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華界內,距離雲絳離開已是過去整整三十載。
寒武每日都是在洞府之中修行,偶爾也會在法符遮掩之下去往湖泊,看那頭雲鯨是否醒來。
此刻從模樣上看,他還只是二十來歲的青年,秘武士在未築成天脈之前,壽數也只有百十來歲,與常人卻是差別不大,而他之所以能維持如此年輕相貌,全是仰賴了那套吐納法門的緣故,又長久處在聚氣陣中,縱然沒有築成天脈,可生機卻保持得極爲旺盛。
實際由於缺少開脈的條件,他也沒能如煉氣士一般邁入練氣之道。而且雲絳所授法門之中,還夾雜着一些玄士修煉之法,他其實是走上了一條數者相合的道路,如今卻是可以稱之爲氣武士。
這日功課做完,他緩緩收了功行,又起身打了一套秘武之技,此時揮動拳腳,表面已再不是外象顯出,而都是內斂無比,把所有力量都是隱藏在了身軀之內,就好似埋藏火山,不動不顯,而一經噴發,卻可驚動山河。
如今他體內十餘種兇妖血脈俱已激發出來,也能做到御氣飛空,雖從未與天脈修士鬥戰過,但有法寶之助,自信也鬥戰之能並不遜於界中任何人。
身體活絡開後,他自覺神清氣爽,看了下水漏,知曉外間已是入夜,就按照陣位一步步走了出去,很快就出了洞府,隨後騰空而起,不多時就來到了湖泊邊上,檢查了一陣,發現禁制尚是完好,不覺放下心來。
雲絳留下的法符之中有許多粗淺的煉丹之術和佈陣之法,爲了自身修煉,還要維持洞府之內的聚氣陣以及那遮掩雲鯨的大陣,他這些年中也學了個大概,只是那頭雲鯨一直在沉睡着,始終不見醒來,開始他還有些期待,後來就逐漸習慣了。
然而正待他欲轉身離去時,卻是發現,湖泊之中一對眸光正着他,內中似藏有不少戒備和探究,不由怔了一下,隨即一喜,上前兩步,道:“尊駕醒了?”
那雲鯨卻是往後退了一退,道:“你把我困在這裡作甚?”
它其實早就醒來幾日了,寒武身上有一股略覺親切的同族氣息,只是從來不見那同族出現,故是它也此前一直裝作未醒,直到今日,才決定出言說話。
寒武坦然道:“此陣非是困住尊駕,而是用來防備外敵的,我受我老師所託,在這裡等候尊駕醒來。”
雲鯨問道:“不知你是老師是誰?
寒武道:“恩師姓雲諱絳。”
那雲鯨聽得姓雲,略略現出幾分激動,道:“那你老師在何處?”
寒武神色有些黯然,道:“我也不知老師去了何處,當年將尊駕從那乾朝遺宮之中救出後,有幾個自稱上界之人前來尋你,老師與這二人鬥了一場後又把他們放了,後來老師便說要去得一處地界,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如今三十年過去,還是不曾回來。”
雲鯨有些失望,道:“那你老師可曾留下什麼東西麼?”
寒武想了想,搖了搖頭,雲絳雖有不少東西,但是都不是可以交給對方的,只道:“老師只要我問尊駕一句,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
雲鯨沉默一會兒,道:“原來如此,你老師能問出這句話來,的確不會是那些人了。”他動了動身軀,道:“這裡太過狹小了,你可把這外面的這些屏障撤開,我再與說你聽。”
寒武急忙道:“不可,此是爲了遮掩氣機,若是撤去,那些人恐怕還會找上門來的,尊駕還是等老師回來再解吧。”
那雲鯨這纔不動,它低聲道:“若你老師萬一不回……”
寒武堅定道:“不會的,老師定然是會回來的。”
那雲鯨卻是不再吭聲了,似是以此表示不滿。
寒武見問不出什麼來,又不好用強,也是失去了說話的興趣,他道:“在下走了,”猶豫了一下,又道:“我每日會來看望尊駕的。”
回到了洞府之中,他忽然想起那兩界儀晷,便將此物拿了出來。
雲絳走時說是待靈機蓄滿之後宗門之中自會來聯絡,他能感覺到每日都有大量靈機被吸入進去,眼下似是能夠動用了,可他不知如何與宗門聯繫,只好將再次放在了一邊。
又過一月,他正打坐吐納之時,那兩界儀晷上忽有靈光溢出,一下醒了過來,隨即自蒲團跳了起來,暗道:“莫非是宗門之中有人尋來了?”
急上前幾步,按照雲絳所吩咐的方法伸手往上一按,但見一道靈光衝起,過有一會兒,裡間現出一個面目有些陰森的道人,那目光彷彿可以照到神魂深處,他不禁後退了一步,隨後立定,躬身一揖,道:“弟子寒武,拜見師門尊長。”
那道人看着他道:“雲絳雲真人是你何人?”
