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的火龍越來越近,衆人似乎都能聽到它的嘶叫聲,渺小的人類在它面前很快便能被吞噬,拋在最後的野獸已經無聲化爲煙霧,如此情況下,野獸們開始驚慌,讓本來雜亂無章的逃跑順序更顯得凌亂。
各種焦糊味充斥鼻尖,即墨蓮胸口一陣翻涌,她手覆在小腹上,眉頭蹙緊。
似有察覺,赫連宵立即停下腳步,他目含擔憂地問:“娘子,你怎麼了?”
即墨蓮搖頭:“無礙。”
然,小臉上沁出的汗珠卻是出賣了即墨蓮,赫連宵眼神幽暗,他擡手又覆上即墨蓮放置在腹部的手上,赫連宵望着她的肚子,冷冷說道:“臭小子,你若是敢欺負我娘子,我現在就殺了你。”
腹部的翻攪漸漸緩和下來,最後停滯,即墨蓮失態地笑道:“宵,他很怕你。”
赫連宵面色依舊未漸好,允許他附在自家娘子的肚中已經是赫連宵最大的讓步了,若是想趁着這個來傷害他家娘子,赫連宵有的是手段滅了肚子裡的東西。
小心地替即墨蓮擦拭額頭的冷汗,赫連宵輕柔問:“是不是顛簸的厲害了?要不歇一會兒?”
生命攸關的當口,即墨蓮哪裡能由赫連宵任性,她搖頭:“不用,我現在已經很好了,我們快些離開,這個叢林馬上都得全部毀滅。”
“好。”重新抱起即墨蓮。
躺在赫連宵的懷中,即墨蓮臉色卻凝重的多,她那隻始終附在腹部的手顫動一下,心一時間有些慌亂,按理說一般有孕的女子要四個月才能感受到孩子的胎動,可她腹中的不過才兩月有餘,這會兒已經能將自己攪得心痛難忍,那接下來的幾個月該如何是好?若是讓宵知道了這個,宵定然會毫不猶豫地將孩子強行打下來。
感覺到即墨蓮呼吸的不穩,赫連宵在她紅脣上啄了一下,他問:“怎麼了,娘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即墨蓮搖頭:“我只是在想這片叢林燒了之後,那些獸人跟野獸都該去哪?”
聞言,赫連宵臉色一凜,他不由分說地低頭,在自家娘子的脣上輕咬一口,在即墨蓮還未來得及痛呼出聲時,、薄脣已經堵住了她的話尾,赫連宵冷聲說道:“娘子若是有空關心他們,還不如多關心爲夫。”
將他們的老巢燒掉已經是對他們夠客氣了,哼,以他來看,起碼要滅了整個獸人一族才能解心頭之怒。
感覺到脣上似乎又有血珠冒出,即墨蓮失笑:“行,相公,我不關心他們。”
“不過,我想到的另一件事。”
“何事?”赫連宵順口問。
“既然這些人沒地方躲藏,又無法進入人類的周圍,你覺得巫族如何?”即墨蓮腦中一閃,想到了一個可能。
不是即墨蓮要以德報怨,而是她想到了這些獸人的另一個用處,巫族的蠱王跟那些族人應該不好對付,若是光憑他們幾人,倒是會很受干擾,如此,帶上獸人的話,那麼她跟宵是不是就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即墨蓮心思轉換間,赫連宵似乎也想明白了,他點頭:“恩,不過,若是離巫族遠的話不可。”
獸人多是暴躁,若是讓他們有秩序的聽話趕路,跟就是不可能的事。
即墨蓮同意地點頭:“我明白。”
因爲周圍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是以,赫連宵夫婦的對話旁人根本就未聽見,尤其是想要逃命而早已跑在了最前面的二長老。
往前方看去,卻見那白影在動作,即墨蓮眼神一凜,她幽幽說道:“若是你扔掉四長老,那麼你也就別去巫族了。”
是了,這走在最前面的二長老剛剛想趁夜試圖扔掉四長老,四長老雖然能看清過去跟未來,若是帶着他要威脅到生命,那麼二長老的選擇是必然的。
二長老面色一滯,而後將四長老往上提了提,冷哼一聲,到底也沒有多說什麼。
四長老苦笑一聲,他說道:“多謝王妃,不過在下這樣只會拖累你們,若是必要,還望你們能自行逃生。”
即墨蓮嘲諷勾脣:“放心,本王妃根本不是真心想救你。”
光是巫族人這一條,四長老便無法給即墨蓮留下好映象。
四長老張了張嘴,最後仍舊是苦笑。
嘶嘶——
跑的最慢的那大型野獸,也是之前試圖擋住一行人的那數百隻已經被燒了近一半,低狂的哀嚎聲此起彼伏,又快速被火海淹沒,一連經過兩次的被燒經歷,野獸開始焦躁,本來還算規整的隊伍逐漸混亂,那種踩踏事件隨處可見,一時間,場面足以能用兵荒馬亂來形容。
即便已算是心狠,即墨蓮也不由嘆了口氣,她狠狠瞪向朝北肩頭的罪魁禍首。
赤炎貂小爪子緊緊抓住朝北的長袍,面向背,高昂着頭,巡視似的往那大火看去,小臉上都是興奮,這可是它造成的,看看,多壯觀!
