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女中豪傑2

錯嫁之邪妃驚華

蒼帝詫異,猛地擡頭看向段天諶,“諶兒,怎麼會……朕不是讓顧礄……”

待看到段天諶搖頭的動作時,他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可是,怎麼會?

明明他當初吩咐顧礄時,是在極其隱秘的情況之下,就連他的兒子段天昊都未必知道,眼前這挾持他的人,又怎麼會清楚他的打算?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見他如此驚惶不安,佘煜胥一時心情大好,拿着那柄匕首拍在他的脖子上,冰冷堅硬的觸覺驚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神經也隨之繃得緊緊的。

佘煜胥見狀,冷嗤了聲,又不過癮的拍了拍,啪的清脆聲響,在這落針可聞的環境裡,宛如平地驚雷炸開,氣氛愈顯冷冽肅然。

“你是否很好奇,本宮爲何會知道你的打算?”他邪魅笑道,“這個,你可得怪自己,不能怪別人了。若不是當年你給了本宮這個機會,讓本宮能夠在你的皇宮地盤裡來去自如,如今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說到底,你也不過是自作自受。”

蒼帝聞言苦笑,彷彿一夜之間老去般,兩鬢染上了點點斑白,似霜非霜,似雪非雪,竟連清晨初升的太陽都無法將其消融成水。

他垂了垂眼瞼,攤開手掌,靜靜的看着掌心的紋絡,憶及那些年那個女子坐於他的膝上,細數這些縱橫曲折的線條時的美好畫面,心中酸澀難當。

再擡眸時,他定定的看向段天諶,笑中帶着無限蒼涼,“諶兒,父皇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兒,便是當年沒有相信你母妃,以至於如今陰陽相隔,永不得相見。”

段天諶眸光微暗,隱帶複雜,一言不發。

反倒是旁邊乾着急的段天昊出言相勸,“父皇,當年的事兒,誰都不清楚其中的內幕,此刻縱然追悔,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手刃仇人,以慰……以慰貴妃娘娘的在天之靈啊。”

頓了頓,他又看向段天諶,見對方神色冷沉如覆烏雲,心裡不禁咯噔一聲,忙道:“六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段天諶低頭不語。

直到把段天昊急得額頭冒汗了,他才緩緩道:“七弟說得不錯,與其追悔過去,不如把握現在,主宰將來。既然東樑國的佘太子都親自出手了,本王若是不好好招待,還真是對不起佘太子千里迢迢的辛苦。”

語畢,他拍了拍掌,一衆龍鱗衛從天而降,正好站在了他的身後。

段天昊見狀,眸光微暗,自脣角溢出一抹苦澀的嘆息,知道此處已無他的存在之地,連忙低下頭,悄無聲息的站到了角落裡。

他的動作很小,卻還是被段天諶敏銳的察覺到,眸光微閃了下,轉而將視線重新投到佘煜胥的身上。

“佘太子,城下的人雖多,可你未必就能走到城下。放了本王的父皇,一切都好說。”

佘煜胥冷笑,“諶王,你當本宮是傻子嗎?有蒼帝在手,本宮走到哪裡都沒人敢阻攔。放了,不可能;但是要救,也得你有那個本事。”

末了,他還挑釁的揚眉,彷彿篤定了段天諶不能隨心所欲一樣。

段天諶眉心微皺,想到這一局裡的出擊與對抗,倍覺棘手。

佘煜胥自由出入於蒼朝皇宮中,中了他父皇的計,暴露了皇宮和蒼京內的勢力,而他的父皇也親身涉險爲對方所掣肘,就連原先安排好的顧礄,此刻都沒有出現,更別提是發揮不發揮作用了。

兵臨城下,受人掣肘,處境被動——

算起來,竟是他們棋輸一着。

真如佘煜胥所說的,有他這個父皇在,就算是走遍整個蒼朝都沒人敢阻攔。

正這麼想着,忽聽城下一聲巨響,似巨石從天砸下,又若天雷滾滾天際炸響,撼天動地。

城上諸人一驚,下意識就看過去,就連佘煜胥都側目淡淡瞥過。

就在這一瞬間,段天諶卻突然閃電出手,氣勢凌厲如出鞘的寶劍,殺氣滿溢,直撲向佘煜胥握住匕首的手。

佘煜胥下意識就把蒼帝扯到身前抵擋。

不想,段天諶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手掌劈過佘煜胥握住匕首的那隻手,佘煜胥卻不再退開,反而將匕首推進段天諶的手,嗤的一聲,利器割入血肉,直教人頭皮發麻。

