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茅齋書生成聖比青山通天與中州大乘更重要,天地提前便顯現出了各種徵兆。
這場大風便是其中一種,今年的荷花居然在初春便提前盛開又是一種。
小荷摘了一片荷葉,又用荷花揉出汁液來,仔細忙了半宿,終於蒸好了香甜的荷葉飯,開心端到柳十歲的身前。
因爲山村血案的事情,柳十歲這些天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她不知如何開解,只能在吃食方面格外用心。
好在柳十歲不像井九,對吃東西還留着幾分興趣,總算是沒有讓她的心意白費。
看着柳十歲吃的香甜,小荷覺得好生滿足,把書桌上的紙墨收拾了一下,走到窗邊去檢查符紙還能維持多長時間。
最近這段時間的風太大,必須用符紙擺出避風陣,才能不被侵擾。
至於她開的這間客棧當然沒有什麼生意,顧清當年替她挑的地方再好,也禁不住天地的打擾。
她來到窗邊,見着前方山裡生出數道清光,緊接着看到了幾名修道者,神情微異道:“中州派居然也來人了?”
柳十歲走到窗邊望過去,視線落在一名瘦高老者的臉上,與當年在雲臺裡背下來的那些卷宗一對照,便確定了對方的身份,說道:“任千竹,當年是化神境巔峰,但這百年裡不知因何晚來發枝,竟是連破三境,已經是煉虛上境。”
小荷聽着對方竟是煉虛上境的大強者,緊張說道:“那豈不是中州派的大人物?”
柳十歲說道:“以前談真人不喜歡他,這些年纔算是得了些權柄,越千門死後,他在雲夢山的地位更高。”
一百多年前,井九與布秋霄在舊梅園搭成協議,一茅齋不再幹涉皇位之事,在中州派看來這便是背棄盟友的行爲。
那之後,一茅齋與中州派的關係自然不復當年親近,後來布秋霄在朝歌城親自守了井九十年,雙方更是快要撕破臉。
今次中州派讓任千竹來慶賀布秋霄成聖,明顯是想要修復兩家宗派之間的關係。
青山宗現在給中州派的壓力太大,井九回到青山乾脆利落地擊敗方景天,也沒有讓青山內耗太嚴重。
想到這件事情,柳十歲的心情稍微鬆快了些,說道:“中州派再如何掙扎也沒意義,終究都不是公子的對手。”
小荷心想談白二位真人可是朝天大陸最頂尖的人物……好吧,她已經習慣了柳十歲對井九的盲目信任或者說崇拜,眨了眨眼睛,問道:“那你和這個任千竹比呢?”
柳十歲說道:“他是中州派的資深長老,我自然遠不如他,不過有不二劍與管城筆,我應該能殺了他。”
……
……
這裡是千里風廊的入口處,但沒有什麼森嚴的看守,山色河景尋常美麗,只是新生的青草都被風壓平了下去,看着有些可憐。想來這裡平時風小的時候,說不定還有很多遊客。
任千竹輕拂衣袖,把撲面而至的大風驅散,看着那座客棧以及緊閉着門的那些商鋪,在心裡想着這些。
走過客棧,沿河而行,沒有多長時間便來到了一座湖畔。
湖面生着無數波濤,一道一道地橫亙而至,看着頗有威勢,浪聲驚人。
湖邊生着柳樹更是被吹的不停狂舞,葉子盡數落光,就連柳枝的皮都剝離了不少。
“千里風廊果然名不虛傳,據聞到了風廊深處,風勢更疾,更有着下界的陰氣,刺骨寒魂,如罡風一般,在那裡修行,磨鍊心志的效果比青山劍峰也差不到哪裡去。”
任千竹對隨行的弟子們說道:“我已傳書入齋,應該還需要段時間,你們在此間各自修行,感悟一番。”
弟子們領命應下,自去樹林裡靜坐養神。
撲楞撲楞。
一隻紅鳥逆風而至,落在一棵柳樹上,低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任千竹站在樹下,看着湖上的巨浪,彷彿無所察覺。
紅鳥擡起頭來,烏溜溜的黑眼珠輕輕一轉,口吐人言:“冷山地底那邊如何?”
任千竹依然對着湖面,神情卻恭謹了很多,應道:“當年安排的那名散修莫名死了,那件用鱗片制的法寶也應是毀了,無法確定火鯉的位置。”
紅鳥說道:“即便找到火鯉,也需要找到控制它的方法,不然那道屏障極難摧毀。”
任千竹神情凝重說道:“越千門死後,白真人更加信任我,但控制火鯉的方法只有她知道,連談真人都不知道,她不可能告訴我。”
“那就算了。”
紅鳥從枝頭飛起,順風而去,很快便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風廊入口處。
任千竹依然沒有動,靜靜看着湖面的巨浪,很久後才收回視線。
原來他也是不老林的人。
難怪去年越千門在朝歌城拿還天珠的時候,會被太平真人掌握行蹤,繼而殺死。
……
……
那隻小紅鳥飛到了千里風廊入口處,落在了那間客棧的檐上。
狂風吹得它羽毛亂翻,硃色濃淺不定,反而很是可愛。
它緩緩轉首望向風廊深處。
一茅齋就在那裡。
再過些天,布秋霄便會成聖,在那之前,這裡的天地氣息會發生劇烈的變化。他只需要選擇任意一刻,傷到布秋霄的本體,取到他的聖人之氣,破掉一茅齋鎮壓冥界通道的陣法,便能把這場大風送到冥界。
風是氣的流動,沒有任何殺傷力,哪怕是帶着陰寒意味的罡風,對冥界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他要借的是風勢。
只有這場大風才能把冥河裡的火焰盡數點燃。
狂暴燃燒的冥河如果遇着東海的無盡海水與通天殺陣裡的滿天血霧,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便是他想着那個畫面都有些喜悅。
他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怎樣才能靠近布秋霄。
如果他跟着任千竹進一茅齋,應該能瞞過那些書生的眼睛,問題在於任千竹也無法靠布秋霄太近。
想着這些事情,小紅鳥在檐上不停地踱着步,發出啪啪的輕響。
……
……
啪啪,啪啪。
小荷擡頭望向屋頂,說道:“往年也沒這麼大的風,石子都被捲了起來,你聽,打的真厲害。”
“是挺厲害的。”
柳十歲右手握着管城筆,左手握着微微顫抖的不二劍,看着桌上的那張紙說道。
小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柳十歲保持着這個姿式,沉默了很長時間,最終他還是選擇放下了手裡的筆與劍。
那張紙上是他抄寫的一篇前人古賦,說的是正氣入星漢、國士本無雙。
在這一刻,他心裡想的是另外一句話——恨不能孤家寡人。
如果他只是一個人,絕對不會放下管城筆與不二劍,就算稍後會戰死,至少能通知一茅齋裡的同窗們,警告先生一聲。
屋頂的石子撞擊聲與滾動聲忽然停了,小荷看了眼窗外,發現風還在繼續,不禁有些疑惑。
又是啪的一聲輕響,屋頂一片瓦片破掉,狂風與天光一道灌入,發出淒厲的嘯鳴。
那隻小紅鳥飛了進來,揮動着翅膀,風聲頓時消失。
伴着一道清光,紅鳥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個紅衣少年。
小荷猜到對方的身份,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下意識裡向後退了幾步,站到了柳十歲的身旁。
太平真人對她笑着說道:“那年煩你帶我去摘了些蓮花,還沒有謝你。”
……
……
(今天帶着全家人正式踏上旅途了,十個人,兩臺車,我感覺到壓力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