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鏡中之人步出來之後,季莊道人也是走了上去,兩人身上同時亮起一道白光,而後在那道人目光之中倏爾合爲一人。
那道人看見這一幕,既驚且異,試着辨別了一下那氣機,發現淵深無匹,並與他識憶之中所知曉的大德之象極爲相似,想到這裡,不禁心頭大震,連面色也是變了。
可下一刻,他卻發現了不對。
他現在雖只是一具分神,可該有的認知一樣也是不缺,作爲大德之寄託,他也是清楚大德之能的,在造化之精破碎後,昔日大德要想回得虛寂可謂千難萬難,譬如他背後那元主之神,在完滿之時,就需滅盡諸有,償還原來補欠,這才能使得背後那一位大德歸來。
而造化寶蓮固然厲害,可他卻不信憑季莊先前所表現出來的本事便能全取到手,所以事情絕無可能這般簡單,或許這位的確是大德顯化入世,但眼前歸來的應當只是其一部分力量。
季莊道人沒有理會他,而是擡袖一託,將那造化寶蓮再度取出,隨後他起手在上輕撫一下,便見光華綻開,整個鏡湖之中頓被一層金光流氣籠罩,但只一瞬之後,光華就又消散,隨後這造化之地內似又多了某種莫測變化。
那道人這時忍不住道:“你究竟何人?”
季莊道人淡然看他一眼,不曾說話,將手中寶蓮朝他一晃,霎時間,一道金光自上放出,並照落過來。
那道人忽覺不對,只覺自己身軀變得虛虛蕩蕩,看去好似要從世上消失一般,他頓時驚怒不已,以爲是要將自己直接打滅,便大聲道:“若我不存,你莫非不怕元主之神復還回來麼?”
季莊道人只是面無表情站在那裡。
過有一會兒,那道人卻又發現,對方並不是要將他殺滅,而似用了某一種道術,使他此刻介於虛無與存有之間,與所見諸物之間憑空多了一層隔閡,這等感覺,就似在神意之中初見寶蓮一般,只能觀望卻不能挨近。
季莊道人再是一指,轟隆一聲,那道人整個沉陷入法座之下,疏忽沒了蹤影。
做完此事之後,他就將那寶蓮收了起來,腳下一邁,已是從法座之上離開,來至大殿之內,身上法力只是向外一張,殿內就有異聲大音響起,猶如磬鐘敲響,悠悠傳盪出去。
張衍站在聚議大殿之內,負袖看着虛寂之中。
就在方纔那造化寶蓮照在那道人身上的一瞬間,他便有了一種強烈感應,那一位存在的分神必然已是入到鏡湖之中。
除非他自己能夠攻入鏡湖之內,否則這事終究是阻止不了的。
可就算能將鏡湖打破,反會帶來更多難以預測的後果,譬如那一位存在趁勢而來,再如季莊暗藏的後手,又或者曜漢老祖的謀劃,這些都是問題。
所以之前他只是儘量拖延,並先行壯大自己實力,盡力做好此事到來的準備。
他心念一轉,已是來至那聚議大殿之內,對真靈吩咐道:“你持我符詔,去把諸位道友請來。”
未有多久,青聖、神常、神常童子、簪元、塵姝、鑾方、秉空等人都是來到了大殿之上,除卻神常童子之外,個個都是神情嚴肅。
他們方纔都是感覺到了布須天外產生莫大異動,並且這一次明確知曉是落在鏡湖那處,如今布須天與此輩亦友亦敵,在對付那一位存在的立場上他們是一致的,可前提是季莊道人不曾越線,否則後果難料,不定還會因此引動兩家之戰。
衆人在見得張衍之後,先是互相問禮,隨後各安其座。
張衍道:“今請諸位道友來此,是爲那鏡湖之中莫名變動,那季莊道人一直便以鎮壓那位存在分神爲藉口,想將之引入造化之地內,故貧道幾回都是出手相阻,只是如今看來,其人或已是得逞此事。”
神常道人神情微變,心懷憂慮道:“我等先前感應到些許不妥,莫非是那分神脫離鎮壓,反亂起來了?”