段天諶好像沒有絲毫感覺,手掌心被匕首割進,依舊不停下攻勢,直到握住那柄匕首並將其奪到手中,他才以常人不可預測的速度直接扣向蒼帝的肩頭,欲要將其拉回自己這一邊。

面對面的對峙和交鋒,武功招數根本就施展不開,能夠依靠的,只是誰的力氣大點,耐性足夠點,運氣再好些。

段天昊見狀,也趕緊衝上來幫忙,從旁分散佘煜胥的注意力,爲段天諶的營救儘可能的爭取時間。

佘煜胥被兩個人夾攻,有些顧不過來,應付時也顯得有些吃力。

言暢從旁看見了,心中無比焦急,欲要上前幫忙,奈何在段天諶逼上來時,自己已經被青擎閃電般纏住,如此一分心,身上立即傷痕累累。

一時間,狹窄的城樓上人頭涌動,殺氣瀰漫。

段天諶和段天昊到底是兄弟,身手上雖有差異,配合起來卻是親密無間,如此攻勢下,任是佘煜胥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既制住蒼帝,又躲過他二人攻勢猛烈的襲擊。

尤其此刻蒼帝已經不完全處在他的掌控當中。

他倍覺吃力。

不想,一時疏忽之下,他無法顧及到蒼帝,卻被段天昊從旁不停的襲擊,揮掌抵擋,擊退段天昊後,卻發現蒼帝正被段天諶扯了過去。

他雙眸微眯,想也不想就打中蒼帝的後背,同時不顧旁邊段天昊的掌風,直接提起真氣砸向段天諶拉扯着蒼帝的手。

段天諶下意識一收,蒼帝的身子沒了他的拉扯,收不住衝勢,直直撞出城垛,往城下掉了下去。

“父皇!”段天昊隨時注意着這邊的動靜,一見蒼帝墜落下去,打鬥的心思也沒了,猛地衝到城垛旁,望着那個急速下墜的明黃身影,淒厲大叫。

與此同時,處於混戰中的龍鱗衛中,也有三個人急速往下墜去。

段天昊緊緊的抓住城垛的青磚縫隙,手指直直掐入縫隙裡的細碎泥土中,甚至連到了身後的殺氣都沒發覺。

“七弟,小心。”段天諶順手替他擋去佘煜胥的掌風,無心與佘煜胥廝殺,何況此刻蒼帝也不在對方的手中,他也沒有了顧忌,徑自朝龍鱗衛吩咐,“你們全部給本王逼上去,就算不能拿下他,也要讓他脫層皮。”

龍鱗衛眼裡皆閃着十足十的興奮光芒。

要知道,上次在岐城的對戰,依舊讓他們記憶猶新。若論武學上的造詣和氣場上的強大,這個佘太子絕對是他們最期待與之過招的對象。

是以,此刻得到諶王的吩咐,剩餘的十幾個人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上去,就要將佘煜胥和言暢等人死死圍困住。

可佘煜胥早就對他們心存防備,一見他們圍上來,頓時退到了手下之後,將言暢遞過來的麻繩快速捆綁在腰上,隨即由言暢扯着繩子一端,縱身一躍,就急速往下墜去。

不一會兒,城下屬於他的人手就接住了他,言暢見狀,頓時鬆了一口氣,看着面前苦苦支撐的同伴,眸光帶痛,薄脣一抿,繩子綁在自己腰上,也跟着跳了下去。

段天諶冷冷看着,也不指望能夠立即抓住佘煜胥,轉身走到與段天昊並肩的位置,看着他們的父皇在那三名龍鱗衛的保護下安然落地,立即指揮起城樓上其餘的龍鱗衛,讓他們下去幫忙。

不得不說,蒼帝手底下的這些人,以一對幾十,絕對是不誇張的。

有了其他龍鱗衛的加入,佘煜胥那些衝上去又退下去的手下也頗是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是眼睜睜的看着蒼帝被帶入城內。

“六哥,我下去看看父皇。”段天昊匆忙跟段天諶告了聲辭,飛也似的跑下了城樓,直接讓段天諶去收拾這一堆爛攤子。

“王爺,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青擎望着城下涌動的人頭,濃眉緊緊皺了起來,頓了頓,他又繼續道,“您說,堯王爺是什麼意思?爲何……”

爲何剛纔看起來,那麼像是落荒而逃呢?

