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思考之後的事情。”童顏把滿桌零件推到地上,輕聲說道:“不要發脾氣。”
趙臘月面無表情拿起長筷子開始吃火鍋。
羊肉片與羊雜還有蔥花香菜在湯裡浮沉。
沒有過多長時間,大概在羊肉下去了四盤之後,她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些。
童顏開始爲她解說現在星河聯盟的局勢。
現在有了丹先生的幫助,他的信息非常準確而且完整。
如今星河聯盟有三十幾名飛昇者,除了朝天大陸修行史上有記載的那些名人,還有很多像丹先生這樣的人物。
飛昇成功的修道者當然都有自己的道與堅定的意志,自然會形成不同派系,問題是這些派系之間的聯繫很緊密,看不到任何可趁之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爲他們有領袖——青山祖師,而且現在還面臨着外部的強大壓力——井九。
再過四十七天井九便會醒來或者死去,青山祖師想必會更加不理世事,整個人類文明的最上層會變得鬆散很多,便會出問題。
歡喜僧對趙臘月說過自己的計劃,想必還會去試着說服更多的飛昇者,而且他確實有資格、有能力挑戰青山祖師。
“陳崖與歡喜僧的關係不錯,但因爲純陽師祖應該不會倒向那邊。”趙臘月挑起一根香菜送進嘴裡,“最關鍵的是,最後有幾個人會站我們。”
她沒有告訴童顏青天鑑的事情——她不下棋,但畢竟是青山宗出來的人,所有的信任都會有所保留。
聽到這句話,童顏沉默了一段時間,看着趙臘月嘴裡的香菜都覺得沒有什麼味道。
來到這個世界,極難得的閒時裡他研究過這裡的棋,發現很簡單,尤其是一種叫做太空軍棋的遊戲,真的只是遊戲而已,卻有些大道至簡的意思。
任何大道之爭到最後實際就是生死之爭,也就是說還是要靠力量解決問題,就是簡單的出將對將。站對面的有多少人,站自己這面的又有多少人?
“我準備去一趟沈家。”他忽然說道。
趙臘月放下筷子,看着他認真說道:“很危險。”
沈雲埋是青山祖師的兒子,沈家在星河聯盟的地位當然非常重要,而且神秘。
現在有了丹先生提供的情報,童顏大概能夠找到沈家所在的星球,至於爲什麼要去沈家,原因也很簡單。
“沒有人知道那艘戰艦在哪裡,甚至有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但現在看來,我們需要找到他。”
童顏起身向羊肉鋪子外走去。
當他走出鋪子的那一刻,便從遊戲裡醒了過來。
他抹掉自己留下的數據痕跡,提着行李走出遊戲艙,走出了網吧後門。
這時候暮色盡消,已經到了深夜,滿天繁星靜靜懸在天空裡,照亮着田野裡的那些黃色小花與夜色上的人們。
童顏提着行李,擡着頭,視線越過海印星雲的那片空缺,落在偏遠處一顆很不起眼的白色恆星上。
朝天大陸就在那裡。
他離開朝天大陸的時間不長,沒有太多想念,也不是想要看到海上的那位凌波仙子或是別的什麼人,只是在做着最簡單的算術。
沒有多少飛昇者會站在他們這邊,與人類的生死存亡有關,與大道有關,還有個簡單的理由,那就是陳崖這些飛昇者都是前輩,而他們是新人——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年代,老傢伙們總是不喜歡新人。
如果那些傢伙都能快點飛昇便好了。
童顏在心裡默默想着。
柳十歲、卓如歲、禪子、尤其是彭郎和他媳婦兒,如果都能出來,那他們還用怕誰?
有什麼辦法可以打開那道無形的界線,讓朝天大陸上的人們都出來呢?
童顏是有大智慧的人,知道這件事情只能想想,不能想的太深。
青山祖師、歡喜僧這樣的了不起的人物肯定都想過這件事,而且想過很多次。
但他們沒有嘗試,甚至沒有設計,便說明這件事情不能觸碰。
如果那道界線打破,正反物質相遇、湮滅產生的能量會不會直接毀掉整個宇宙?就算不會出現如此可怕的結局,暗物之海進入朝天大陸怎麼辦?人類豈不是連最後的避難所都沒有了?
朝天大陸修行者們對域外天魔的畏懼,現在想來應該與集體潛意識有關。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太平真人與師尊當初的想法倒沒有什麼錯,只不過他們爲了人類的前途要犧牲太多人……現在青山祖師等飛昇者爲了人類的前途要犧牲掉井九的性命,又有什麼區別呢?
是的,沒有區別。
對童顏來說,這一切就更無所謂了。他不在意井九的死亡,之所以會與趙臘月聯手做這些事,是因爲他習慣了這種立場,而且他與井九、趙臘月更熟,而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趙臘月也明白這個原因,所以纔會如此信任他,就像相信談真人一樣。
童顏結束了每隔數年時間便會有一次的自證,收回視線向着昏暗的街道那頭走去。
沒用多長時間,他便來到了天普星某個普通農場裡,經過仔細的搜查與覈驗,交付了一大筆信用點,登上了一艘飛船。
農場四周是高達數十米的防風林,把飛船的燈光遮的極爲嚴實,絕對不會被警察部門發現,至於怎樣飛離大氣層,想來偷渡組織自有方法。
童顏提着行李,無視那些同行者的視線,直接走到最前方、靠窗的座位上,繫好安全帶,伸手要了一杯茶。
看着這幕畫面,飛船上的偷渡客們很吃驚,心想這個怪人是從哪裡來的?