“赤炎貂,兩日不能吃飯,更沒有藥吃。”那嘚瑟的小模樣算是惹惱了即墨蓮,溫柔的話偏偏有一股讓人恨不能撞牆的殺傷力。
吱吱吱——
赤炎貂一扭,小身體已經面向即墨蓮,它小爪子揮動,一陣抗議。
“再多叫一下,從今往後沒有肉吃。”即墨蓮又來一句。
小嘴大張的赤炎貂徹底石化了,它悄悄閉上嘴,還不放心地用小爪子捂住,那小模樣,跟個孩子並無二致,即墨蓮心中的燥悶也在赤炎貂耍寶似的小動作中消失無蹤,即墨蓮好笑搖頭。
眼角所到之處,即墨蓮聲音難得帶着興奮,她指揮赤炎貂:“赤炎貂,抓住它。”
順着即墨蓮的視線,赤炎貂看見不遠處的東西,小嘴一撇,卻也沒敢反駁,它後退蹬動,尖利的爪子瞬間長出,一爪子拍向地上那根白線,得意洋洋地將白線揪了起來,赤炎貂討好地望着即墨蓮,還揚了揚爪子。
這一人一貂的互動全都看在身後幾人的眼中,尤其是陌玉,當他瞧見赤炎貂手中的白線時,不由驚呼出聲:“白龍?”
“是。”即墨蓮也笑道:“沒想到這裡還有白龍,我以爲不過是醫術裡的描述,不存在的東西而已,看來這黑暗叢林還真是有不少的好東西。”
被火這麼一燒,全部都出動了。
這麼一來,着實不知是該怪赤炎貂,還是該誇讚它了。
眼前一暗,赤炎貂已經討好地小跑在赫連宵身後,這會兒它可不敢直接蹦上赫連宵身上,而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赫連宵兩人身後,小爪子還時不時將手中的白龍舉起,討好地朝即墨蓮吱吱吱的叫。
“赤炎貂,將白龍給陌大夫。”即墨蓮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她笑道。
赤炎貂仔細觀察即墨蓮的神色,發現她鬆緩了臉色,這才轉身,將手中的白龍扔給陌玉,而自己則是迅速躍起,跳入即墨蓮的懷中,小腦袋還親暱地在即墨蓮的身前蹭了蹭。
此刻的赤炎貂早已經由之前的被迫轉變成了此刻的迫不及待,它覺着即墨蓮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讓它想要時刻呆在即墨蓮身邊。
陌玉端詳着手中的白線,那是一種蛇,通身純白,所以被稱作白龍,白龍無毒也不懼毒,且它有另一種別的蛇類沒有的特質,吸血,白龍脖子周圍有一圈囊袋,儲存活血之用,並且有過濾毒血之功效,最讓人驚詫的是白龍首尾皆有頭,這纔是世人追尋白龍的最大目的。
見陌玉愛不釋手的端詳着手中的白龍,即墨蓮提醒道:“給它用迷藥。”
白龍極其奸猾,稍有不慎便會被它逃跑,陌玉點頭,給它爲了一顆藥,白龍身體晃了晃,而後癱軟在陌玉手中。
正如赫連宵所料,如此跑過大約兩個時辰,前方的點點光亮像是救命道菜一般被視線緊緊揪住,終於又近了些。
直到叢林最邊緣,衆人這才發現此刻天方已亮,本來溫暖的陽光看起來有些刺目,即墨蓮囑咐大家:“先閉上眼睛。”
突然而來的陽光會刺傷衆人的雙目,按照即墨蓮的指示,大家再次緩緩睜開,這會兒纔算真正相信他們逃出來了,站在叢林的出口,朝北狼嚎一聲:“終於出來了!”