據他所知,以往的堯王爺可不是這樣,至少不會出現行色匆忙到近乎手足無措的地步。

段天諶扭頭看了眼已經變成一個黑點的段天昊,想起剛纔他的反常舉止,心中隱隱有些瞭然,只搖了搖頭,淡淡道:“無事。人總需要改變的。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更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青擎表示極其不解,卻也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一個轉身,立即投入到了守城的行列中。

……

此時,佘煜胥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中,一口氣都沒緩過來,直接指揮那些人攻城。

許是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佘煜胥的隊伍準備得極其充分,箭羽良多,手下的身手極其靈敏,一聲令下,箭矢破空之聲穿透耳膜,黑鴉鴉一片,密集如雨,幕天席地般直接射向城頭的人。

箭尖來勢兇猛,在朝暉中泛着幽幽冷光,折入城頭守軍的眼中,竟於剎那浸染上了鮮亮的鮮血。

城頭守軍閃躲不及,又無盾牌抵擋,不少人中箭身亡,亦有不少人躲到了城垛之後,等待着城內的援助。

“快快快!立即去尋弓箭來!”他得了段天諶的命令,立於城頭急聲厲喝,偶有箭矢貼面而過,他利劍一劈,箭矢折成兩段,箭尖亦染上他的熱血。

他偶爾回眸,看着自家主子一動不動的站在城頭處,不言不語,亦不需任何動作,也能不動聲色的避開那些疾飛的箭矢,又崇拜又無奈。

也不知王爺是怎麼想的,如今大敵當前,混亂橫生,居然也不趕緊出手反擊,反而怔怔的站在城頭,宛若風中的雕像。

而那些東樑國的官員,早已是嚇得屁滾尿流面如死灰,知道段天諶沒功夫顧及他們,欲要下城離去。

奈何御林軍和原先城頭的守軍上上下下移動,這些官員又膽小惜命,生怕一個不慎,他們就成了刀下的亡魂了。

不得已之下,只能是儘量躲在箭矢和刀劍到不了的旮旯角落裡,蜷縮着身子靜靜的躲着。

佘煜霖見狀,心頭驀地升騰起一股恨意,在遠離城垛的地方,遙遙俯視着城下安然自在的佘煜胥,雙目充血,只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

前方忽然飛來一支飛箭,破空而來,直擊他的項上人頭,他雙瞳猛地一縮,欲要躲開,卻發現腳下像是被什麼釘住了一樣,半分都動不得。

“鏗——”

隱約有火花飛濺,伴隨着這沉悶得幾可震斷心絃的聲音,佘煜霖冷汗直流,心有餘悸的抵在身後的青石磚上,忽覺腿腳發軟。

可爲着面子,他還是強忍着沒有跌坐在地上。

“三皇子,此處人多混亂,你還是趕緊下去吧。否則哪裡傷到了,屬下也不好交代。”青擎收回爲他擋箭的長劍,面無表情道。

佘煜霖苦笑。

若是可以,他何嘗不想下去,遠離這樣的人間地獄?

可關鍵是,此處人多,他根本就找不到下去的機會啊!

青擎不看他如喪考妣的神色,繼續專注於此刻的對戰當中。

他有些無奈嘆息,旁邊卻橫插出一把刀,他長劍格去,趴到城垛處一看,雙瞳猛地一縮,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些卑鄙小人!

光是用箭射還不夠,居然連爬城牆的梯子都準備好了,接下來定然又是一場血戰了。

他緊了緊手中的刀劍,也來不及多加思考,振臂一揮,繃着張臉怒吼:“都給我提起精神來,絕對不能讓這些人攻上來。”

許是爲他身上外露的濃重殺氣所懾,不少人紛紛拿起武器,與漸漸露出腦袋的敵軍搏鬥廝殺,一時間,城頭血氣瀰漫,充斥着所有人的鼻腔,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經。

眼見那些敵軍掉下一個,又衝上來一個,城頭守軍加上御林軍,抵抗起來也頗是吃力,青擎胡亂抹了把血汗,木頭般的冷臉上紅白相間,越發增添了幾分猙獰血腥之氣。

他快速的奔到段天諶身旁,急道:“王爺,對方來勢洶洶,且利器良多,如此下去,情況恐怕不妙啊!您看,是否需要再增調些人來?”

