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霧外星系,李將軍被西來用“死亡陰影”重傷,最終被井九以自身爲炮打死。
他的遺言就是要把自己的遺骸以及裡面殘留的那絲“萬物一”保留好。按道理來說,他的遺骸這時候應該在聯盟科學院的實驗室或者是他自身很熟悉的軍方實驗室裡,誰能想到竟是被陳崖帶在身邊。
李將軍的仙骸有着難以想象的價值,更有着超乎價值之上的象徵意義,不知道陳崖爲何會這樣做,也不知道那些飛昇者會不會有什麼意見。問題在於,爲什麼他這時候把李將軍的仙骸拿出來?
曹園當然知道純陽真人是誰,但他沒有想到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仙人時,對方便已經死了。
陳崖看着棺材裡的李將軍遺骸,面無表情說道:“按照朝天大陸的時間算,我已經飛昇了九千年,他是我的晚輩,但事實上我一直把他視作自己的老師,或者說精神上的引領者,我甚至曾經以爲他是永遠不會犯錯,永遠不會死。”
曹園明白了他要說什麼,宣了一聲佛號。
“連他都死了,井九爲什麼不能死?”陳崖望向他面無表情說道:“就算他現在還活着,與死也沒有什麼區別。”
曹園說道:“我不認同這種看法,在我看來就算我們都死光了,景陽也不會死,不過這並不重要,你究竟要與我說什麼?”
陳崖指着棺材裡的李將軍說道:“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他死之前說了些什麼嗎?”
……
……
朝天大陸與井九同時代的修行者以及那些晚輩對他都有種莫名其妙的信心。
——不要說什麼與天地同壽,哪怕天地皆滅,他還是會活着。
這說來奇妙,其實很好理解,不過就是看過他太多的傳奇事蹟,卻從未見過他敗過一次,以及都知道他何其惜命。
曹園孤刀鎮風雪多年,比誰都清楚雪姬的強大,但如果讓他來判斷雪姬與井九誰能活到最後,他肯定還是會選後者,因爲後者肯定會把前者當成自己活下去的有利條件。
他都不相信井九會死,趙臘月當然也一樣,甚至好像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把航行日誌放進儲物箱裡,打開光幕搜索到了幾個信號進行了自動連接,便看到了新聞畫面上的自己,準確來說是看到了新聞畫面上的雷神號機甲。
在黑暗的宇宙背景裡,雷神號機甲的表面帶着一層淡淡的霜,就像是耀射着星光,非常美麗,又帶着股極其逼人的氣勢——那並非真實的霜氣,而是穿過扭率通道之後的粒子轟擊塗層。
雷神號機甲此時在海印星雲前方,再穿過幾條扭率空通,便會抵達主星所在的星域。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軍方沒有封鎖雷神號機甲的消息,星河聯盟各星域的電視臺都在關注着這臺巨型機甲,不停地播報着相關新聞。
最開始的時候,新聞媒體都認爲這是一起恐怖主義分子劫持機甲的事件,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無論是在星門基地附近,還是隨後雷神號機甲經過的那些星域,軍方的戰艦一直沒有發起進攻,只是保持着監視的姿態。
隨着時間的流逝、雷神號機甲離主星越來越近,新聞媒體報道的語氣越來越平和,關注着這個事件的民衆則是越來越震驚,生出越來越多猜測。難道巨型機甲上面有重要人物被劫持爲了人質?還是說那上面根本就沒有人?機甲擁有了人工智能?在星域網的很多論壇上,不少用戶開始以這個故事進行主題創作,開的腦洞比真實情形還要更加離奇,而整個系列故事被命名爲——巨型機甲的叛亂。
……
……
駕駛艙裡很安靜,只有低沉的電磁嗡鳴與更加深沉的貓呼嚕聲,直到鍾李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前面那片殘骸……就是那次留下來的。”
趙臘月望向窗外的宇宙,看到了那片戰艦的殘骸,彷彿看到了無數顆核彈爆炸,井九化作一道劍光飛掠而過來的畫面。
那場戰鬥的痕跡早已消失在了太空裡,但冉寒冬做了模擬畫面給她。
她收回視線,又看了兩個新聞報道,然後繼續研究某片星圖。
那片星圖裡有恆星很特殊,有着一個高質量伴星,把恆星拉出了一個極長的尾巴。
這個星系裡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度假星,很多天前曾經發生了一次極其劇烈的爆炸。
按照冉寒冬提供的情報,井九那段時間一直與那個叫沈雲埋的人在一起,而那個叫沈雲埋的人就是在這次爆炸之後失蹤。
趙臘月想要找到沈雲埋,但現在看來這確實是一件很難的事。
那艘黑色的戰艦隻要斷絕與外界的全部聯繫,便成了飄浮在宇宙裡的一艘黑棺材。
宇宙浩瀚,不管是阿大這種層級的神獸還是看似無所不在的監控網絡,都無法找到它。
同樣的道理,如果雷神號機甲斷絕與外界的全部聯繫,也會消失在浩瀚的宇宙裡。這樣做會增加不少風險,也會減少另一面的風險。但趙臘月什麼都沒有做,雷神號始終處於對方的不間斷監控當中。有幾艘戰艦在遠方的宇宙裡跟隨着雷神號,不知道何時會忽然發起攻擊,就算現在沒有,難道對方會眼睜睜看着雷神號在整個世界的注視下抵達主星?
