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千徊,王妃踉蹌起身,接過聖旨,吩咐容嬤嬤打賞傳旨的公公,夕顏扶着她的手僅覺到無法抑制的震顫。
“顏兒——”王妃終是喚出她的名字,望向她,眉心皺得愈緊。
“孃親。” 夕顏阻斷母親想說的話,她隱隱猜得出母親想說什麼。
母親,該是不忍她遠嫁夜國,故而想借此求一到恩旨吧。
可,這道恩旨,真的能求麼?
“顏兒知道孃親捨不得女兒遠嫁夜國,可,父親突然離去,若女兒再不聯姻夜國,對於王府,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多過利呢?”
夕顏扶着母親緩緩坐到榻旁,一手端起粥碗,舀了一勺,輕輕吹着,再遞到母親的脣前:
“孃親,女兒嫁去夜國,並無絲毫怨言,孃親該知道女兒的心氣極高,是以,也惟有那人中之龍方能配得上女兒,縱然,夜帝雖非女兒一人能擁有的夫君,可,女兒願將終生託付的,就是這樣的王者。況且,女兒以巽國公主身份聯姻夜國,念在兩國曆代修好的份上,夜帝必會厚待女兒的。”
說出這句話,夕顏略低螓首,籍着母親慢慢喝下那一勺粥,掩去眸底的情緒。
這句話,偏要將違心說成由衷。
只能這樣,不能不說!
父親去後,王府再無依傍,二哥腿又有傷,諾大的一個府,稍不慎,就會土崩瓦解,是以,惟有她遠嫁夜國,以夜國帝王之尊,該能護得闔府一個安寧。
雖,這是下下策,如今,也是唯一一策。
“顏兒,娘實在捨不得你,捨不得——”王妃語意又起了哽咽,“要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我雖不願你遠嫁夜國,但,你父親,偏是允了皇上的意思。顏兒,你獨自去往夜國,不比這裡,萬一有任何閃失,爲孃的,該如何是好啊?”
其實,嫁去夜國,或許,對她,亦是好的吧。
“孃親,只要你好好的,二哥好好的,女兒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從小到大,難道,孃親連這,都不相信女兒麼?”
王妃凝向她唯一的這名女兒,是的,從小到大,她的顏兒確實沒有讓她操太多的心,唯一的擔心,是顏兒的容貌,對於顏兒,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女子太美,終是禍水吧。
而顏兒,更是讓她的心,放不下啊。
“孃親,再多歇息會吧。”夕顏輕聲道。
“顏兒,爲娘,真的捨不得你。”王妃的淚又落了下來,她姝豔的容貌上,不過一夜,憔悴幾許,喪父喪子加離女之痛,快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想到,活着,是這般地難捱。
夕顏柔柔地扶着母親上得榻去,明日參選完,雖還可以回到王府,但,隨着夜帝的返程,她陪母親的日子,終究一日少於一日了。
她低徊眸華,遏制主眸底的霧氣,待到霧氣再隱時,她已坐於秀女的車輦內,緩緩駛進禁宮。
手心,是出府時捻下的一朵晨間凋謝的夕顏花,她纖細的手指握住這朵花,彷彿,握住的,就是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今日,並非碧空如洗的好天氣,繚繞着灰霾。
載着秀女們的車輦緩緩駛入乾永門,朱漆宮門次第而開,車轆的吱嘎聲蓋過車內秀女們低低的啜泣聲。
她悄然掀起茜紗簾的一角,微仰螓首,旦見那巍峨宮牆,斑駁的深色彷彿浸蘊無數禁宮女子的眼淚,只這麼一晃晃地,遮去沿途所有的鮮妍明媚。
在放下茜紗簾的一刻,一顆清淚,墜落在她手心的夕顏花上。
府內,她不能肆意的流淚,現在,終是,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