的貪慾和野心竟是如此之大,竟能讓她捨棄母子之情和夫妻之情。
真是可怕的很!
百里寒對她,本來極是仇恨。如今,面對着她,卻再也沒有殺她之心了。
殺她很容易,讓她苟活着,或許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你不殺我?”鄭皇后不信地望着百里寒。
百里寒憐憫地望着她,淡淡說道:“對,本王不殺你!”這個鄭皇后身上揹着無數條人命,如今,被貶在冷宮的她,就是他不殺她,也有人會不讓她活下去的。
鄭皇后背脊一鬆,如同一灘爛泥,軟倒在地。
百里寒的目光不屑地越過她,望向她身後的女人――代眉嫵!
相較於鄭皇后,代眉嫵要整潔清爽的很,雖然頭髮有些凌亂,但是眉宇間卻沒有失去生的渴求。她也沒有向百里寒求饒,只是低頭坐在屋角,濃密的睫毛如扇子一般忽閃着,偶爾望向百里寒的眼波里,暗含着一絲淒涼和無助。
沒有求饒,但是那悽楚迷離的眼波和那哀怨的神色無疑能讓任何一個男子看了心中頓生憐意。尾隨在百里寒身後的銅手和鐵笠之前沒有見過代眉嫵。此時初見這個*,被她那哀怨的目光一撩,心中極是不忍。
銅手心想,怪不得王爺昨夜要我們留下這個女子一命,卻原來是這樣一個絕*子?
鐵笠更不必說,若是此刻百里寒不在此處,估計代眉嫵求他放了她,他都有可能答應。
可是,代眉嫵的伎倆對於百里寒卻失去了效用,他冷冷地掃了一眼代眉嫵,冷聲道:“銅手,鐵笠,將皇后身邊的那個侍女帶出來。”
代眉嫵從天漠國回來,便隱在宮中,做了皇后的侍女。
鐵笠答應一聲,便進去將代眉嫵帶了出來。
代眉嫵清澈*的眸光在百里寒俊美的臉上流轉一圈,實在看不出百里寒深眸中的神色,心中忐忑,她銀牙緊咬,垂下了眼瞼。
在天漠國,戰場之上,她隱在天漠國兵將之中。觀看了百里寒和暮野的那一戰。
毫無疑問,她是恨百里寒的,她以爲除了恨,自己對這個男人,已經沒有其他感情。但是,那一刻,當看到月色之下,他披着一頭銀髮,帥氣優雅地和暮野戰在一起,那時,她的心,竟是狂跳的厲害,幾乎要從胸腔中蹦出。
她悲哀地發現,無論他怎樣待她,她依舊愛着他,深深地愛着他。
但是,她明白,他的心,已經被那個白流霜佔滿了。要想得到他,便要他敗。當他失去了一切,當他成了皇后的階下囚,她再將他救出,用自己的真情去感化他。
但是,可惜的是,上天沒有給她機會。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他,是一個勝利者。
他不再需要她。
可是,她怎麼甘心就此罷休?
“白露夫婦在哪裡?”百里寒也不看代眉嫵,忽然冷冷問道。
在天漠國,他從流霜口中得知,白露夫婦被代眉嫵軟禁了,他動用了江湖和朝野的力量,卻依舊沒有找到他們的下落。如今,只希望能從代眉嫵口中獲知他們的消息了。
代眉嫵眸光一閃,她差點忘了,她的手中,還有這兩個砝碼。當日皇后派她將白流霜的父母幽禁了起來,那地點只有她知道。
“王爺,眉嫵是受了皇后的蠱惑,才犯下了大錯。眉嫵早就想將白王妃的父母救出來了,請王爺隨我來吧!”代眉嫵輕聲說道。
“不用,你只需告訴我,他們關在哪裡即可!”百里寒淡淡說道。
代眉嫵的沉靜令百里寒有些驚異,這個女人的心機是越來越深沉了。
“他們被關在眉嫵房內的暗室之中。”代眉嫵沒有一絲猶豫,擡眸說道。她知道,此時,只有對他言聽計從,纔有可能讓他對她手下留情。
百里寒聞言,即刻派人去接。
“銅手,鐵笠,你們兩個,將她帶出宮!”百里寒冷聲命令道。
代眉嫵聞言,心中涌上一股驚喜。她隱隱感到,百里寒是不會殺她的,否則早就任由她在這冷宮裡陪着皇后自生自滅了,何必要帶她走!
