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越峰下,大殿之前,石臺四周植着無數棵松樹。
冬風吹過,樹上的積雪被吹落,簌簌作響,彷彿又下了一場雪。
石臺上的積雪早已被執事清到一旁,在陽光下漸漸融化,卻讓場間的溫度更低了些。
桐廬的眼神很冷,看着面前的幾名青山弟子說道:“井九居然不敢應戰,這可不像你們青山劍宗的行事。”
今次西海劍派來訪,是爲了過些天四海宴的事情,想要邀請青山宗派出些有份量的人物。
那些事務自有西海劍派的長老與適越峰的師長談判,桐廬正式發出邀戰,然後毫無意外地被神末峰拒絕了。
幺鬆杉說道:“桐廬道友如果真想切磋,我想試試,或者你在我們當中隨便挑個。”
桐廬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你們也一樣,何必多此一舉。”
以往像這種情況,負責接待桐廬的應該是過南山或者顧寒這些兩忘峰排名較前的弟子。
但因爲某件事情,他們被門規責罰,已經兩年沒有出過洞府。
桐廬隱約猜到那件事情應該便是洛淮南之死。
幺鬆杉在兩忘峰排名十一,知道自己確實不是桐廬的對手,聽着這話也不怎麼生氣。
“在我看來,桐道友也不是我小師叔的對手,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桐廬不願與他做口舌之爭,轉身向大殿走去。
井九不肯應戰,他能有什麼辦法?
看着他的背影,幺鬆杉搖了搖頭,說道:“居然以爲井師叔會同意他的挑戰,真是異想天開。”
“何止異想天開,簡直白癡。”
“不錯,像小師叔這麼懶的人,怎麼會把時間精力放在這些事情上,何時見他與人比過劍?”
換作任何一名青山弟子,不接受桐廬的邀戰,一定會被視作怯懦,會被同門瞧不起。
但那個人是井九,那麼便不會受到任何鄙視,因爲所有青山弟子都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就是這樣的人。
一名弟子忽然想起某事,說道:“有啊,那次青山試劍,小師叔可是連戰三場。”
“那是因爲柳十歲。”
聽到這個名字,議論聲忽然消失。
人羣散開。
……
……
巨大的陰影在海面上看似緩慢地掠過,其實速度非常驚人,瞬間越過大亂礁與數百條船,來到海州城外。
無數海水從天而降,讓海州城裡落了好大一場雨,斜斜的陽光被雨珠折射成一道彩虹。
天鯨揮動兩翼飛離城市,海上起了好大一陣浪,拍打着崖石,發出轟隆的聲音,卻無法掩住城裡民衆的歡呼聲。
今年的四海宴正式召開了。
做爲與朝歌城較勁的產物,西海劍派不斷加大對四海宴的投入,雖然還遠遠及不上梅會,但無論規模還是層次,較諸當年都已經有了極大的提升,參加的修行者越來越多,中州派最近三年來的都是元嬰級的長老。
青山宗卻還是像以往那樣,隨便派幾名弟子參加,態度很是鮮明。
有趣的是,四海宴如今的名聲卻有很大一部分源自青山宗。
趙臘月與井九在修行界的第一次亮相,便是在這裡。
在這裡,井九拿到了棋戰第一,他之所以參加梅會,與童顏下出那局驚天地、泣鬼神的棋,也是由此發端。
趙臘月沒有參加四海宴,但亮相的方式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她在雲臺大殿裡,當着西海劍派長老與諸派高手的面,直接一道血虹,斬殺了散修竹介。
海上那片終年不散的厚雲裡隱藏着無數宮殿,那裡便是雲臺。
桐廬站在大殿邊緣,看着遙遠的地面,想着這些事情,臉色有些難看。
雲臺是西海劍派的重地,負責與朝天大陸交流,他雖然是西海劍神的親傳弟子,卻很少來這裡。
西海劍派在大海深處兩千裡的大島上,那裡纔是他苦修劍道的地方。
此時在他的眼裡,碧藍的海灣就像是寶石,青山裡的那些樓閣更是變成了小點。
今年四海宴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稍後那些優勝者會乘坐雲船來到這裡,接受西王孫親自贈予的四件重寶。
他作爲西海劍派年輕弟子的代表,要在這裡負責接待貴客。
想着那些無趣的寒喧,乏味的事務,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些天西海劍派以及親近的宗派,藉着四海宴的機會不停宣揚他在青山挑戰井九、井九不敢應戰的消息。
他現在很風光,但那有什麼意義?
四海宴結束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桐廬走回自己的房間,發現桌上有封信。
有誰能在西海劍派的重地來去自如?
他用劍識察看,確認信上沒有附着陣法與異毒,拾起撕開。
信紙上寫着簡單的兩個信息,分別是時間與地點,這代表着挑戰。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落款是一把紅色的劍。
弗思劍?
……
……
十餘日後。
海州城外的海洋上,這裡遠離海岸,卻有一大片亂礁探出水面,海水在其間翻涌滾動,變成無數道白色的鱗片。
海浪最急的時候,海水會從礁石裡噴涌而出,看着就像是鯨魚在噴水,畫面頗爲壯觀。
滿天水霧遮蔽視線,稍微遠些的地方便很難看清。
一位黑衣人靜靜站在礁石裡,彷彿要與礁石合爲一體,如果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一道劍光落下,桐廬現出身形。
黑衣人看着他說道:“沒想到你如此驕傲,竟然真的單劍來會,難道你不擔心這是一個暗殺你的陷阱?”
桐廬說道:“這裡是西海,沒有誰能在這裡設局殺我。”
黑衣人說道:“或者是因爲你知道那些殺人的人是誰?”
桐廬說道:“我更好奇是誰敢冒充青山弟子。”
黑衣人說道:“我現在確實已經不是青山弟子,但也談不上冒充。”
桐廬猜到了對方是誰,沉默了會兒,說道:“直接表明身份吧。”
“聽說你想替洛淮南報仇,所以纔會去青山挑戰井九。”
黑衣人解下蒙着臉的黑布,露出比以前更黑的臉,臉上的神情還是像以往那樣真摯。
“既然那樣,你應該直接找我,而不是去打擾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