寒武小心道:“正是在下老師。”
那道人言道:“原來你是雲真人的弟子,他如今可曾有回來了麼?”
寒武嘆氣道:“恩師一去三十載,至今無有音訊。”
那道人又詳細問了許多,寒武也無有隱瞞,一一作答,最後其人言道:“我知曉了,再有數載我便要來你角華界中,有些話還要問你,你在原處等我就是。”
寒武忙道:“弟子便在此處相候,未知尊長如何稱呼。”
那道人言道:“我名司馬權。”
說完之後,其身影消失不見,那靈光也是漸漸黯去。
寒武心下覺得踏實起來,同時還滿是期待,自雲絳走後,他始終處在茫然之中,猶如那無根浮萍,如今宗門中人終是要來了。自己已不再是一人了。
數載歲月對修煉之人來說並不長久,一個坐觀,就可過去,他每日卻等得有些心焦,後來意識到這於修行不利,便沉下心思,只管修行,居然不知不覺中進入了長久定坐之中。
待到他醒來之時,看着水漏,算了一算,居然已是過去了整整三年,想起外間那雲鯨不見他恐怕有異動,正要起身時,卻聽得一個聲音道:“你醒了。”
他不由爲之大驚,身上道道光華騰起,同時整個人變得若有若無,這時擡眼看去,見是一個面目陰森的道人站在那裡,卻正是此前在兩界儀晷之中所見那人。
他怔了怔,放鬆下來,雖不知對方是如何進來,但終歸沒有對自己不利,且眼下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起身一揖,道:“見過司馬先生。”
司馬權看了看他,道:“觀你身上氣機,的確是我九洲路數,還引入了妖魔血脈,倒是被你把原來神通引動出來了。”
寒武道:“讓先生見笑了。”
司馬權道:“只是你這幾十年裡沒有師父教導,血脈分而不合,現下還好,有練氣之法,足加壓住,再往前走,便就難了。”
寒武心下一動,道:“請先生指點。”
司馬權道:“按理你說師門能人衆多,還輪不到我來指點你,不過你眼下還有幾分前行餘地,若是錯過,也是可惜。”他伸指一點,靈光射出,飛入眉心寒武之中,道:“此是一篇融匯氣血的法門,不能提升你多少本是,卻可使你神通駕馭更是自如。”
寒武不及細看,只道:“多謝先生賜法。”
司馬權搖搖頭,道:“這算不什麼,只要魏真人日後不來怪我多事就好。”
寒武疑惑道:“這位魏真人莫非是弟子門中師長麼?”
司馬權笑道:“看來你這師父什麼也未曾與你說,嗯,他也是謹慎,怕是害了你,這魏真人麼,乃是你師祖。”
寒武神色一肅,道:“原來是師祖。”他又好奇道:“不知弟子師門是如何模樣?有幾位師長?”
司馬權沉聲道:“你玄元一脈很是了得,我出來之時,又有一位真人登上洞天之位,不過這些不用我來與你說,等尋到雲絳,或是日後回到師門之中,你自會明白。”
寒武似懂非懂,也不再問下去。
司馬權道:“我此回過來,先是要找到你師父雲絳,在事情未成之前,你還要在此等候一段時日。”
寒武道:“是,先生,”這時他想及外間那頭大鯨,便道:“洞府之外的湖泊中有一頭妖鯨,是老師命我問它一些話,可它始終不肯說。”
司馬權冷笑道:“這頭雲鯨心思倒多,不過他所知的那些我已是知曉了,如今我已讓它睡過去了,用不着多去理會。”
寒武本也不喜歡這頭鯨妖,聽得他如此說,也樂得不去管。
司馬權再交代了幾句,就出得洞府,隨後拿了一隻琉璃瓶出來,此中有一滴雲絳精血,這是其人前往角華界前特意留門中的,萬一事機不對,後來人可以憑此找到他。
他感應了一下,由於雲絳當年在路上留下了不少手段,很是容易便尋到了後者昔日行走路途,沿着那線索尋去,一直來至天穹之中,他隱約能感覺到前方似有一座兩界關門,試着探看一些,自認能夠穿渡過去,但需防備對面有什麼佈置,最好辦法,還是等其自開,而後附身一人,再可混入其中。
在到來此界之後,他已是遣了分身去諸國之中轉了一圈,知曉上下兩界之間其實有所聯繫,故有數個辦法可以引動筠殊界中人下來,當即心意一動,指使分身行事,隨後便耐心等待。
在候有二十來天,就覺界門之中靈機涌動,而後天穹中漩渦生出,便從中走出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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