這麼說着,他還回頭看了看正與敵軍廝殺的御林軍,心裡沉甸甸的。

一早就看出,敵軍皆是武功高強之輩,且下手狠辣果決殺氣騰騰的,應該是受過軍隊般嚴格訓練的暗衛之輩。

他出身於暗衛,自然很清楚那些人的手段,單論手段狠辣這一項,就足以秒殺御林軍和城頭守軍。

他記得,皇宮裡還有其他的御林軍。

或許,在人數懸殊的情況下,對方的戾氣和猛烈攻勢,應該會遭受到些許打擊吧!

段天諶平視前方,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依舊靜靜的站立着,彷彿這天地間就只剩下他一個人,身旁的廝殺搏鬥,皆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王爺,您倒是說句話啊,再這樣下去,城頭上的這些人遲早要陣亡的。”青擎繼續催促。

不想,此次段天諶卻倏地笑了起來,豎起一根手指到脣邊,目光裡重新煥發出無限光彩,剔透而賊亮賊亮的,教人一看就忘記了移開視線。

“誰說要陣亡的?他們想,本王不允許,想必某個人也不允許。”

青擎訝異,不僅爲他此刻驟然轉變的態度,更爲他在提到“某個人”時瞬變的溫柔。

忽然想到了什麼,他雙眼頓時大放光彩,順着段天諶的視線看過去,卻見城下混亂喧譁,並無任何異樣。

他偏頭看了看自家主子,一派優雅尊華,此前的憂鬱也一掃而光,說不出的精神煥發,心知定有什麼異常,連忙豎起耳朵靜聽。

一聽之下,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雙眸裡迸射出狂喜的光彩。

不遠處,竟有大批人馬逼近。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詭異,就算援兵已至,也不至於露出如此欣喜的神情啊!莫不是這其中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他一面指揮着旁邊的守軍,一面緊緊的盯着城下。

佘煜胥懶洋洋的趴在馬背上,將城下進攻的事情悉數交到言暢手上,自己則是時刻盯着城樓上段天諶的動靜,似乎對這場戰鬥的具體過程和結果分毫不擔心。

遠遠瞥見段天諶的神色變化,他眉心一跳,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個心眼,給身旁跟着的人打了個手勢,下一瞬,就見那人飛身掠過混亂的人頭,眨眼不見了蹤跡。

段天諶見狀,也朝空中打了個手勢,“青淵,攔住那個人。”

“是,主子。”不見人影,卻聞一道恭敬的聲音,像是風聲簌簌急促,在這嘈雜喧鬧的城樓上,將那聲音和輕微綿長几不可聞的氣息掩蓋住。

直到此刻,佘煜胥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隱約想到了什麼,連忙給言暢丟了四個字過去:“速戰速決!”

城下的攻勢越來越激烈,甚至已經有幾個人攀爬上了城頭,抵着城頭的青石磚狠命廝殺,利劍的寒光凜冽,一揮而過,御林軍就倒下了一大片。

青擎緊繃起了臉,平地上的搏鬥廝殺,卻是讓他看清了對方的實力。

他向段天諶匆忙說了句,隨即也投身到了那樣殘酷的廝殺當中。

段天諶無暇顧及,豎起耳朵傾聽着越來越近的聲響,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激動起來。

近了,近了,更近了。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雙手不自覺的抓住面前的青石磚,胸腔中躍動着的喜悅幾欲奔騰而出。

感受着那顆心臟的劇烈跳動中,他看到成排成列出現在眼簾中的人馬,那被簇擁在人羣中的嬌小身影,忽然長呼了一口氣,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慢慢放鬆下來。

早就在顧礄失去蹤跡後,他就好奇起這批人的領頭之人。

他也曾經與顧礄合作過,自然很清楚,顧礄並非魯莽武夫,相反的,此人精明而有頭腦,若真是預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景,定然會把後續的事情都安排好的。

