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碧湖峰主成由天、代表天光峰的墨池與過南山,還有各峰的長老都紛紛上前行禮。
不是所有人都來迎接他的歸來,比如南忘,比如方景天。
修道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道,往往一閉關便是十餘年甚至更長時間,誰也無法以此指責什麼。
同樣,也不是所有人都歡迎井九的歸來,比如新任雲行峰主,雖然隨着衆人行禮,神情卻很冷淡。
平詠佳百年未回青山,低聲問元曲道:“師兄,這人是誰?”
元曲說道:“金思道,伏望死後,他現在是劍峰峰主。”
平詠佳對雲行峰有特殊的好感,對新任雲行峰主本也很好奇,看着對方的神情與氣度不禁有些失望,低聲說道:“就這樣啊……還不如我呢。”
他的聲音真的極低,只有元曲等人能夠聽到,險些失笑。
誰也沒有想到,井九忽然開口說道:“那就你來好了。”
洗劍溪畔鴉雀無聲。
清風吹拂水面,波光微亂。
各峰長老與弟子們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接着才醒過神來,不由震驚無語。
金思道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好在井九隻是隨意說了這句話,並沒有真的做什麼。
接下來,他沒有回神末峰去看自家的猴子,也沒有急着去天光峰修那把椅子,而是直接去了昔來峰。
看着向着昔來峰而去的那道身影,人們更加慌亂,心想掌門真人剛回來,難道兩邊便要開戰?
無數道劍光隨之而去。
廣元真人擔心至極,想要與井九說幾句,卻發現自己竟是無法追上他的速度,不禁心生駭然。
嗡的一聲輕響。
井九落在了昔來峰前的廣場上。
清風自白衣間散出,向着四面八方拂去,把青石板縫隙裡的那些經年塵埃盡數吹了出來,如氣浪般卷向遠方。
廣場四周的青松隨之而動,如浪花一般,久久無法平靜。
方景天從幽暗的大殿裡緩步走出,兩道極長的銀眉也被清風拂動。
他沒有閉關,也沒有假裝閉關,一直在這裡等着。
“已經很久了。”井九看着他說道。
是的,真的已經很久了。
一百五十年前,他再次回到青山,與趙臘月一道登上神末峰。
從那之後,方景天就一直想要殺他。
景陽真人假洞府開啓的時候,方景天便動了殺心,只是禪子蓮駕剛好路過。
雲臺之役,青山強者盡出,方景天坐鎮青山,也曾經想過要殺死神末峰上的所有人,只是劉阿大剛好在場。
井九是個看到死亡陰影便會轉身離開的人,這一世他經歷過的數次生死危機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做過仔細的準備,唯有方景天的數次殺機讓他真切地感受到過威脅。
因爲那時候的他還很弱小。
更不要說百年前的青山掌門大典。在世人眼裡,他終究是被方景天逼了出去。
火焰驟斂,劍光亦收,廣元真人落在井九身邊,反手便是一袖拂出。
無數道極其精純的劍意破空而去,在昔來峰大殿前形成一道屏障,把所有的三代弟子都攔在了外面。
只有各峰峰主及二代長老,還有已經破海成功的那些天才弟子,比如卓如歲等人才能進來。
廣元真人勸說道:“師叔還請息怒,數年前新立掌門之議並非師兄貪權,而是您當時在朝歌城沉睡不醒,九峰無主……”
墨池長老這時候也趕了過來,顧不得調息平靜,趕緊上前苦苦勸說道:“師……師……師……”
緊接着,成由天與越來越多的長老都來到了昔來峰前,大多數人不敢上前,只有地位最高、資歷最老的那幾位圍着井九不停勸說。他們說的話當然極有道理,現在元騎鯨剛離開不久,青山如果便陷於內亂,如何說得過去,更重要的是,現在青山氣勢正盛,如果受此重挫,豈不是會給中州派喘息之機?
但不管廣元真人等人說些什麼,井九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看着遠處的方景天。
漸漸的,勸說的聲音小了下去,憨厚老實的墨池長老依然不甘心,急得紅了臉,口齒不清說道:“師叔……叔……”
忽然,卓如歲上前扶住墨池長老,笑眯眯地把他攙着向外走了幾步。
墨池長老更是着急,朝他頭上打了一巴掌,說道:“大……事,這是……大事,別鬧!”
