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家!
月色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朦朧間,影子似乎交疊在一起,分不清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遠遠看去,他們似乎就要這樣牽着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樓穆海看着不遠處相攜而去的兩人,心中不禁微顫,這就是夕顏口中一生只有一人的愛戀嗎?或許,他是對的吧。那個丫頭,勉強合格吧。
看着那對彷彿眼中只有彼此的戀人,心神一顫的,不僅只有樓穆海而已,夙凌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因爲,此時他的腦海中,劃過一抹只會與他拳腳相向的麗影。
宮門外,停着四輛馬車,看見他們一行人出來,一抹嬌小卻矯健的身影也從馬車旁躥了出來,走到樓夕顏和卓晴面前。看着他們交握的手和臉上幸福的笑容,顧雲長舒了一口氣,笑道:“終於是出來了,也不枉費了那麼賣力地演戲。”
樓夕顏對她微微點頭,笑道:“多謝青姑娘,不對,應該叫青妹。”
這句“青妹”換來顧雲和卓晴兩個白眼,她們不是姐妹好不好?而且若要算年紀,顧雲還比卓晴大幾個月。
顧雲擺擺手,訕笑道:“道謝就不必了,這是我第一次演戲,我也希望是最後一次。”能看出別人的謊言和自己說謊是兩回事,她覺得自己的演技簡直拙劣!
斜睨了她一眼,卓晴低罵道:“我也希望是最後一次,我的肩膀都要被你捏碎了!”這女人的手勁比男人還大,當時她差點飆淚。
聳聳肩,顧雲回道:“我那叫投入!”其實是緊張,她這人極少說謊,若不是爲了卓晴,她纔沒這閒工夫呢!
想起白逸那雙隱藏在純真後陰鷙而狡黠的眼,顧雲有些擔心地問道:“你確定那小子真的回燎越了?”別又躲在京城的某個地方弄出什麼事情來。
卓晴清眸微揚,輕笑道:“他如果不笨的話,應該已經知道自己上當了。”白逸這樣小心謹慎的人,必定會把那張他寫過字的紙帶走,她就是要讓他知道,自己上當了,他一日不回燎越,對於他們來說,便一日不能安心。
“那就好。”卓晴既然這麼說,必定是有所預見吧。
卓晴看了一眼顧雲身後的夙凌,小聲地問道:“你是和我回丞相府還是?”畢竟之前顧雲和夙凌好像吵得很厲害,如果顧雲不想回將軍府,倒是可以到她那兒住下,就怕……
“她是將軍府的人!”果然,卓晴話還沒說完,夙凌桀驁的眼怒瞪着她,即使是在月夜裡,卓晴也能深刻地感受到那股寒意,而冷硬固執的聲音也宣告了顧雲的去向。
顧雲一愣之後,直接轉身跳上了卓晴身後相府的馬車,冷冷對出一句,“神經病。”
雖然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絕對不是好話!夙凌臉色一暗,竟是也跟着跳上馬車,不一會兒之後,馬車裡直接傳來拳腳相交的聲音,不大的車身被踹得哐當作響。
卓晴對着身側的樓夕顏說道:“要不,我們走回去吧。”
樓夕顏輕輕揚眉,看着那快被踹飛的車篷,有些擔憂地問道:“青姑娘真的沒事嗎?”夙將軍可是素來不懂憐香惜玉的。
“這個,”遲疑了一會兒,卓晴乾笑道,“應該沒事吧。”
御書房。
一行人出了御書房,燕弘添揮揮手,宮女太監盡數退了出去,偌大的宮殿顯得更加空曠清冷。
燕弘添陰沉着臉,冷漠地坐在那裡,也不說話。楊蘭芝有些無所適從,心懸在半空中,不知道他是要和她說什麼,還是隻是單純地坐一會兒。這個兒子,她從來都沒有弄明白他在想什麼?
