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滴重水當空虛懸,須臾之間便將周遭幽氣搶奪乾淨,不留一絲。
待落回氣海中後,張衍細細一觀,發現不但先前那三滴重水盡復舊觀,便是新近生成的那滴重水也是如一粒玄珠般,內外晶瑩,隱現寶光。
再得一滴幽陰重水是意外之喜,張衍心下感慨,往日他凝練重水時,幽陰之氣從地脈而出,待到地面上時,過得重重阻礙,早已不知淡薄了不少,是以能直接煉化入腹,但是與真正的幽氣一比,又差了不知多少。
他此時也看得出來,精純幽氣對重水來說是大補之物,如若此氣數量積存足夠,煉化一滴重水也不過是指顧間事。
他又深思了一會兒,如今每滴重水太過滿盈卻是不好,要時時保持有所虧缺,這樣不但能及時吞食煉化出來的幽氣,勻出來的幽氣也可另行用來凝聚重水。
想到這裡,他立刻掐動法訣,從四滴重水中各自抽了一道精氣出來,匯成一股,再按法門去往胸中一轉,不多時,果真如他所料,又結成了一滴重水,如今共是五滴重水在氣海中載沉載浮。
不過以他目前的玄光修爲來看,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便是冥河之水來得再多,煉化出來的幽氣也只能這麼,堪堪夠凝出一滴重水而已。
冥河之水七日一至,按這個水準來看,一月過去也不過只能多凝出四滴而已,想要得達到原先所想的數百之數,進而煉化冥河,以這個速度來說那是遠遠不夠。
有了這番思量,張衍心中更是明白,只有儘快將太乙玄光練到二重境界,這才能這個問題徹底解決。
因此他不敢耽擱時間,轉身返回到飛車內,抓緊時機,又凝神吐納起來。
時間匆匆而過,一個半月之後,這架華麗飛車的禁制在幽氣侵蝕之下靈氣消散,徹底朽爛。
張衍毫不心疼的將其棄了,又從袖囊中放出了一架飛舟。
當日他從王盤處共得了九駕飛舟,後來被毀了一隻,如今他還有八駕飛舟在手。
他將原本飛車中物件也一齊搬了上來,開了禁制之後,也不去管那幽氣如何猛惡,只是一心修煉。
期間陸革每隔七天必定來此發動大陣,雖然每次都用言語譏諷試探,但是張衍就是去不理會,任由他在外喝罵。除了冥河之水泛上來時還起身躲避,剩下時間都是安坐在飛舟內煉氣吞靈,以期早日突破境界。
他雖說是日以繼夜的修行,而且吸納得還是來自那四位洞天真人的法力元氣,可道行精進卻是甚爲緩慢。
儘管如此,他卻不急不躁,不輕易冒進,仍是按部就班,道行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穩步增進。
在他扔掉第六艘飛舟後,這一日,原本端坐不動的他突然睜開雙眼,深邃的眼眸中有金紅兩色一閃而過,頓覺胸中有一股氣息頂了上來,他忍不住張口一吐,哈的一聲吐出一道灰濛濛的濁氣,此氣衝至九尺之外後,便化爲一縷煙氣漸漸飄散。
此氣一去,張衍只覺身上彷彿撐開了一件束衣,天門大開,靈氣灌頂而入,洗遍周身,腑臟筋骨無一處不通透,毛孔髮梢無一處不暢達。
正覺心神酣暢時,他突覺心頭一熱一涼,耳邊有嘩嘩潮水之聲,喉頭一鼓,一點精氣往下落去,不禁身軀一顫,轟的一聲,玄火金澤從他渾身各處竅穴中滿溢而出,化作烈烈真焰,浩浩金風。
此時他頭頂之上亦是升起一片寬達六十餘丈的炫目浮光,其邊緣處竟如沉濁貢水一般流淌而下,落於腳下時,似是撞到一層無形壁障,霎時惹動波瀾,激起漾漾光華,引得星火恣意揮灑,點點金水飛濺,一眼望去,這一片虛空之中,竟似點起盞盞金燈,將這方溝壑照得亮如白晝。
張衍長身而起,只覺胸中鬱氣盡掃,不禁仰天發出一聲長長清嘯。
歷時八月,張衍終是踏入玄光第二重“耀夜如晝”之境!
到了這一步,胸中所積玄光不但比之前暴增一倍,而且剛柔相濟,轉折如意,但憑心意驅使。
與此同時,在一條渡舟上端坐的陸革也聽到了這裡動靜,他不禁悚然一驚,面色陰沉了下來,目光閃動,捋須默然不語。
前幾月他還頗爲篤定的與張衍周旋,如今大半年過去,張衍雖說還被困在陣中,但卻總是不死,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安,總感覺對方有一會破得陣來,壞他大事,心中思忖道:“我欲練這套法門威力宏大,莫非果真會引來劫數相阻?”
想來想去,他心中愈覺煩躁,最後霍然站起,恨聲道:“我卻不信了!”
他起身飛遁,須臾趕至大陣旁,衝着陣內厲聲喝道:“張衍,你鬼叫什麼?你已是籠中之鳥,莫非你以爲還能出得去不成?”