思來想去,能夠讓顧礄放心交出那些人的人,除了他的小妻子,他還真是想不出別的人。

而且,若是顧礄起初還對他的小妻子不放心,那麼在看到他那小妻子越來越令人放心的處事變化後,想必也能夠信任託付了。

如今看來,顧礄這一招,卻是殺了佘煜胥一個措手不及。

同樣的,也給他帶來了無盡的歡喜。

因他明顯放鬆下來的神情,城頭上的人都紛紛往城下看去,發現援兵已經到來,皆是忍不住歡出聲,還在與佘煜胥的人廝殺的守軍,當即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士氣高漲,奮力抵抗。

東樑國那些跌坐在地上的官員聽聞了此番消息,連忙爬起來,齊齊站到段天諶身後,伸長脖子去查看,同時還不忘記觀察着段天諶的反應。

但見他雙手撐在青石磚上,目光在那個纖細瘦弱的身影上溫柔停留,整個人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這一看,他雙眸猛地眯起,卻見那個遍尋不見的人兒正持劍端坐於駿馬之上,身上白衣已染了血紅點點,髮髻凌亂頭髮鬆散,盡數披在了身後,可想而知在此之前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纔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他一顆心都遺落在他的小妻子身上,本欲從城樓上飛身下去,將她攬入懷中好好呵護。

不想,城下的顧惜若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平視前方,冷酷無情空曠荒涼,彷彿能夠盛放此處的刀光劍影屍體鮮血搖曳旌旗。

她一手控僵,另一手斜挑長劍,直指長天,劍尖光芒凜冽刺眼,宛如橫空穿刺而來,飲人鮮血,刺破一切不和平的泡沫。

段天昊走上城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城樓上,旗幟斜插,於風中飄搖,在東樑國諸多官員的簇擁下,段天諶頭戴紫金冠,側對着他,眼角微挑,只能看到那流暢的臉部線條和挺拔修長的身姿。

許是過於激動的原因,他手勢微擡,脣角微彎,遠遠看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王者之氣。

而城樓邊上,佘煜胥的人正努力攀爬着梯子,試圖爬上來,雙方正處於激戰當中。

城樓下,清一色的黑衣勁裝人羣中,顧惜若一襲白衣綴着腥紅,斜挑長劍欲破長空,她就那麼靜靜的維持着那個動作,卻也自有一股凜然正氣。

段天諶心神巨震,忽然想起七夕宮宴上顧惜若所畫的那幅畫卷,後來在他這六哥回到蒼京後,那畫被懸掛在了上書房內,上批父皇的四個字——君臨天下。

可不是君臨天下麼?

他自嘲一笑,心中苦澀無止境的蔓延,苦到能夠將他活了這麼多年所經歷的喜悅和成功悉數掩蓋遮擋。

再多的努力,始終都比不上一個冥冥註定。

罷了,就當作是重活一次。

看開些,或許前景會更明朗些。

看到顧惜若出現的那一刻,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愁,而這個憂愁的人,自然是東樑國的太子佘煜胥。

原本他還是趴在馬背上摟着馬脖子的,看到那個毫無形象滿身殺氣的女人,蹭一下就從馬背上起身坐直,直接恨得咬牙切齒。

蒼帝和顧礄的打算,他是很清楚的,並且隨之做好了部署,只等着這些人走出滄州地界趕往蒼京,那片山林便會成爲那些人的葬身之地。

起初,他還擔心顧礄會壞了他的事兒,直接把顧礄支開,令人暗中解決掉,同時又讓多年潛伏在顧礄身邊的王鈺出面,去統領那些人。

可恨王鈺竟然敢忤逆他的意思,做出此等背叛他的事情。

不過,佘煜胥不知道的是,王鈺並不曾有過背叛他的心思,而是不知從哪裡聽說,他對這個諶王妃恨之入骨,便動了個小小的心思。

於是,他並沒有在顧礄失蹤的第一時間裡將那些人控制在手中,而是將此前顧礄囑託的話盡數轉達給顧惜若,並引她去了滄州。

其實,說起來,王鈺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想要讓顧惜若與那些人同葬於那片山林裡,事成之後就可以向自家主子邀功了。

可誰想,最後顧惜若沒死成,反倒是他自己成了石頭,被丟出去開路。

回想起不久前慘絕人寰的廝殺,顧惜若的牙關依舊咬得緊緊的,渾身上下的血液幾乎凝固,耳朵裡只有那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明亮的雙眸也被映出了血光的猩紅之色。

此刻,她正沐浴在深秋溫暖的陽光下,可不知爲何,她只覺渾身發冷,寒意直直從腳底下竄上來,唯有努力的握住手中的長劍,才能不會讓自己從馬上摔下去,貽笑大方。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遇到過那樣的廝殺,身處其中,可以那麼清楚的感覺到生命的脆弱和無力。

好幾次,她都差點成爲敵方的刀下冤魂,若不是有龍鱗衛時刻的保護,此刻怕是早已走在了黃泉路上。

可縱然如此,她還是受了傷,在廝殺中殺得手抖躲得也狼狽。

不過,一切都還好。

她還活着,不是嗎?