青聖道人冷笑不已。而其餘人也是心中沉沉。
誰都清楚將那一位存在引入造化之地的危險,萬一其吞奪了這方造化之地,那麼必將實力大增,關鍵是這一位分神就算得了這等好處,也一樣不是那一位存在的對手,所以最後其實是壯大了那位存在的實力,這就意味着他們很可能又要與這一位交鋒了,且這次許將是比上回所見更爲強橫。
張衍卻是擺了擺手,道:“如今情形,應該非是如此。”
要是出現分神脫離鎮壓的情況,那麼眼下這鏡湖絕然不會似表面看去這麼平靜,因爲雙方不管是對抗還是吞奪,那造化偉力一定是會被調用起來的,他身爲一方御主,卻並沒有察覺到這等動靜,局勢應仍在季莊控制之中。
且不論這些,那一位存在一直在追索被斬分神,若察覺到這裡變動乃是分神得利,一定是會第一時刻趕過來的,可現在未見其至,也足以證明這是鏡湖內部之變,兩相印證之下,當就是季莊道人長久以來的謀劃成功了。
他將自己推斷一說,衆人想過之後,也是紛紛點頭。
簪元道人皺眉沉思,道:“這位季莊道友爲把那分神引來,可謂費盡心思,我卻不信他當真是爲了此事,這背後肯定另有圖謀,只是難猜其到底要想做何事。”
張衍略一思索,道:“此刻也不必妄測,只消等候下去,相信便能知曉情由了。”
曜漢老祖等人此刻忽然聞得異聲響起,立刻便知這是季莊道人在召他們所有人上殿議事。
諸人也是察覺到了方纔鏡湖之中的變動,心中也是驚異,吃不準到底到底發生了何事,所以相互之間提醒了幾句,這才聯袂往往議事所在而來。
衆人到了正殿之上,隨後便見季莊道人坐於法座之上,身後有一輪白茫茫的光華,看去像是一面玉鏡,但仔細看時,卻是虛虛蕩蕩,似有若無。
曜漢老祖眼睛眯了起來。
煉神修士之間並非憑藉相貌觀人,而是法力氣機,此刻看去,季莊與原來相比,卻是有些似是而非。
不僅是他,在場衆人也是同樣有這等感覺。
他們能夠看得出來,或許座上這一位已不是原來那人了,此間定然發生了什麼不爲人知的變化,再聯想到之前這位一直想把那位存在的分神請入界中,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懷疑,俱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季莊道人卻言道:“諸位道友且請安坐。”
衆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依次坐下。
季莊道人語聲平緩道:“諸位莫要疑慮,方纔我動以道術,是爲覺悟本來,而今功成,卻已是自寂中歸返,故才氣機有所變化。”
“自寂中歸返?”
在座之人自不難理解此語,又忍不住向季莊看去,莫非這一位原來乃是大德化身不成?一時之間,卻是有些難以相信。
季莊道人則繼續言道:“今請諸位來此,卻是因爲我昔日一位道友寄意於外,意圖傾滅諸有以求解脫,然諸有萬物,自循其道,不可因利己而妄動,當年造化之精破滅已是一錯,豈可再犯?故我便舍了往日情面,也當斷其歸途!”
衆人都是心頭一凜,聽這一位言語,果然不再是他們之前所見那位季莊了,而好似是某一位大德借托歸返。
可雖是生出了這等念頭,他們心中仍有疑惑未釋,大德若歸,那諸有諸常一定會被驚動,而方纔所感雖是令他們心悸,可遠還未至那等地步。
參霄道人在座上打一個稽首,問道:“那不知道友欲要如何做?那一位存在上回雖被分斬神元,可其若躲避不出,我等也尋之不見,不久之前,其已是吞奪回了一具分神,另一具雖仍是逃遁在外,但看去卻也逍遙不了多久,等到還復回來,怕諸有萬世仍將爲其所侵害。”
季莊道人言道:“此事我之前已是道明,只要諸位止步於此,不再過問上法,現世生靈不再攀求大道,那麼則可使那一位永不復現。”
說到這裡,他一揮袖,衆人便見遠處升起一座臺座,那裡面囚禁有一名道人,由於氣機獨特,所以立便認出,這是那一位存在的分神,這一下所有人都是露出驚容。
季莊道人言道:“諸位稍安勿躁,此人被我施術鎮壓在此,已是與現世諸有分離,莫說他無可能再脫身出來,便是這封禁被解,只要我道法未曾消磨化盡,便無可能被元主之神吞奪回去。”
他看向座下,身後光華似又亮起,聲音貫入所有人心神之中,沉聲問道:“現下只問,諸位是否願遵從我之建言?”
衆人感此威勢,頓時心中凜凜。
曜漢老祖自入座之後,便一直望着季莊道人,這時一笑,建言道:“只我斷絕,怕是不妥,如道友以往所言,這必得布須天同道一併贊同方是可行。”
季莊道人點頭言道:“曜漢道友所言甚是,此事亦是涉及布須天諸位道友,該當一併喚來商議此事,那便勞煩道友前去相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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