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身劍合一向上衝出,身周圍三百六十五滴幽陰重水盤旋飛舞,一路裂石碎巖,穿雲過霧,直往陰氣最爲濃郁的一處殺去。
陸革本在渡舟上打坐,只是這幾月來他雖然潛坐靜修,可卻總是心緒不寧,此時驟然聽聞了那聲巨大震響,麪皮不禁一顫,縱起遁光飛身在空,睜目向前看去。
只見遠處初時只是一點朦朧亮光閃爍出來,片刻之後,一道煌煌劍氣倏忽間照徹幽冥,穿過千丈長空,橫貫而至。
雖然已有預料,可是此刻當面見到,陸革不禁又驚又怒,暗道:“不好!這小輩果真脫困了!”
見那道劍芒飛來時實在氣勢迫人,似比之前還要犀利三分,他眼皮連顫,知道正面硬扛不得。
然而他也明白,與劍修對戰之時一旦心怯退避,對方劍勢展開之後,便如疾風驟雨,不留半絲喘息時間。
在那綿密不斷的攻擊下,哪怕支撐得了一時,遲早也是敗亡的局面,因此絕對不能任由其佔據主動之位。
索性他對敵經驗豐富,心念一轉之間,便想到了應對辦法,起手一抓,從袖囊中一塊色作土黃的泥石,劈手往前就是一擲。
這塊泥石到了半空,竟須臾間長至百丈高下,頓時把個壑道正面封堵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陸革明白此舉擋不了張衍多久,不過他只求阻上一阻便可,好空出手來施展其他手段。
把拂塵往肘彎上一搭,豎了兩指起在鼻端前,嘴中唸唸有詞。
不多時,一面幡旗打着旋飛了出來,他把手一指,此幡霎時間變作五丈高下,再一把抓住幡杆,使勁一晃,四下裡就有上百道陰惻惻的黑風不知道從何處飛來,一齊發出呼嘯連天之音。
只是這樣他似乎仍覺不夠,又從袖囊中取出一隻葫蘆,啓了塞口往下一倒,漏出無數細小的黑黃沙礫,此沙被那狂風一帶,霎時漫空飛舞,眨眼間整個地溝都是灰濛濛的一片。
這些砂石也是他費勁苦心用丹水熬煉出來,在沒有得到這杆“劫塵幡”之前只能靠自家靈氣催動,對敵時作用十分有限,然而如今藉助了幡勢,卻是能將其威力十成十的發揮出來。
雖說他動作極快,可剛剛做完這一切,不遠處就是一聲爆響,那塊泥石轟然崩裂,與此同時,一抹穿雲裂石的劍光便衝了出來。
陸革大吼了一聲,將幡旗用力一搖,那兇惡黑風得了號令,立時裹着漫天走石飛沙向那道劍芒捲去。
張衍見狀,冷聲一喝,把手一指,身上一道流金火光飛出,上去與那黑風砂石絞在一處。
那光中火芒一起,先是逼開了黑風,再是颯然金風一卷,砂石不由自主往裡一陷,頓時失了勢頭,在其中旋了兩旋之後,這片金火浮光向外一撐,竟將這些黃砂一粒不漏的全數彈開。
陸革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他認出這是將玄光由剛至柔的手段,心中大呼不妙。
他先前與張衍交過手,對後者的玄光認知還停留在那種剛猛有餘,柔韌不足的印象中。
因此本來還極爲自信,認爲此法一出,以黑風神砂那等無孔不入的特性,一番襲擾下來,張衍勢必抵擋不住,只能放出法寶或者回轉劍丸護身……
這樣一來,這驚天一擊勢頭便能被他遏制,接下來他就能挽回頹勢,將戰局主動操諸已手。
可他根本沒想到如今張衍道行大進,一躍而成爲玄光二重修士,因此這番應對卻是出了紕漏。
一步錯,步步錯,陸革後面設想的佈置還沒使出就胎死腹中,飛在空中的身形也不由僵了一僵。
見他忽然露出了破綻,張衍豈會錯過這個機會,目光一閃,飛遁速度陡然快了三分,眨眼間便欺至百丈之內,這一道人劍合一的煊赫劍光以無可阻擋之勢斬殺過來。
陸革一招應對失措,面對張衍衝來時那股毫無保留的殺意,雖然心驚,卻也沒有亂了陣腳,吼了一聲,起手一招,將手中一套令牌全數放了出來。
這套令牌名爲“風舟令”,分爲金、銀、銅三色,每色共分三塊,不但各有妙用,而且任何一塊受到斬擊,彼此之間亦能隨主人心意分而擔之,所以這法寶是否能運用得當,全看持者的手段了。
此物也是陸革得這自魔藏之中,之前因一時疏忽,曾被張衍斬破了一塊,這一年時間裡他花費了偌大心力又重新煉化了回來。
此牌飛出後,當空齊齊一震,化作數丈高下的巨碑,立在前方,只是陸革還怕抵擋不住,當下咬破舌尖,又連連了幾口精血上去。