活着就有無限的可能和權利,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如此刻揮刀殺人,一雪前恥。

她仰起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握緊那冰涼粗糙的劍柄,讓那長劍刺向前方。

身後跟隨着她的人,滿眼敬佩的看着她,隨着她的動作而動作,紛紛持劍於身側,等待着她接下去的命令。

經過不久前的生死搏殺後,他們都不敢再小看這個諶王妃,也不會忘記,是她一直衝在最前面,爲他們開路,帶他們勇猛前進。

她或許不是最強大的,甚至幾次差點命喪敵方劍下時,還邊憋着哭邊用力揮劍,可她至少沒臨陣脫逃,也沒棄他們於不顧。

就憑這幾點,足可以讓他們刮目相看生死追隨。

“主子,援兵太多,我們還怎麼辦?”言暢起初還詫異了下,回頭擔憂的看了眼佘煜胥,待發現他臉色黑得幾可滴墨時,心裡不禁咯噔一聲,向來無甚表情的堅臉上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

佘煜胥遠遠看着,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中的繮繩,馬鞭一揮,直接指向顧惜若所在的方向,沉聲怒道:“去!把那個女人給我抓來!”

言暢皺眉,連忙問道:“主子,那攻城……”

“還攻什麼城?”佘煜胥拍過去,遠勝於女子的容顏變得煞然陰沉,生生將言暢逼得往後退去,又聽他冷冷道,“放棄攻城!直接拿下顧惜若!否則,唯你是問!”

言暢還欲再勸,被他凌厲的眼刀兒一橫,連忙跑下去指揮。

他心裡也很清楚,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着攻城,已經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了。且不說雙方懸殊的實力,便是錯失的良機和籌碼,都叫他們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苦苦支撐着,也不過是隨着自家主子的興致。

可不經意間擡頭,看到那個持劍無懼的女子,心裡莫名升騰起一股不安感,實在是不明白自家主子究竟是怎麼了,爲何見到諶王妃竟如此失態。

佘煜胥也說不上其中的原因,只是有一點,他很清楚,他不想看到顧惜若如此“意氣風發張揚肆意”的模樣。

那會讓他絕對,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白費了。那對他而言,會是*裸的恥辱。

可他想要看到怎樣的顧惜若呢?

是那日被他吊在懸崖邊上想哭不敢哭的委屈,還是山洞裡受他一掌抿脣怒瞪的倔強?

他忽然有些看不清楚了。

待他回過神來,言暢所指揮的人已經與顧惜若帶來的援兵交起手來,蒼京城外又陷入了一片混戰當中。

城樓上的衆人緊緊盯着城下的混亂,有一道纖瘦的身影游魚般穿梭在長刀利劍中。

她白衣染血,長髮披肩,在鮮血和屍體中橫行無阻,手中長劍奪命無數,映出那雙眼瞳裡赤紅的光芒,如鳳凰涅磐所投的熊熊烈火,照亮天際遙遠的辰星。

段天諶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在那張堅毅的面龐上久久停留,見她眉宇間染上疲憊卻依舊不停息的揮動長劍,心中驀然一痛,不自覺的貼到了青石磚上。

若不是看到跟隨着她的那些人唯她是從,說不定此刻就要跳下去,將她攬入自己懷中,替她擋去所有的刀劍鮮血。

這是她所期待的成果。

想必,她一定很希望,自己能夠得到一個自始至終都完美的過程和落幕。

段天諶回頭看了眼東樑國諸人,個個伸長脖子望着城下的場面,或面露欽佩,或嗤之以鼻,或面如死灰,甚至還有人直接狼狽的跌坐在地上,官服上似乎還沾染了之前的點點血滴。

紅的刺目,也紅得鮮亮。

唯一站着的佘煜霖,臉色可謂十分精彩好看,隱約還能從中窺出些許恐慌和複雜。

一眼掃過,段天諶對這些人的心理也瞭然於胸,此刻無心去追究,只淡淡道:“諸位大人若是無事,就請趕緊回到驛館,不得我蒼朝皇上的旨意,千萬不要隨意走動。否則,後果,你們是知道的。”