而後雙腿一軟,癱倒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大口喘着氣,剩餘的如風朝南以及陌玉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各個尋了個乾淨的地兒,坐下,捂着胸口,已經說不出話來。
對於赫連宵一行人來說,遇到陽光,那就是生命的象徵,可與那些跟在後面的獸人來說,陽光是可怕的陌生東西。
以那頭領爲首,所有獸人焦躁地在叢林出口亂轉,他們望着灑在衆人身上的金色暖陽,又回頭看看幾乎已經接近了的火龍,喉嚨深處一陣壓抑的燥喊聲。
“宵,放我下來。”即墨蓮說道。
赫連宵小心將自家娘子放在地上,在即墨蓮要轉身走向獸人時,又堪堪捉住了她的手,赫連宵皺眉:“別去。”
“宵,留下他們還有用。”即墨蓮當然知道赫連宵的彆扭心情,她笑着安慰道。
而後索性牽着赫連宵走向那些越發的暴躁的獸人面前,即墨蓮一手指着身後幾乎成爲灰燼的叢林,一手指着自己,而後又看向南方。
那獸人頭領明白即墨蓮的意思,他跟身旁的人嘀嘀咕咕幾句,最後再看一眼他們前兩個時辰還住的方向,長長嘆了一口氣,吆喝衆獸人一聲。
既然要領着族人跟着眼前這人類,頭領就必須要做出表率來,他一狠心,擡腳踏出了叢林,當整個身體沐浴在陽光下後,那頭領開始一陣縮瑟,良久,直到並未發覺有危險存在時,這才放下心來,如此一放鬆,身上一陣暖洋洋的舒服,頭領朝還在猶豫的獸人一陣勸說,雖說獸人大都是固守成規的,可生存的環境已經被毀,改變是必不可少的,如此,有一就有二,當獸人陸陸續續踏出叢林,且並未覺着受到傷害時,這才狂叫起來。
爲了活着而興奮。
當僅剩的年輕獸人全部出來時,叢林的最後一點生命被吞噬。
除了一些年輕力壯的獸人,其餘的所有生命皆消失在火中。
衆人面無表情地盯着漫天大火,無人的角落裡,一個獸人滿目憤恨,他雙手握緊,手中帶着尖頭的木棍突然轉了方向,直直朝即墨蓮攻擊過來。
獸人持着一種不殺死對方誓不罷休的決心。
在尖頭堪堪刺進即墨蓮胸口時,赫連宵輕巧一拽,即墨蓮已經撲進他的懷中,而此時,回過神來的赤炎貂滿目怒火,這回根本不用即墨蓮吩咐,它小嘴張開,一團冒着黑氣的暗紅火光竄出,直直襲向那獸人。
短短一剎那的功夫,獸人急速化爲灰燼。
這一幕讓其餘獸人慌忙後退,他們戒備地盯着赤炎貂,眼底是顯而易見的恐懼。
莫說是獸人,便是陌玉幾人都難言驚懼,他們知曉赤炎貂會吐火,可爲何短短三次的吐火,每一次皆不一樣?