爲何不殺她,她不清楚。但是,只要他對她尚有一絲惻隱之心,她就不會絕望。
她堅信,她一定會將這個絕世男子的心偷回來的。
青姥山。
南國的第一場雪,無聲飄落,碎玉亂瓊,紛紛揚揚。遠山素裹,近水凝波。
無色和流霜凝立山路之上。
流霜並不知無色抓她的用意,但是,看他的樣子,對她,是沒有惡意的。至於爲何在在飄雪之日到這裡來,她問了,他卻不說。
她索性凝立在這裡,觀看雪中美景。
滿山的松柏翠竹,皆披了一層銀衫,銀枝瓊條,讓原來的蒼涼多了幾分純淨透徹的美。
雪漸停,遙遙山路上,一行人擁着兩輛華麗的馬車駛了過來。
行到近前,前面的馬車車簾一掀,走出來兩個人,流霜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那竟是她的養父養母。
他們下了馬車,滿面欣喜地向流霜奔了過來。流霜心中激動,淚盈於睫,就要奔過去,卻被無色一把拉住手腕。
“都不許動!”無色冷冷說道。白露夫婦立刻收住了腳步,流霜還在那個人的手中,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流霜回首,看到無色妖冶的眸,卻沒有看她,而是看向了後面那輛馬車。眸中,滿滿的期待。
流霜詫異地望了過去,只見後面的馬車上也走下來一個人,是段輕痕。段輕痕的身後,跟着一個女子,代眉嫵。
代眉嫵何以也來了,難道?
流霜的心忽然一動,莫非無色把她從宮裡帶出來,是爲了代眉嫵?
回首再看無色,只見他一雙黑眸緊緊鎖住了代眉嫵。
流霜心中頓時瞭然。
原來無色對代眉嫵有情,今日帶自己來這裡,應當是爲了換回代眉嫵一條命。只是流霜不明白,無色爲何不親自救出代眉嫵?
“你喜歡她?”流霜輕聲問道。
無色低頭,望着流霜,輕笑道:“不錯!我喜歡她,爲了她,我什麼都願意做!”
無色的嗓音,沙啞而動聽,在幽冷的寒風裡,隱隱透着一絲苦澀。
流霜奇道:“既是如此,你爲何還要幫助皇上,你知道,她――是站在皇后那邊的。”
無色幽深的眸中,劃過一絲落寞,他低嘆道:“她若是勝了,還會將我看在眼裡嗎?”
流霜心中頓時瞭然,代眉嫵原來並不喜歡無色,此時的他,是一個可憐的單戀者。單戀者的心情,她是懂得,對無色,隱有一絲同情。
她沒想到無色會這樣的坦白,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愛。
流霜微笑道:“你倒是很坦白!”
無色道:“是啊,不像你的心上人。我本是約了他,讓他帶眉嫵來換你,可是他卻是隱而不見,反倒派別人來了。莫非,他心裡真的沒有你?”
他爲何不來,流霜心中清楚,無非是要躲着自己不見。他不見自己,自己可以去見他。想起百里寒身中寒毒,都是這個無色的法子。
流霜忽然冷聲問道:“無色,你――可是還有解寒毒的法子?”
無色修眉一挑,道:“你們兩個,倒真是情深啊!不過,寒毒不能解,你也是知道的,何必還來問我!”
流霜心中,頓時極是黯然。
“無色,代眉嫵已經帶來了,還請你將霜兒放了。”段輕痕冷聲道,一手狠狠抓着代眉嫵。
代眉嫵着一身素色棉裙,風姿卓約,只是,眉宇間,隱有一絲悲涼。百里寒將用她來換流霜,對她,絕對不是一般的打擊。
原來,百里寒的心中,滿滿的還是那個女人。
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她望着流霜,一身太監服飾,怎麼看,都是沒有自己美麗的。
“你走吧!”無色低聲對流霜道:“寒毒現今是不能解,但是不代表日後不能解。”言罷,帶着流霜向段輕痕走去。
兩人面對面時,同時將手中的人放開。
代眉嫵到了無色手中,流霜到了段輕痕的手中。
遙遙的山坡上,百里寒凝立在一處臘梅樹下,一株紅梅點黃蕊,襯得他的臉愈發蒼白。
冷風吹來,樹上的碎雪撲打在臉上,刺骨的冷。他緊了緊身上的白色披風,深謀凝視着遠方的那一幕。
流霜終於得救了,他的脣邊,勾起一抹燦爛的笑意。
其實,他是多麼想親自將他救出來,可是他不能。
近日,他身上的寒毒發作的越來越頻繁,鈺城之戰,更是耗盡了他的體力。他不知自己,究竟還能活多久。
他輕輕咳了兩聲,輕衣和纖衣走上前來,輕聲道:“王爺,該回去了!”
百里寒點了點頭,直到看到兩輛馬車駛走了,才從山上緩步而下。
一陣寒風襲來,落了他一身的碎雪。
作者題外話:唉,沒動力,連留言都不給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