語畢,他又警告了好幾個人,只一眼,就讓那幾人倍覺冰冷瑟縮,只恨不得拉幾牀棉被裹自己身上,試圖抵擋住那來自冰窖深處的靈魂冰凍。

“那臣等先行告退了……”嘈雜混亂中,那些官員連忙起身,朝諶王行了個大禮,隨即相攜着走下城樓,偶有手腳發軟之輩於半路狼狽跌倒,身後之人也跟着受了連累。

砰砰砰——

青石臺階上,倒地不起的官員蜿蜒出好長一段距離,場面壯觀,狼狽不堪。

起初,他們還集體哀嚎上幾嗓子,而後被佘煜霖厲聲一喝,連忙緊緊的捂住嘴巴,快速爬起身,夾着屁股屁顛屁顛的離去。

佘煜霖頓覺尷尬無比,頂着一張發燙的臉,幾次動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三皇子,你也趕緊下去吧。此處可不是安全之所,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後果自負。”段天諶一手負於身後,淡淡道。

佘煜霖內心裡五味陳雜,朝他抱了抱拳,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諶王,有一事兒,本皇子不解,不知諶王能夠解惑?”

段天諶聞言,終於算是比較認真正式的看了他一眼,也沒說是否要解惑。

默了片刻後,他才緩緩說道:“三皇子,本王無法給你想要的答案。一切,且看亓雲帝和佘太子的表態。是以,這些日子,還請你轉告下你東樑國的官員,勿要在沒等到亓雲帝的旨意前,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尤其是……貴國的那位映雪公主。”

佘煜霖心神頓凜,忙不迭的點頭應是,心裡卻是不知該欣喜放鬆,還是該不停的哀嚎。

如今他們人在蒼朝,經此一出後,恐怕原先的使臣優勢都沒有了。

他幾乎可以預想,在將來的那些日子裡,一舉一動上將會遭受到怎樣的掣肘和威脅。

可在對上段天諶那冷寒陰唳的眸光,那欲要辯駁爲自身謀求便利的心思也瞬間歇了下去。

還是保住這條命吧!

橫豎,他的父皇不會置他們於不顧的。

他又衝段天諶抱了抱拳,一個轉身,便也垂頭喪氣的走了下去。

段天諶招手,身旁青擎連忙躬身候命,“找幾個人,看住東樑國的那些人,尤其這位三皇子和佘映雪。他們肯定會試圖聯繫亓雲帝,有何書信,一併截下來,交予本王處理。”

“是。”

……

此前,在山林裡對付佘煜胥留下的那些鷹部暗衛時,顧惜若所帶的那些人已經少了一些。

可同樣的,佘煜胥守的手下也在與御林軍以及城頭守軍的對決中遭受了損失,雙方一碰上,激戰了好半晌,終究還是顧惜若一方略佔上風。

佘煜胥看着顧惜若策馬而來,手持長劍滿面煞氣,誰來阻攔,那劍便直接橫過去,或直刺心口,或直割咽喉,或貫穿一個人的前胸後背,說不出的鋒銳尖利。

劍尖飲血而溢,滴落在地,暈出一個個或大或小的血圈,也不知下一個被圈在其中的人會是誰。

他忽然緊了緊手中的繮繩,看着在她身後逶迤曳出的鮮血和屍首,眸光驟緊,努力的扯了扯脣角,試圖以此掩飾內心的複雜情緒。

直到她終於到了自己面前,他才冷笑了聲,語帶嘲諷,“顧惜若,幾日不見,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彼此彼此。”顧惜若彎腰躲過一人的襲擊,幾招之間就讓那人斃命,乾脆利落,狠辣無情,卻又是該死的——漂亮。

佘煜胥暗自詫異不已,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個愛哭怕疼喜歡偷懶的女人竟也會有如此颯爽冷情的一面,以至於差點沒躲過顧惜若刺向他胸前的那一劍。