卓如歲哎喲一聲,直接倒在了墨池長老懷裡,痛聲說道:“師叔,你下手太重了,我要不行了……”
墨池長老唬了一跳,心想這是怎麼回事,趕緊扶着他坐了下來。
一道冷漠的聲音打破了廣場上帶着些尷尬緊張意味的安靜。
“今天都在喊師叔,可是那年呢?那年掌門大典,哪怕他拿着柳詞真人的遺詔,哪怕劍律大人親口說了,你們依然不承認他是師叔,爲什麼?因爲他那時候剛剛破海,在你們看來不夠打,那爲什麼現在你們不再懷疑?是因爲禪子的態度還是連三月前輩?都不是,是因爲他現在能打。”
無數道視線落在趙臘月的身上,帶着強烈的不安等待着她接下來的那句話。
她看着方景天面無表情說道:“既然如此,今天怎能不打?”
昔來峰前的廣場變得更加安靜。
方景天銀眉微飄,看着趙臘月欣賞說道:“不愧是我青山宗開派以來最快破海巔峰的天才人物,青山劍道就在於敢爭,怎能不打?”然後他望向井九說道:“其實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聽着這話,場間一片譁然,廣元真人想再說些什麼,方景天舉起右手,說道:“諸位師弟,此事與爾等無關。”
話音方落,他的身影便從場間消失。
井九摸了摸趙臘月抱着的白貓,隨風而去。
……
……
上德峰終年積雪不化,行走在峰間,除了青松崖柏便只能看到單調的白色與黑巖,竟讓人彷彿置身北方的雪原。
微風忽作,井九與方景天落在洞府外,帶起些雪粒。
很多年前,他們都曾經在這裡生活修行過,現在再次回來,不知有何感慨。
“我在這裡住的時間不長,師妹他們的時間更短,入門沒多長時間,師父便……被你們害了,說起來我們與師父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太長。”方景天站在崖畔,看着雪霧外的莽莽羣山,面無表情說道:“但是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井九沒有理他,轉身向洞府裡走去。
方景天銀眉微飄,就像是雪一般,脣角微翹,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轉身隨之而去。
那口通往地底劍獄的井依然冒着淡淡寒意,往年經常站在井邊向下望着的老人卻已經不在人世。
“大師兄走的時候如何?”方景天問道。
井九不想與此人多說話,但關於元騎鯨或者柳詞的問題還是願意多說幾句,說道:“他說他很開心。”
“那就好。”方景天飄然而起,向着井底落下。
伴着那道彷彿亙古不變的天光,兩道身影飄落到井底,地面一片乾燥,沒有雪花也沒有潮溼的積水。
如黑山的屍狗緩緩睜開眼睛,眼神還是那般深邃,卻又是那樣的平靜溫和。
……
……
(今天打開《這個明星來自地球》的網易雲歌單在聽,忽然聽到極熟悉的前奏,有所感。竇唯黑夢那張專輯,我在大學裡翻來覆去聽了無數遍,非常喜歡,我姐夫也很喜歡。姐姐懷孕的時候,家裡也是天天放這個,後來孩子在地上爬的時候,家裡也經常放這個,我們一直自己打趣,外甥女的胎教以及幼教真的是有些與衆不同。今天之所以有所感,是因爲音樂響起的時候,我的寶貝外甥女就坐在我旁邊的書桌上,對着電腦畫畫。她已經是大學生了,專業學畫畫的。我聽聽歌,看看她,問她還記得嗎,她說當然。我沒有感覺到自己老了,只是感覺很好,雖然傳承這兩個字有些大,但這種家人、前後輩之間的影響終究是在的。就像太平於方景天一樣,其實關於方景天我本來想寫的更多,但爲了節約篇幅都刪了。大概意思就是這個,其實換一個故事,他就是陳萍萍,他就是復仇者,我談不上喜歡他,因爲吝嗇地沒給他筆墨,這裡補幾句算是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