得了他精氣滋養,這九道牌符光芒大放,又憑空長了一倍,牌面上更是隱現出流光溢彩。
此時那道似是無可匹敵的劍光已然殺至,轟然一擊便斬在了這巨碑之上,一連串碎裂之聲傳來,這道劍芒接連劈碎了五道巨碑後,終於餘勢一盡,被擋了下來。
張衍見勢頭被阻,也不着急,把肩頭一晃,到了數十丈之外,法訣一起,將一十六枚劍丸分出,再次朝着陸革當頭斬下。
那一劍被阻也在預料之中,陸革身上底牌衆多,不可能被他如此輕易的斬殺。
如今主動權還在他手中,劍勢一旦展開,便是連綿不斷,只消遠遠遙攻,對方不是劍修那便拿他毫無辦法,只能依靠法寶苦苦防守,如有一絲破綻露出,便立時會被他斬在劍下。
陸革此時手中只剩下了四塊牌符,可他手段未盡,胸中玄功運轉,又把那練就的六面玄光牌符放出來一起抵敵。
也虧得他應對及時,又手法精妙,全力防守之下,雖然節節後退,但也不曾立刻露出敗象。
不過此時他頭上已是冷汗涔涔,心中思忖的得只是卻如何逃跑。
劍修之所以厲害,那便是與之對敵之人追亦不得,逃也不能,一旦被纏住,敗亡只是時間上的長短。
不過陸革清楚,劍丸之威,在鋒在銳,在快在疾,若是自身修爲高於劍修,就可以憑藉蠻力暫時震開劍丸。
就如上一次交手,他就是鼓盪丹氣,一舉吹開張衍劍丸。
這種以方式雖然看似粗笨,但卻最是好用不過,如今他又準備故技重施。
只消要抓這一絲空隙,他便能抽空將魔藏放出,到時只需往裡一躲,任憑張衍再怎麼厲害也奈何不了他了。
心中想好了對策,眼見那劍勢越來越急,陸革已漸漸覺得抵擋不住,便不再猶豫,當即縱身躍在高處,深深吸了一口氣,“哈”的一聲,張嘴噴出一口青慘慘的丹煞之氣。
這一口丹氣霎時掀起狂瀾颶風,猛不可當,瞬間便將劍丸吹開到數十丈開外。
然後他法訣一掐,那剩下的五塊巨碑和六塊玄光牌符一起震動,上前將劍丸團團圍住,把上下左右的出路一起鎖死。
隨即他又把身上玄光抖開,周身青芒浮動,往頭頂一聚,竟凝成一塊如山巨牌往張衍處碾壓過來。
同一時刻,他抖手將那魔藏從袖中放出,在不遠處化作一座門戶大開的六層高閣。
只要能及時進了魔藏之中,任憑張衍手段再多也是攻殺不開這層禁制。
陸革這一番動作守中帶攻,做得如行雲流水一般,將每個時機都抓準了,竟沒有一絲破綻可尋,可謂老辣至極。
張衍目光閃動,心下冷笑,他豈會在一招之下連蹈兩次覆轍?先前他沒有發動重水,等得便是這一刻。
此刻把手一指,三百六十五滴幽陰重水旋成一道如瀑逆流,渾然不懼向上迎去。
正當陸革擡腳就要往魔藏中踏入的時候,卻聽轟然一聲爆響,青芒亂飆,狂流激盪,這玄光所化的巨牌竟連片刻阻攔都未曾做到,便被當場震碎。
此時陸革距離那處魔藏只是一步之遙,然而一道金火輝芒卻驟然飛至,硬生生阻在了他的去路之上。
陸革臉色慘白,眼見那幽陰重水和玄光分前後襲來,知道自己再次算錯一招,躲入魔藏的機會已失。
如果還在這裡糾纏,只消拖上片刻,一旦張衍的劍丸破開牌符回來,他就再也沒有走脫的機會了,心中長長一嘆,扔下魔藏轉身就逃,心中只望張衍能被魔藏吸引,不來追殺自己。
沒了人操弄那些牌符,張衍驅動劍丸,沒幾下便將其徹底斬碎,再往身體一落,大喝一聲,身化一道長虹,往陸革逃走的地方追去。
他對那懸浮在空中的魔藏卻是看也不去看一眼,這裡別無他人,只要斬殺了陸革,難道還怕此物跑了不成?
陸革雖然熟識這地下路徑,且又先走了一步,但是張衍劍遁之速遠遠快於他,沒多久便追了上來。
感覺那身後滔天殺意,陸革嚇得亡魂皆冒,從袖囊中拋下一隻鈴鐺遠遠扔出去,此物看上去也是一件法寶,他知道拿來打張衍卻是無用,只巴望能引得他去尋。
哪知張衍只瞥了一眼,遁光竟絲毫不停。
只是陸革還不死心,不斷從身上拿出丹藥,法器之類拋出,只望能引起張衍一點點興趣。
只是無論他擲下何物,張衍都是一概不理,只管向前追趕。
陸革又飛遁出去十數裡之後,他身上已是再無半點防身之物,便連拂塵也一併丟了。
眼見身後那道劍芒越追越近,知道自己是絕對逃不脫的,如今他手段用盡,只是心中仍不死心,嘶聲大喊道:“張道友,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有一樁秘事說與你聽啊……”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