“若我猜得不錯,它吐出的火勢會隨着心情的不同而有所變化,就如之前對上野獸,赤炎貂那時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是以,那火被控制的很好,而燒房子則是想好好表現一番,是以,這火的厲害程度便增加,至於剛剛,赤炎貂已經怒了,那麼這獸人的下場便是灰飛煙滅。”從赤炎貂燒掉那似象非象的野獸時,即墨蓮便有所疑惑,按說叢林深處皆是枯草,即便是剛下過雨,不容易燒着,起碼那火勢會一點點的熄滅,可赤炎貂吐出的火更像是有意識一般,只燒幾隻野獸便自行滅去。
直到剛剛那個化爲灰燼的獸人,以及黑中帶紅的火,即墨蓮才完全肯定。
赤炎貂搖搖尾巴,又躍上了即墨蓮的肩頭,得意地看着即墨蓮,想要尋求表揚,不等即墨蓮開口,暗紅拋物線直直又落入朝北懷中,朝北手一僵,想到赤炎貂剛剛那一招,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有些爲難,也有些害怕。
吱吱吱——
一爪子拍在朝北臉上,赤炎貂比劃半天,小臉上一陣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即墨蓮在一旁解釋道:“它不喜歡你怕它。”
朝北僵硬地轉頭詢問即墨蓮:“王妃,這麼說它喜歡我平時那麼對它?”
“應該是。”
終於放鬆下來,朝北順手一扔,將赤炎貂仍在自己肩膀上。
這邊的放鬆跟獸人驚懼以及敢怒不敢言的清醒可謂天差地別,即墨蓮不想再多生事端,她朝獸人頭領點頭,而後牽着赫連宵離開。
赫連宵順從地跟着娘子走,然,他眯着眼看向前方。
沒出多久,前方一陣馬蹄聲響。
“噓——”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個華服裝扮年輕男子勒住繮繩,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赫連宵一行人,而後視線落在後面的獸人身上,瞳孔一縮,那年輕人執起繮繩,指着那些獸人,目光是看向赫連宵。
“你們是誰?那些怪物又是什麼?”
這一整夜已經見多了生死,赫連宵不願即墨蓮再見血,不過赫連宵的視線落在那年輕華服男子身上,他輕問:“娘子,你想騎馬嗎?”
即墨蓮毫不猶豫地點頭。
宵已經奔跑了好幾個時辰,而且是帶着她,想必是累了,她想讓赫連宵歇息一會兒。
“好大的口氣,本公子看你們是不知死活。”華服男子話落,鞭子甩出,目標是赫連宵那張讓他嫉妒的俊臉。
赫連宵未動,面無表情地盯着那人。
鞭子在還未碰觸到赫連宵時突然斷裂成數節,男子只覺着虎口發麻,心下一怔,他往後退了退,接着有些色厲內荏地喊道:“你,你們要幹什麼?”
如風飛身而起,一腳踹開那男子。
男子重重落地,如風恭敬地將馬牽往即墨蓮面前:“王爺,王妃,請上馬。”
這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般好看,驚喜了這方的人,驚嚇了另一方人。
“少主,你有沒有事?”一個年級稍長的男子趕緊躍下馬,小心地扶起地上的男子,一邊在那少主耳邊低聲說着什麼,那少主充滿怒火的眼漸漸閃躲起來。
那人將少主扶起後又恭敬地對赫連宵說道:“諸位抱歉,我家少主年紀還小,衝撞了諸位大人,還望大人能饒過我家少主。”
莫說赫連宵,便是朝北幾人也並未將來人看在眼裡,朝北笑着上前:“若想我們不追究也可以,多給我們幾匹馬。”
“程伯——”那少主拽住程伯的衣角,滿面不甘心。
年長男子嘆了口氣,祈求地看着少主,說道:“少主,你可忘記表少爺之前跟你說的話了?”
“哼。”
這麼一哼也表示了同意,那年長男子吩咐幾個人下了馬,將馬牽了過來,雙手遞到朝北手上。
赫連宵一行人騎馬,而那些跟上來的獸人卻是不用,確切的說是不會騎馬,他們甚至並未見過這種高頭大馬,是以,衆獸人只能跟着後面跑。
既然他們能在叢林裡生存,相比行動力很好的,追在馬後面絲毫沒有落後的意思。
塵土飛揚,遠處的只剩下零星幾個黑點,那少主再也忍不住,大叫出來:“程伯,你怎麼能放他們離開?”
那程伯望着早已沒了蹤影的方向,一改之前的老好人模樣,他冷冷吩咐一旁的護衛:“傳消息給表少爺,就說獵物已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