伴着低沉的嗡鳴與清楚的震動,飛船離開了地面,在麥田留下一個清楚的痕跡,很快便來到了天空裡。
童顏端着茶杯,面無表情看着窗外遠處的都市,通過路燈線條認出第二女子師範的位置,淡眉微挑而濃。
他沒有對那個叫陳丹的少女說謊。
旅行團確實要六天後纔會離開。
但他今天就要走了。
以後可能也不會再回來。
……
……
偷渡飛船完全屏蔽星域網,這些生活在陰影裡的組織,似乎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網絡系統。想到這個網絡系統需要橫跨多個星系,便可以相信這需要怎樣的技術力量,童顏對此很感興趣,用手環連上飛船的內部系統,做了一些數據標識與後門,便開始閉目養神。
離開天普星大氣層後,飛船便進入平穩飛行的狀態,窗外沒有任何聲音,星光也不晃眼,很適合養神。
窗邊的位置最好,很多人開始議論他,卻無人敢去招惹,誰知道他會不會是軍方退伍的特種兵,又可能是誰家的女婿。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童顏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面對着服務生的詢問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吃食,只是那茶不錯,可以再泡一壺過來。
時間就這樣在不斷變化的星光裡無趣的過去,童顏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養神,直至被手環的輕微震動喚醒,知道到了離開的時候。
他喚來服務生收拾茶壺,起身拎起行李,向着飛船外走去。
看着這幕畫面,所有人都怔住了,本來有些嘈雜的環境變得異常安靜。
他低着頭,人們只能看他有些蒼白的臉、長長的睫毛,還有莫名的那抹稚意。
有淡淡的雲霧在飛船裡生出,偷渡客們發出幾聲驚呼,便再次安靜,因爲所有人都陷入了夢鄉。
大概數十秒後,偷渡客與飛船裡的工作人們員醒了過來,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曾經睡着,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繼續像先前一樣開始聊天。
那位服務生看着那個空着的座位,有些不解,心想難道現在的偷渡客都這麼窮,居然連這點錢都捨不得?接下來他才發現自己端着一個猶有餘溫的茶壺。
……
……
童顏飄在黑暗的宇宙裡,右手提着行李包,看着不遠處的那顆星球。
這像極了某個遠古電影裡的經典畫面。
這顆星球不在星河聯盟的天文編號裡,沒有幾個人知道它的存在,就像趙臘月這時候在的那顆星球一樣。
沈家就在這顆星球上。
更準確地說,這顆星球就是爲了沈家而存在的。
童顏向着那顆星球飄了過去,隔着很遠的距離便感覺到星球上有數道強大的氣息。
他提着的行李包很普通,但一直放在身邊,必然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而且不適合放在空間法器裡。
那顆星球的表面被白色的雲層覆蓋,與恆星的距離不遠不近,看着也很普通,但有如此多道強大的氣息,必然也非常不普通。
他飛昇前便已經是大乘圓滿的道家大物,那些氣息居然能夠讓他有被威脅的感覺,至少是這個世界裡的承夜境強者。
在丹先生以及星門女祭司提供的消息裡,星河聯盟的承夜境強者只有十幾名,誰能想到這顆星球上便有這麼多。
童顏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提着行李繼續向那顆星球飄過去,沒多時便消失在了雲層裡。
雲霧流淌如真實的**,顯得格外濃稠與厚重。
落下之前他便用神識探查過四周,確定沈家老宅便在雲霧最深處,被一座大陣包圍着。
有六名承夜境界的星河聯盟本土強者分別看守着陣法的進出門,大陣本身也極爲強大,換作別的飛昇者前來想要破陣都非常困難。
但童顏不是普通的飛昇者,他是中州派的掌門,是朝天大陸最正統的道門玄功集大成者,而且最擅長破陣。
那些承夜境界強者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到來,大陣也沒有生出任何反應,便被他取了軫星之位,找到了那條直通雲霧最深處的道路。
當然想要抵達雲最深處總要解決一些問題,比如忽然出現在他身前的那位老者。
雲霧如絲縷般從笠帽的縫隙裡散出,卻在老人的皺紋上停留了更長時間,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裡那些酷愛粗菸草的江湖老人。
這位戴着笠帽的老人是誰?
童顏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走上前去,掀開了對方的笠帽,看到了一張有些醜陋、卻又充滿古樸意味的面容。
他做過一段時間的青山弟子,在那棟小樓裡看過那些畫像,知道這是青山祖師的臉。當然這位老人不是青山祖師,而是一個非常像他的生化人。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有禮貌了。”那位老人把笠帽拿了回去仔細戴好,低聲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