他堪堪躲過,略顯狼狽,可對顧惜若來說,還是不夠。

她緊了緊手中的劍,想着何時才能達到一劍刺中使其殞命的效果。

佘煜胥見狀,心頭無名火蹭蹭冒起,冷嗤着嘲諷:“顧惜若,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想着如何將你手中的劍送入我的胸膛吧?我告訴你,你別癡人說……”

忽然就沒了聲音。

“爲什麼我就不能想?”她似是自言自語,隨之擡眸看去,那雙明亮的眼睛裡覆了幾縷血絲,極細極細,愈添憔悴。

可仔細一看,其間透露出的堅定和執着,卻讓他心神皆爲之狠狠一震,彷彿下一刻那雙眼睛裡的光芒就可以化作無形利劍,將他整個人自前往後刺穿。

他甚至開始懷疑,被這樣冷酷無情卻又明亮執着的眼睛盯上,到底是好還是壞——

他竟然從中看出她的不死不休——

不將那把長劍刺入他的胸膛,決不罷休!

有了這個認知,他心中頓時升騰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下意識就拔劍朝顧惜若衝去。

這個女人,太可怕,他日必成大患!

除去她,是最好的辦法。

他的劍勢兇猛凌厲,速度也非常快,可顧惜若也毫不遜色,只零點零幾秒的反應時間,便持劍與之對上。

------題外話------

親愛滴們,端午節快樂呀!某梧這才意識到,昨天這文已經過百萬了,盯着後臺1000042的數字,傻愣了好一會兒,某梧笑了又哭了。還記得剛開文時的艱難,到了如今再回響卻是五味陳雜,不過某梧很欣慰很歡喜,親愛滴們一直陪伴着支持着鼓勵着某梧,不然要到這個字數還真是不容易啊!某梧嘴巴笨,不懂說話就只能羣麼麼個,感謝親們一直都在,儘管好多都在潛水,可乃們送的票票訂閱的章節某梧都看得見,冒泡的美人們更值得感謝啦,哈哈哈,別的不多說,咱繼續看文,某梧也全力以赴把這個故事寫好,努力不辜負大家的期望

灰常感謝:780377774七美人的評價票和月票,還有親愛滴zhouji666ok的鑽鑽,抱住狂親一個,哇咔咔……

058 初次過招032 將軍吳靖123 跟蹤王氏050 陳年往事112 王妃請節哀026 路遇宮女059 打包扔走041 將解藥拿出來075 又起波瀾044 在急什麼083 女中豪傑1063 斷袖之論016 這是命令010 自取滅亡014 不讓如願024 欠的還的035 真夠無恥024 辜負信任116 留書出走088 所謂廢物017 來龍去脈2140 佘煜胥那個混蛋086 玉府高攀088 拿粗繩來066 比誰胸大071 入宮覲見008 洗鴛鴦浴032 將軍吳靖082 堯王抉擇074 陣法迷境147 毫無關係005 咱們玩火022 是輸是贏013 冤家路窄058 初次過招061 你很怕我016 來龍去脈1019 我很想你016 自薦枕蓆063 斷袖之論064 小病小痛075 又起波瀾010 三日回門014 彪悍夫妻113 你可真冷血無情047 給你機會032 雲都宮宴074 陣法迷境047 貪戀溫暖019 情不自禁054 爲何纔來145 可以作證077 出乎意料026 你死心吧016 來龍去脈1009 好久不見020 玉老先生126 佘映雪騎虎難下086 咱倆百合019 蒼帝之心016 來龍去脈1002 可有怪我040 所謂談判106 遺體消息067 是小白臉128 該不會是有了吧012 父女敘話023 我踩踩踩099 你家那位喊你回家吃飯081 疑似表白036 御醫駱宇122 看到出路065 我已經是他的人了075 又起波瀾061 孩子是誰的050 陳年往事006 狗是弱點036 女人而已未完明日補上100 欲進先退107 我把蒼京交給你097 是誰下毒011 鸞佩重現102 請你自重146 有何原因117 打錯算盤了002 雪夜殺機086 玉府高攀087 小若若呀府裡黃呀046 開始進化018 突來的吻014 如此道理014 彪悍夫妻060 被迫妥協026 你死心吧034 舒旭被抓070 被人下毒022 是輸是贏087 叫姑奶奶036 本王的王妃現在何處060 手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