他耐心早已在過去九月之中消磨殆盡,言語中難免激烈了一些,卻也正顯出他心中慌亂,色厲內荏。
張衍微微一哂,如今他已不需要再和對方做言語上的爭執。玄光第二重突破之後,強弱之勢逆轉,接下來只消煉化了那口冥河之水,他自然能從下方的生門一路殺出陣去,與陸革再鬥一場。
他不開口,陸革摸不清虛實,更覺莫測高深,跺腳道:“且看你還能抵擋到幾時!”
言畢,他揮動拂塵,再度將法陣發動。
聽得下方轟轟響動,張衍冷笑一聲,將玄光一抖,金光烈火霎時如雨而落,將那剛剛冒出頭的幽氣毫不留情滌盪開來,又一聲喊,喚了山河童子出來,山河圖和玄光一齊發力,竟是不到一刻,這三層幽氣就被他除了個乾乾淨淨。
這三層幽氣一消,下來便是陰風殺到,張衍見有數十滴冥河之水裹挾其中,若在往日,他只能退避,如今見了,卻大笑道:“來得正好!”
他把玄光道道分化,層層排布,待冥河水靠近時,立刻衝上去一裹,這道光華還未等被消磨乾淨,後方玄光又自附補上去,如此前後不斷,直至徹底煉化這團冥河之水爲止。
這般玄光的法門運用,剛柔並存,每一絲每一毫都不會浪費,比起先前那樣激烈剛勇的碰撞高明瞭不止一籌。
將這數十滴冥河之水化去之後,張衍將這些日子以來煉化的四十滴重水一齊放出,任由他們去吸了幽氣回來,落回氣海中後又抽出精氣,運功轉化,來回幾次之後,胸中便又多了三十二滴幽陰重水。
做完這一切後,陰風也自退了下去,可張衍竟似意猶未盡。
他已不滿足在這裡乾等,腳踏玄光來到壑道前,眼望下方,冷笑道:“你困我九月,今日我便要來個沿波討源,斬斷根本,張駒,隨我一起來!”
山河童子連忙道:“是,老爺!”
張衍喝了一聲,把載和氣醇罩祭出,護定周身,再把玄光一落,扯開幽氣,縱身往那壑道中一躍。
他這一動作,帶動周身靈機,頓時氣焰狂飆,捲起金火炫芒,氣勢洶洶向下方殺去。
行了一個時辰,他終於到了這地壑底部,擡眼看去,只見絲絲黑水如蛛網一般攀附在石壁的罅隙之中,望之晦暗不明,淵深難測。
他目光閃動,肩膀一抖,將一道玄光朝着那冥水刷去,只是這道玄光一閃之後,卻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他心中道:“果然如此。”
這方容納冥河之水的石壁乃是一塊地陰石,應該也是那將冥河水搬來此處的前輩修士所爲,兩者其實同出一源,相互依舊,彼此才能長久存在,水石聚在一處時,自然不是一道玄光所能奈何得了的。
不過這卻難不倒張衍,經過與陸革這麼多時日的鬥法,他早就看得明白,這壑道中有無數空竅,一旦這裡的幽氣被掃蕩一空,陰風便會憑空自起,將少許冥河之水從陰石上刮出來。
既然如此,他只需要故技重施就可以了,所不同的是,往日這陰風靠陣勢發動,如今他卻要主動引發,便說道:“張駒,與我把這裡的幽氣全都吸盡了,我不讓你停下便不許停。”
山河童子連忙俯身,道:“謹遵老爺之命。”言罷,他將山河圖卷放開,對那些幽氣鯨吞海吸起來。
不出一刻,張衍耳邊聽得呼呼聲響,知道是陰風來了,他也不去多看,只是凝神留意陰石壁上的冥河水,一旦見此水被陰風捲下,立刻發動玄光上去煉化,再將胸中重水放出,將所得幽氣吞了,落回氣海中後,抽了精氣再運功一轉,須臾便練就一滴重水,再放出去吞噬幽氣,如此循環往復,幽陰重水變得越來越多。
他在這裡晝夜不停凝練重水,只是越到後面這冥河之水便難被陰風颳出,如此過了三月之後,他只覺得身前一空,鬱郁之氣全消,往前看時,這裡所有的冥河之水已被他徹底煉化,沒有留下一點一滴。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猛一擡頭,只見虛空之上,整整三百六十五滴幽陰重水懸浮在天!
《瀾雲密冊》上有言,此水若有百滴,千軍辟易,現在看來,的確沒有虛言,只在腦海中想一下,如蝗重水鋪天蓋地而來,便是他自己,若沒了劍丸也只能退避三舍。
他負手在後,口中吟道:“九氣飛來聚幽水,倒懸江河立天威。”
吟罷,三百六十五滴幽陰重水霎時匯成一團浩蕩狂流,狠狠往石壁上撞去,這一撞如驚雷開天,整個地下溝壑一齊發聲大響,崩裂碎石之中,一匹犀利無儔的劍光撕裂九氣,斬破陰冥,悍然殺出!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