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半夜,雨依舊在下,只是不似白天那樣的大氣磅礴,而是弱了許多,纏綿悱惻,像極了南方小女兒的輕聲細語的情狀。撲簌撲簌地落下來,在夜風中傾斜,琉璃燈下看去,像是一條條極細的銀絲線在四處飄擺,卻又斷斷續續的,給人一種飄忽的感覺。
藝清一個人坐在長廊上,目光悠悠地看着夜中的雨,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那串雨珠串在灰暗的燈光下散發出瑩潤的光澤,又像極了女子的淚珠,晶瑩中帶着幾分柔弱的憂傷。藝清低垂着頭,注視着那玉珠串,心中牽掛着小翼遙。不知道他們安全到達目的地了沒有,孩子有沒有哭鬧,公公婆婆的關係是不是還僵着,爹孃的身體又如何。太多太多的牽掛,就像是此時的雨一樣綿綿不斷,落在心裡面,讓人惆悵。
一雙手搭在了她的雙肩上。上官棠坐在了她的身旁,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輕嘆了口氣:“在想孩子和爹孃他們吧?”
藝清輕輕地點了點頭,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放心,既然是海棠一路照顧他們,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算算日子,他們大概早就到了。”他說着,突然伸手捧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一雙眼睛灼灼地盯着她:“清兒,對不起,讓你也跟着受苦了。”
“說什麼呢?”藝清輕斥一聲,低垂下眉眼:“夫妻之間,怎麼說這種話。”
上官棠笑了一聲,道:“現在局勢越來越緊張,令州那一戰非比尋常,若是勝了,這盤棋大致就是定下了。若是輸了——不,一定會勝的。”
幾天後,黑域國軍隊在令州敗給月尹軍的消息就傳到了虢城。“王”聽了消息後,大爲震怒,下旨將逃回來的那些將士全部斬殺,同時,還命令讓在千公主府照顧千夕公主始終不肯離開的千葉公主立馬啓程趕往戰場指揮作戰。
千葉本還不願意,但西王突然來找她密談了一夜,最終竟說動她乖乖聽命了。第二天一大早,只聽幾聲馬鳴和馬蹄踢踏的聲音,千葉就沒了蹤跡。也是在同一天,西王搬進了千公主府。住的地方不偏不遠,正是藝清他們幾人所住的那個偏院不遠處的一處樓閣上。
藝芸坐在院中摘菜,擡眸看了眼那處高高的樓閣,對對面的藝清說:“那處可說是千公主府裡最高的地方,從那邊望去,府中的各處都盡收眼底。如今我們可是被盯得緊了。”
藝清隨着她的目光也望了一眼,喃喃:“這個西王說來也有些奇怪。看起來冷血無情,可是,總又給人一種落寞哀傷的感覺。”
“他什麼感覺我可管不着。我只想着我們趕快解決好眼下的問題,早日離開這個鬼地方
。”藝芸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一撇嘴:“整日裡被人這樣盯着真是夠我受的了。這個黃志也不知道又跑哪裡去了。明知道人家盯得緊,還能這樣四處去溜達。”
“估計是有事去辦吧?他來到這個地方不是因爲有任務在身的嗎?”藝清說。
“好像是在找什麼人。”說到這裡,藝芸的眉頭微微蹙起:“貌似還是個女的。”
藝清愣愣地看了眼自己的姐姐,不是說什麼都不知道嗎,可是看起來,好像知道得很多啊。
藝芸並沒有注意到藝清的神色,而是徑自地一個人出起了神來,這個黃志,這些天動不動就往外跑,說什麼有要緊事,分明就是去找一個小姑娘。花心不改的臭蘿蔔!
說着,她手裡的菜葉的根部就被她的手狠狠地掰成了兩段。這時,她銳利的眸光忽然眯起,一側身,從腰際取出一把軟劍來,利落地一彈,劍身就擋住了直向她脖頸而去的一把劍。
十幾名黑衣此刻旋即越上高牆,落在了對面上,個個手上都握着劍,
藝芸迅速地站了起來,將藝清護在了自己的身後,看着將她們牢牢包圍在石桌邊的那羣黑衣刺客,冷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來千公主府動武。既然都敢來這裡了,何必還要蒙着面呢?”
其中貌似爲首的一個人黑布上露出一雙大眼睛,看着藝芸藝清兩姐妹,吩咐手下:“不要多說,上!”
衆人聽令,立即依言行動。
因爲顧及到藝清不會武功,藝芸也不敢迎上去進攻,只得守在藝清周邊,抵擋着那幫人的劍鋒,雖說是多對寡,好在她的功夫底子還算紮實,所以多少還能支撐着。藝清被藝芸拉着,這邊躲那邊躲地躲着劍鋒,一瞥眼,不經意中看到了其中一個人腰間佩戴的牌子。臉色瞬間變了——上官棠那天給她看過,那是黑域皇宮裡的一等侍衛纔會佩戴的東西。
他們出現在虢城,那個黑域的王上肯定是知道的,但是,卻一直沒有什麼舉動,爲什麼今天一大早突然來這樣一出。看這些人的動作,雖然招招攻擊要害,可顯然也有顧忌,留有餘地。他們是想生擒!
“想生擒我們,沒那麼容易!”藝芸的聲音響起,抓住了藝清的一隻手,點地躍起,竟然直接落到了屋頂上。藝清踉蹌地站穩,看着地上的那幫黑衣人,猛然想起上官棠還在屋裡,心裡咯噔一響。
那些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一部分往屋裡去了。另一部分人則凌空躍起,直奔屋頂上來。
“姐姐,棠還在屋裡呢!”藝清根本顧不及迎面而來的敵人,僅是一門心思牽掛着在房裡的上官棠,只是苦於沒有輕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下去。
藝芸倒是聚精會神,眸光清亮,動作利落流暢連貫如流水一般,柔中帶勁,招招帶着內力,一個一個把對方打了下去。
“姐姐,我們趕快下去吧。棠……”藝清焦急地對藝芸說着,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只聽砰一聲,就看到先前進屋的那些蒙面者連人帶門地被打了出來。跌落在地上,幾乎沒法動彈。兩姐妹都驚愕住了,互相望了一眼,再看過去,就看到黃志從裡面悠悠然地走了出來,上官棠在他的身後也緩緩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