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迎客臺上發生這件有趣的小插曲時,昔來峰的大殿裡也有一場爭執。
今日因爲要討論一些非常重要的問題,諸峰必須親自到場,不能像平時那般以劍傳音。
與會的不是各峰峰主,是各峰裡的重要人物,比如上德峰派來的是遲宴,清容峰來的是梅里,天光峰來的是白如鏡,碧湖峰、雲行峰和適越峰派來的也是幾位資深長老,只有主持會議的是昔來峰主本人。
這些年掌門與元騎鯨已經很少會現身類似的場合,但爲何最好熱鬧的清容峰主以及無時無刻不想要證明存在感的雲行峰主也沒有到場?那是因爲今晨神末峰重現天日之後,這些青山宗的大人物們忽然發現了一個很尷尬的問題。
有兩名三代弟子現在忽然變成了他們的同輩。
如果是峰主議事,那要不要喊趙臘月那個小姑娘過來?
見着那個小姑娘,難道真要與對方平劍見禮?
這種感覺太怪。
所以他們乾脆不來。
從這一點來看,青山宗的師長們比顧寒這些弟子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第一個議題。”遲宴坐在蒲團上,對衆人說道:“昨日承劍大會,顧清用出了適越峰的劍法,六龍回日之高標……這是他自己偷學的,還是誰教的?這件事情我會查清楚。”
殿內很安靜,沒有人接話。
顧清自幼便在兩忘峰長大,是顧寒的親弟弟,又是過南山的劍童……所謂偷學,自然無人相信。
問題在於,過南山與顧寒都是出身天光峰的弟子,前者更是掌門首徒。
上德峰要查這件事情,很明顯是要藉此立威,劍鋒直指天光峰。元師兄又要與掌門開戰了嗎?
知曉當年那些隱秘的長老們沉默不語,兩位青山大物間的爭鬥,即便是他們也不敢輕易發聲。
遲宴的視線落在了適越峰長老的身上。
那位長老苦笑一聲,心想這種事情很是常見,平日裡有誰追究,只怪那個叫顧清的弟子學什麼劍法不好,非要學自家的劍。
“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都是劍宗同枝,莫要傷了和氣。”
適越峰長老的這句話明顯就是想和稀泥。
遲宴也不在意,只要適越峰開口,上德峰繼續查便更有底氣。
“偷學劍法當然要查,但是我峰的事情呢?”
來自碧湖峰的程長老忽然沉聲說道。
這位程長老如碧湖峰上的大多數修道者一般,脾氣都很暴烈。
碧湖峰前任峰主雷破雲先是走火入魔,然後暴斃,這件事情牽涉到太多隱情,掌門親自發話,無人敢議。
但碧湖峰的師徒哪裡肯甘心,自然也不服氣,尤其是那之前不久,碧湖峰還發生了件慘事。
程長老喝道:“難道左師弟也要死不瞑目嗎!”
遲宴注意到程長老這句話裡的也字,微微皺眉說道:“這個案子有些線索,但還不能確定。”
程長老盯着他的眼睛,說道:“不能確定?那什麼時候能確定?”
遲宴說道:“上德峰查案,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
眼看着氣氛變得有些緊張,一道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趁着今次神末峰……沒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談談那件事吧。”
說話的是坐在最高處的昔來峰主。
昔來峰主是破海上境的劍道強者,兩道白眉垂落,隨風微動,真是仙風道骨。
殿內安靜下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昔來峰主說的那件事情是什麼。
準確來說,那件事情就是那個少年。
“不錯,我也想弄明白,那個叫井九的弟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行峰長老皺眉說道:“劍牌顯示的很清楚,他就上過一次劍峰,然後空手而歸,那莫師弟的劍他是怎麼帶下山的?”
井九來到青山宗已有三年時間。
他很懶,同樣很出名。
在他身上發生的那些怪異難解之處,這些劍目如神的師長怎會注意不到?
師長們期望、欣賞之餘,自然也會產生很多懷疑。
視線落在了遲宴的身上。
這是上德峰應該查清楚的事。
遲宴說道:“井九這名弟子的來歷非常清楚,出身朝歌城,沒有任何問題。”
碧湖峰程長老盯着他的眼睛說道:“那爲何他會在那個小山村裡停留了一年時間,而那個小山村裡還出了個天生道種。”
遊歷、求仙、問道,無論什麼理由,都無法解釋這件事情,因爲概率太小。
包括程長老在內的很多人,最想知道的就是,如果柳十歲是掌門大人提前落下的棋子,那麼井九呢?
遲宴望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白如鏡。
隨着他的視線,程長老等人也望了過去。
現在看來,井九最有可能也是天光峰的人。
他在那個小山村裡盯着柳十歲,現在又隨趙臘月登上神末峰。
如果這些都是天光峰的安排,那隻能說掌門大人的心思實在是深不可測。
白如鏡面無表情說道:“自相猜疑最是害事,此事與我天光峰無關。”
自然不可能他說什麼,衆人便相信什麼,但現在承劍大會已經結束,按道理來說,就算井九是天光峰提前佈下的棋子,也沒必要再繼續遮掩下去,除非天光峰的真正目標是神末峰……
“我們都清楚小師叔留下的禁制有多強,趙臘月再如何天才,也不可能登上峰頂。”
遲宴說道:“依我看來,昨夜神末峰重現天日,只怕大部分是井九的功勞。”
聽着這話,昔來峰主微微挑眉,各峰長老都有些吃驚。
梅里忽然開口:“昨日峰間情形,除了掌門無人知曉,你如何能確定?”
遲宴神情平靜,沒有應話。
看到這幕畫面,各峰長老更加震驚,心想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元師兄真的已經入了通天境?
殿內一片死寂。
如果真是那樣,只怕青山宗的局面要變了。
這種局面的變化,很快便從雲行峰長老的發言裡得到了體現。
向來唯天光峰馬首是瞻的雲行峰,最先附合了遲宴的看法。
“趙臘月渾身都是傷,井九的身上卻連一道傷口都看不到。九峰弟子都在說,他是靠着無恥的手段,跟着趙臘月才走到峰頂,但哪有這種道理,仔細一想便知道里面有問題。”
梅里有些不悅說道:“你們到底在懷疑井九什麼?”
碧湖峰程長老沉聲說道:“這個弟子的身上有太多值得懷疑的地方,從未有人見過他修行,他爲何能在三年之內連破四境,昨天甚至還勝了顧清,修行速度竟是絲毫不遜柳十歲這個天生道種,他憑什麼?”
梅里說道:“直接說出你的想法。”
程長老冷笑一聲說道:“我只知道他有問題,至於什麼問題,那是上德峰的事情。”
遲宴再次成爲視線的焦點,他猶豫了會兒,說道:“我懷疑井九出身果成寺。”
聽着這話,大殿再次安靜下來,氣氛卻不像先前那般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