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弄月避開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青玄軍隊駐紮的地方,看了看天色,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她得抓緊時間。
打開包袱,將事先準備好的夜行衣換上,將換下來的男裝放在包袱中,在石頭下藏好,想到祁鳳遙說的話,她心裡的擔憂愈深,運用輕功火速往慕氏大軍駐地而去。
慕氏軍營主帳內,燈火明亮,人影閃閃。
“你們這羣飯桶,朝廷養你們有何用?若是逸郡王有任何事,你們統統都給他陪葬。”慕景旭暴怒的聲音傳出很遠。
“下官無能,望旭王殿下恕罪。”
“下官無能……”
“下官無能……”
慕景旭怒道:“學藝不精,只會自稱無能,給本王聽好了,若是救不了逸郡王,你們這羣庸醫也別活了。”
一個接一個的告罪聲響起,帳內一陣杯子碎裂聲響起。
弄月站在帳外,這還是第一次聽見慕景旭發這麼大的火,能讓他如此憤怒,只能說明慕吟風情況真的很糟糕。
她嘆息,慕吟風這輩子怎麼老躲不過這些,不是中蠱便是中毒,每回都是最麻煩的,這回看來也例外。
她心中也很明白,慕吟風這次是自找的,目的就是要將她逼出。
慕吟風怎麼能這麼狠呢,爲了能讓她現身,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來做賭注,想到纔給他解了紫陌紅塵不久,這回又要替他解不知何種毒,總之不會太容易就是了。
前一次是她耗盡內力,還將唯一一顆化蠱丹也給了他,她的武功才恢復不久,這一次不知道又要失去什麼。
每一回都是她元氣大傷,這是什麼道理?
僅僅就是爲了證明她心中就是放不下他慕吟風嗎?
想到這些,弄月心下惱怒,既惱恨慕吟風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惱恨她自己每回都心軟,明知道他的算計,卻還是一步步走進他的圈套。
心甘情願。
“誰?”非夜一個縱躍來到營帳後,長劍直指黑衣人。
弄月將蒙面拉下。
“非夜,是我。”
非夜面上一喜,單膝跪地上,激動道:“夫人您回來便好了,您快去瞧瞧主子吧,他中了劇毒,一路隨行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如今只有您能救他了,我去過青玄找了祁世子,可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主子在出戰前對我交代過,他若是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是祁世子動的手。”
“你起來,我已經不是什麼夫人了。”
弄月拉住他的胳膊將他拽了起來,便往帳門走去,邊走邊說道:“你主子是絕世聰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會出事,連對方是誰都知道,他偏偏還要反其道而行之,依我看,他早就活膩了,你又何必瞎着急,何不讓他早死早超生。我們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計之中,能真正害到他的人能有幾個?”
非夜爲難道:“夫人,主子他這麼做都是爲了您。”
“行了行了,你要說什麼,我還不知道嗎?我來只是看看他的情況,你進去讓旭王將裡面的人都攆出來。”弄月擺手道。
非夜見她側身站在帳門一旁,點頭後便匆匆進了營帳中。
片刻後,慕景旭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們這幫飯桶,還杵在這裡幹什麼,等我親自送你上路嗎?”
“滾!全都給本王滾,看見你們,本王就想殺人。”
刀劍出鞘的聲音伴隨着一陣求饒聲,幾個人影連滾帶爬的跑出了營帳。
弄月閃身進了帳中,站在牀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子片刻,纔對從她進來開始便一直不作聲的慕景旭問道:“他是什麼時候陷入昏迷的?”
“兩個時辰前,他回來後不到一個時辰就毒發了,一直撐着,直到兩個時辰前終於撐不住了。”
他氣憤道:“沒想到青玄太子竟是個無恥小人,盡會在背後搞些陰招,不能光明正大的勝,只能使些下三濫的手段。”
一時間,帳中陷入沉默。
非夜擔憂的看了眼躺在牀上好似沒有氣息的主子,再次跪在地上。
“夫人,非夜求您想想法子救救主子吧,這世間也只有您能救他了。”
弄月與慕景旭同時向非夜望去,弄月蹙眉道:“我說過別再叫我夫人了,至於你的主子,我既然來了,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她邊說邊用力將非夜扶起。
“你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整日跪來跪去的,成什麼樣子。”她低斥道。
非夜低聲道:“爲了主子,非夜就算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更何況夫人也是非夜的主子。”
“我說過不要再稱我爲夫人,我早已不是什麼勞什子夫人,你家主子他又不是一輩子娶不上夫人了,你老賴着我作甚?只要他振臂一呼,想讓你叫夫人的女子多得是,可以讓你叫到嘴皮子酸都叫不完。”
弄月帶着賭氣的話語讓慕景旭微微側目,要不是場合不對,他真想放聲大笑,就因爲她的那一句‘他一輩子娶不上夫人了’的話。
他看了看牀上躺着的人,心道可不是娶不上了嗎?好不容易娶上一個,還放跑了,衝冠一怒爲紅顏,帶兵尋妻,如今自己卻弄得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
怕是除了這大名鼎鼎的逸郡王,再沒人能這般轟轟烈烈了罷。
“在非夜心中,夫人就是夫人,主子也只有一個夫人,那就是您,您就是夫人。”非夜固執的望着她。
弄月無奈,低斥道:“一根筋,不知變通的榆木腦袋!”
