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還活着。
夕顏用這個念頭,竭力止住快要崩潰的神經,泠聲道:
“建叔,府裡出了這等事,這裡一切少不得勞你費心了。該做什麼,只管吩咐他們去做,缺什麼,只管拿腰牌去庫房取。府裡大小事務,我代母親,就交給你了。”
“郡主,老奴知道。”管家拿袖子擦了一下淚,望着府外,“王爺和少爺也該回府了,老奴先出去候着,天黑,得拿大燈籠照着,王爺和少爺回府的路才更看得清吶。”
“建叔,我和你一起去,拿燈籠照着……”
夕顏不知道,在面對擡回來裝斂着父親和哥哥遺體的棺木時,是怎樣的心情,她只知道,她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沒有眼淚,心裡,很痛,這種痛,和着喉頭的腥甜,再再地提示她,這一切,是真的,真的發生了。
從這一天起,別人的元宵團圓佳節,註定成爲她生命裡不可泯滅的痛。
也是,最初的痛。
安置完前面的一切,宮裡果然派人下來,賜下一副據說是先帝時的金絲檀木棺,因先帝突染急症駕崩於頤景行宮,是以,根本沒有來得及用上這副棺木,幸好當時榮王送了一副頤景特產的千年水晶冰棺,可保屍身長年不腐,故回到檀尋後,也沒有再換這副金絲檀木棺,如此,這副棺木,今日,反成了納蘭敬德的棺樞。
這,對於納蘭府,亦算是聖恩浩蕩。
可,夕顏從這份浩蕩裡,品到的,僅是一抹愈濃的悲涼。
不過這種悲涼在她步進母親的房間時,她只能悉數壓進心底深處。
她不能讓母親爲她擔心。
軒窗外,曙光曦明,原來,已一宿未眠,她緩緩行至母親榻前,母親早從昏迷中醒來,雙目空洞地望着牀欄,蒼白的嘴脣哆嗦了一下,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從容嬤嬤手中端過細米小粥,寬慰地道:
“孃親,喝點粥吧。”
母親的手隨着這句話覆到她的腕上,眼睛一閉,一顆淚珠子墜落在錦被,鼻翼微翕,夕顏柔柔地望着母親,複道:
“爹爹若在,不會願意看到孃親不管不顧自個的身子,況且,如今二哥,也需要孃親的照顧啊,孃親一定要趕快振作起來,府裡這麼大一幫事,女兒一個人,實是做不了太多。”
在母親面前,她溫婉乖巧着,也惟有這樣,母親應該還念着,餘下的兩名兒女,振作地活下去吧。
死,其實很簡單。
在尋死的心裡,求活,纔是最難的。
王妃的手顫抖着撐在牀榻邊,容嬤嬤早會得意,上前將一個錦墊靠於她的身後。
就在這時,廳外突然傳道:
“聖旨到!”
夕顏忙扶住母親,容嬤嬤另把一厚厚的披風攏住王妃單薄的身子,傳旨的公公早步進廳來:
“奉天承雲,皇帝詔曰,茲和碩襄王爲平定血蓮教,以身殉國,特冊和碩襄王爲和碩襄親王,以撫英靈萬年。欽此!”
“妾身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夕顏放下粥碗,扶着母親一併跪下叩首,心裡,自然知道這份聖旨背後的蘊味,親王,自古均須帝嗣方能冊封,今日,加此隆恩,並赦造親王府,對於父親,確實是無尚的榮光。
然,卻是用父親的命換來的,更讓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愈將茅頭對準了王府。
昔日,父親手握一朝兵權,雖有暗槍,並無明箭,今日呢?恐怕,朝中的宿敵,誰都不會顧忌一個已死的親王。
襄王府,要護得周全,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