鍾李子不知道趙臘月是怎麼想的,有些擔心。
呼嚕聲忽然變得更加響亮,阿大在安慰她:沒事兒,就算這臺破銅爛鐵毀了,我也能帶着你到處去遨遊。
鍾李子記起那本小說裡的很多場面,心想你基本上就沒出過手,但凡出手就必敗,不由更加擔心。
……
……
星河聯盟至少有數百億人通過電視光幕注視着那臺叫做雷神號的巨型機甲。
隨着雷神號離主星越來越近,很多星域民衆看熱鬧的熱情越來越高,主星民衆則是越來越緊張,管理委員會以及行政當局收到了很多質詢。除了那些常規關注的問題,最多的內容是——用我們的稅造出來的戰艦到底什麼時候開火?
稍微有些常識的民衆都能知道,雷神號機甲不可能對主星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問題是軍方與政府的無反應、這片詭異的安靜,實在是有些令人心悸,就像是看着落日不停沉淪,黑夜的影子即將吞噬所有一切,路燈到底什麼時候開呢?
冉寒冬也不知道那個叫做趙臘月的少女準備做些什麼,爲什麼要如此光明正大地闖過來。她看着電視光幕上的雷神號,聽着主持人與兩名所謂軍事專家的激烈討論,覺得非常無趣,關掉電視便準備睡覺。
這個時候,房門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數十名穿着輕型裝甲的特種士兵衝了進來,圍住了她的牀,而領頭的是她的親哥哥。
冉寒冬看着他認真說道:“如果我今天晚上失眠,你這輩子都別想睡覺。”
冉少將看着她臉色難看說道:“你與雷神號一直有聯繫?”
冉寒冬面無表情說道:“雷神號上是井九的人,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們家與他是盟友關係。”
蠍尾星雲之亂後,星河聯盟上層社會的大人物們雖然沒有完全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但已經知道了真實——這個世界原來一直都是被那些破繭者統治的,而他們只能依靠祭司才能保持現在的地位。很自然,以冉家爲首的世家以及政界大人物們對那位的忠誠更加牢固,沒有受到任何清洗。那麼同樣很自然的,有些曾經的盟友就變成了敵人。
冉少將盯着妹妹的眼睛說道:“他已經死了。”
“我沒有看到遺囑,那我就還是他的秘書。”
冉寒冬起身穿好軍裝,一絲不苟地繫好釦子。
她知道自己面臨的是逮捕以及秘密審判,對世家來說子女的前途甚至生死遠沒有家族的命運重要。
她死的時候,父親可能會恰到好處地流一些眼淚,僅此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冉少將忽然收到了一條消息,有些震驚同時又有些如釋重負,他望向妹妹說道:“有人要你去接她。”
……
……
星河聯盟當然不可能允許雷神號巨型機甲真的抵達主星,不然民衆肯定會被那片黑夜嚇死。
通過海印星雲的空間通道,是軍方的迴轉基地。
數十艘黑色的戰艦的武器系統已經啓動,鎖定住雷神號機甲,警惕而緊張地看着龐大的機身緩緩進入基地。
伴着氣流的濺射聲,駕駛艙門被打開,鍾李子揹着黑色雙肩包從裡面走了出來。
冉寒冬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微笑不語。
鍾李子攤開雙手,神情無辜說道:“不好意思,我又回來了。”
冉寒冬向她身後望去,說道:“就你一個?”
駕駛艙裡空無一人。
也沒有貓。
……
……
青山九劍,不二劍最快,弗思劍最快。
這兩個快字之間的區別大家都清楚。
弗思劍究竟快到什麼程度?
當趙臘月飛昇成爲仙人後,就算是最高級的監控衛星都很難發現它的痕跡,大氣層裡只能看到一抹紅光。
那抹紅光隨着劍速變慢而擴展開來,與滿天朝霞融爲一體,再難分出彼此。
古堡大門緩緩開啓,把朝霞以及朝霞裡的人都迎了進去。
畫裡的向日葵被晨光喚醒,彷彿添了幾分精神。
趙臘月抱着白貓站在畫前認真看着,心想井九究竟是喜歡什麼呢?
極有節奏、穩定到超出機械感覺的腳步聲響起。那位少女走到她的身邊,望向畫裡的向日葵說道:“這是一幅仿圖,最初的真跡掛在某個銀行家的家裡,小傢伙臨摹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大。”
今天不在溫泉邊,她依然穿着那件碎花浴衣。
她轉頭看了看趙臘月,又說道:“我說的是外貌。”
趙臘月問道:“你就是遠古文明留下來的電腦?”
少女微微一怔。無數年來,就算有人隱隱猜到她的身份,也必然是尊敬有加,不敢直言相問,哪怕井九也只是與她打啞謎而已,從來沒有誰像趙臘月這般直接。
“還真是與衆不同。女性破繭者我見過一些,但像你這般魯莽或者說霸蠻的還真是少見,你的底氣從何而來?”
趙臘月說道:“我有貓,你有嗎?”
少女望向她懷裡的白貓,微笑說道:“不過是隻改造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