“弄月,趕快替吟風瞧瞧吧,我看他都沒呼吸了,不會是真的沒救了吧?”慕景旭急聲道。
被帶着涼意的目光瞥了一眼,慕景旭立刻噤,而後又小聲嘀咕道:“我這不是着急嗎?他這樣子就如沒了氣息一般。”
弄月懶得理他的口無遮攔,將擋道的他推到一邊,徑自走到牀邊坐下。
凝神診過脈後,她淡淡道:“他中的是花下眠,一般人也解不了這毒。”
“花下眠?爲何我從未聽過?一般人不能解,但你不是一般人,定是能解對嗎?”慕景旭一連問道。
弄月壓了壓翻涌的氣息,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花下眠,顧名思義,牡丹花下死,中毒之人會在最美的夢境中死去,無聲無息,毒發時痛苦不堪,陷入昏迷後便感覺不到痛苦,只會在夢中迷失,昏迷後五個時辰之內沒有解藥的話,必死無疑。”
“還有,你說你從未聽聞過,很正常不是嗎?”
慕景旭被她反問得啞口無言,他一個皇子王爺養尊處優,中蠱的三年更是足不出戶,不知道花下眠也是正常的。
她說的沒錯,他從未聽聞過,很正常不是嗎?
“那你快給他解毒吧,我保證不再出聲打擾你,你若有什麼需要,只需吩咐一聲便可,我立刻讓人去準備。”慕景旭又看了眼牀上的人對她說道。
弄月白眼道:“花下眠哪有這麼容易解,五個時辰已過去大半,就算是此時配解藥也來不及了,我寫張藥方給你,你讓你的人親自去抓藥。”
非夜已經熟悉了她的行事作風,如往常一般將書案直接搬到她面前。
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的慕景旭傻眼,弄月卻是習慣了,拿起筆一蹴而就。
寫完後,直接遞給慕景旭。
她囑咐道:“記住,不能假他人之手,定要是你的人親自去抓,最好是不要用隨軍的御醫的藥,快馬加鞭到城中的藥鋪去抓。”
“我知道了,我讓暗夜親自去抓,你放心吧。”
慕景旭將藥方接下,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弄月對身後的非夜吩咐道:“非夜,你去帳外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包括旭王,你讓他在帳外等候便可。”
“是。”
非夜匆匆退下。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該說你癡還是說你傻呢,這不是英明睿智的逸郡王做出來的事,還是你本就篤定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去死,所以纔有恃無恐。”
“慕吟風,你真狠……”
“你明知在你我二人之間橫亙的是一條深淵,你還是不顧一切的往下跳,你自己跳了還不滿足,定要抓着我一起,我不會讓你如願的,絕對不會。”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往後就算你真的要死了,我也不會再心軟。”
纖纖素手從他飽滿的天庭流連而下,輕扶在他的肩上,微微傾身,在他蒼白透着疲憊的脣上落下一吻,一滴晶瑩水珠落到白皙而憔悴的面頰上,劃出一道痕跡。
許久後,弄月直起身,手再次撫上他的面頰,流連不捨。
睡夢中的人好似有所覺,眼珠動了動,掙扎了許久,艱難的將眼眸啓開一條縫。
“真的是你……”
“原來不是做夢。”
慕吟風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一般人若不仔細聽,跟本無法聽清他的話語,可她偏偏聽懂了。
輕輕一笑,她柔聲道:“是我,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我不敢睡,怕一覺醒來發現只是美夢一場。”慕吟風強撐着眼皮,在陣陣睏意襲來是眼閉下又努力睜開。
弄月淺笑,握住他的手。
“感覺到了嗎,我會一直在這裡守着的,安心睡吧。”
眼眸輕顫,最終敵不過睏意,他再次昏睡過去。
弄月掙了掙被他握住的手,掙不脫,她只得一根一根將他的手指掰開,自腰間取出金針,在燈下端詳許久。
嘆了口氣,不再猶豫,開始行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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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