一刻鐘之後,燕弘添還是沒有說話,臉色卻是越發陰沉。楊芝蘭有些受不了,緩緩起身,低聲嘆道:“今日出了這等事情,皇上必定傷神動氣,還是早些休息吧,哀家也有些倦了。”
楊芝蘭走到殿中央,燕弘添冰冷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母后要和朕說的,就只有這句話而已?今日的事情,母后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腳下一滯,楊芝蘭轉過身,敷衍地回道:“此乃燎越奸計,先陷害樓相,後誣陷哀家,實在可惡至極,哀家還需要說什麼?”
“是嗎?朕可不這麼認爲!”燕弘添忽然起身,一步步走近她,低沉的聲音中,除了一貫的冷傲之外,更多了幾分不解與心傷,“母后費盡心神做這樣的事情,是想要報復樓家,還是報復朕?”
手又在顫抖,楊芝蘭趕緊將手背過身去,暗暗調息好久,才能回視自己兒子的眼,“哀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不明白?燕弘添冷笑,她做都做了,還怕承認嗎?
燕弘添看着這個只會對他欺騙敷衍的女人,冷笑道:“樓家對朝廷、對朕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臂膀。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國家社稷,有沒有想過朕?你是朕的生母,多年來,朕對你的所作所爲,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來是朕錯了,當年若不是你縱容昊弟結黨營私,他後面又怎麼會走到謀反篡位的地步!”
燕弘添不提昊兒還好,一提到他,楊芝蘭就像瘋了一般,那是她心中永遠的痛,多年來不停地折磨着她!早已不去顧及那所謂的身份,她指着燕弘添,嘶吼道:“你這是在指責我教子無方?確實,我真是不會教兒子,不然也不會教出一個手足相殘、殘暴嗜血的畜生來!”
“殘暴嗜血的畜生?!”他的頭就像被人狠狠地擊了一拳一般,嗡嗡直響,心臟的緊縮就如同被一隻手無情地揉搓,除了痛再無其他感覺。燕弘添忽然大笑起來,眼前這個指着他大罵畜生的女人,就是他的親生母親!這個縱容弟弟、篡位謀反的女人,竟然就是他的母親!
好!好!燕弘添踉蹌地走到案臺旁,扶着冰冷的桌面,他說出來的話也如青石案臺一般堅硬無情,“既然連朕的生母都如此評價朕,朕還真要做些什麼才行!那些推波助瀾、助紂爲虐之臣,就應該一併以陷害忠良之罪處死!”
她當真以爲他不知道她暗暗培養自己在朝中的勢力,楊氏一門,幾乎佔據了朝廷四分之一的位置?爲了彌補她喪子之痛,他對她極盡容忍,結果換來的,就是她一句畜生!
燕弘添猩紅的眼,狂暴的嘶吼終於喚回了楊芝蘭的理智,她已經沒有了昊兒,若是連楊家都沒有了,她還有什麼呢?
“你不能這麼做……”話才說出來,楊芝蘭卻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可笑,他有什麼是不能做的,他連親弟弟都可以殺,還有什麼他不能做!
楊芝蘭跌坐在地上,疲憊地說道:“這件事都是哀家的主意,與旁人無關,只要你放過楊氏一門,你要如何便如何吧。”就算他要她死,也無所謂了,她只是不想成爲楊家的罪人而已。
燕弘添冷冷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這個女人,幾縷微白的髮絲已經爬上了她的鬢角,美麗的臉龐終究抵不過歲月侵蝕,留下了一道道衰老的痕跡,眼中的空洞彷彿顯示這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這樣的她,他還與她鬥什麼?
背過身去,不去看那張不知是讓他氣還是悲的臉,燕弘添低聲嘆道:“母后一直喜歡禮佛,不如到青城山皇家陵園守靈,以求心境平和、長命百歲吧。”
楊芝蘭有些木然地擡起頭,注視着那道高挺冷漠的背影,久久,才終於緩緩站起身,語帶諷刺,一字一句地說道:“謝皇上恩典!”
楊芝蘭一步一步走出了御書房,明亮輝煌的光芒漸漸離她遠去,就如同她的人生。
穹嶽一百三十四年九月,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西北亂賊勾結燎越,陷害丞相樓夕顏,終被提刑司單御嵐識破,亂賊奸計未能得逞,黃金案到此塵埃落定。第二件,西太后常住皇家陵園,爲燕氏先祖守靈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