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寸山有數萬裡廣大,雖則入此山的修士足有數千之多,但卻如石投大海,半點浪花也掀不起來。
張衍這一行人往九頭峰去時,起初還能見到寥寥幾道遁光,行了半日之後,卻是半個人影也見不到了。
九頭峰上有九座壁立而起而雄峻山岩,遠遠便能望見,有一高冠道人便笑着說道:“九頭山其數爲九,如今我等也正是九人,豈不是喻義今日運數在我等身上?”
這話聽得包定衡朗聲一笑,道:“高道友妙言。”
衆人飛遁之速迅快,到了近午時分,便到了這座山嶺之中,最後在一處高巖上站定。
這時,衆人之中有一個滿面風霜的駝背老者在這山岩上走了幾步,又向四處看了幾眼,見周圍青藤雜草自石縫中鑽出,時而有幾隻嬉鬧猿猴掛着山藤老枯在上來回晃盪,不由滿意點頭,道:“此處甚好。”
他將背後一隻包袱解下,從中取了一隻石盤出來,又拿了一根香插在其上,滿是枯褶的手往上一攏,再放開時,這香便已點起,冒出了一道筆直而上的白煙。
此煙有如實質,便是陣陣山風過來,也是紋絲不動。
張衍自來到這幾人中時,便一直在留意此人。
先前聽包定衡所言,稱這人爲“石公”,看他飛遁時用得是法器便知道這人不過是明氣修爲,而且氣息晦澀,駁雜不純,顯然不是玄門大派出身,但此人在衆人面前卻是一點也不顯怯弱。
而且尤爲奇異的是,此老因修爲無法與玄光修士相比,因此在路途上每每要停下調理氣脈,另幾人非但對此沒有異議,反而還有意無意把他護在中間,好像是他極爲重要的人一般。
別看是包定衡一路引着衆人前行,但凡此老有所動作,他都會露出詢問探究之色。
此刻張衍見了他這番舉動,已經能夠肯定,此老定是身懷秘法,可找尋那一氣芝的下落!
難怪包定衡先前看起來信心十足,哪怕多了兩人也並不在意,想來也是有此老的緣故在內。
石公眯着眼睛看着這縷白煙,還時不時挪動了一下那底下石盤,每隔一段時間又會擡頭看看天色。
這一待便是一個時辰,但是周圍竟無一人露出焦急不耐煩的神色來,那方闔更是雙目一瞬不瞬看着那道白煙,手指不停扣着自己的手背,神色中隱隱有所期待。
柯秀君雖是不解其意,但是她在這行人中屬於後來者,又是晚輩,包定衡不說,她也不好發問,卻也隱約猜到了此老的作用,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
又過了一個時辰,石賢公那渾濁的雙目之中突然閃出一道精光,這白煙起了微微變化,似是如被人牽引一般向南方飄去。
方闔最爲激動,急忙上來道:“石公,是不是……”
石公淡淡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不用急,再等等。”
方闔忙道:“是是是。”
又是半個時辰之後,卻見那道白煙似是被人猛的一扯,繼而向西面飄去,石公神色一動,激動道:“找到了!如此大的木靈之氣,怕是這藥芝不下十五之數。”
一聽此言,在場之人都是神情振奮,包定衡卻是其中最爲沉穩的一個,上來對着此老一稽首,請教道:“敢問石公,我等下一步該如何?”
石公撫了撫頜下稀稀落落的白鬚,思忖了一會兒,又看了看那道白煙,道:“再等!”
衆人面面相覷,方闔更是急着想要說什麼,石公卻撇了他一眼,悠悠道:“藥芝見陽則避,見陰則縮,日日藏於木根之中,只有在寅時晝夜相交之際,纔會破土而出吸納靈氣,一時回不得去,是以此時捉拿方是最爲穩妥,否則,呵呵,不是我小瞧諸位道友,怕是你們連一個都未必能捉得住。”
包定衡點了點頭,道:“就聽石公的安排。”
張衍聽了此言,卻是暗暗記在了心裡。他倒是想看看,按照此老的方式,究竟能有幾成把握。
他又看了看那隻石盤和上面那彎曲的白煙,心中忖道:“也不知此物是否對那芝祖有用,有機會時倒是可以旁側敲擊一番。”
此時距離寅時尚早,聽了包定衡之言,在場諸人都是分頭散開,各自尋了一處遮風避雨之處打坐去了。
直至丑時時分,石公突然見那白煙抖動了起來,卻是臉色一變,將石盤擡起,道:“包道長,快快隨老夫來。”
包定衡聞言一驚,忙把遁光放開,其餘諸人也被驚動,不待吩咐,都是騰空而起,這石公起了法器正要飛騰上空,卻見有數道遁光在落入前方林中,他不由麪皮一緊。
方闔失聲驚呼道:“不好,有人搶先一步。”
他扭頭厲聲喝問道:“石公,你不是說除你之外再也無人懂得搜尋藥芝之法麼?”
石公面沉如水,只是哼了一聲。
包定衡倒是不慌,他一擺袖子,道:“方師弟你胡說什麼,石公的本事天下獨一份。這九頭峰雖然廣大,但想必也有不少修士來此搜尋,怕是湊巧罷了。”
方闔怪聲怪氣說道:“是啊,這九頭峰如此大,我等先前未曾見過一人,可爲何眼下卻偏偏撞到了呢?”
包定衡聽了這話,也是眉頭一皺,石公站在那裡卻是面無表情,也不出言辯解。
張衍看了前方几眼,卻是笑着說道:“我卻以爲那行人是湊巧來此,諸位請看。”他指了指前方,道:“那些個遁光起落不定,茫無頭緒,只是胡亂瞎闖罷了,若是當真找準了那藥芝藏身之所,連掩蓋行跡都來不及,哪裡會如此大張旗鼓?”
包定衡眼前一亮,轉過頭來看着張衍,贊同道:“李道友說得不錯。”
衆人聽了這話,也覺得張衍說得有道理,紛紛點頭稱是,懸起的心思稍稍放下了一點。
那石公也是投了一眼過來,對他微微點頭。
方闔嘿了一聲,道:“既如此,我等需速速去把這羣人趕跑,免得驚動了藥芝。”
包定衡看了一眼,冷笑道:“不用我等去找,他們已是來了。”
果然,天空中有一道遁光往此處而來,到了這一行人面前一停,顯露出一個短髯寬肩的修士來,此人開口便是令宿鳥驚飛的大嗓門,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包師兄和方師弟,正是不巧啊,此地我和幾位同道先到一步,已是圈定了下來,你等還是往別處去吧。”
包定衡還未開口,方闔卻已經跳了出來,指着此人罵道:“蘭遇春,原來你這個棄徒,哼,我等早已先到了此地,要滾也是你等滾開!”
蘭遇春哈哈大笑,道:“方闔,你這麼着急,莫非你已查明此處有藥芝不成?”
聽了此語,方闔語聲不由一滯。
蘭遇春原本只是說了句玩笑話,需知這藥芝極難找尋,當真是隻能撞運氣,可眼下見了方闔神色,他心下不免狐疑,暗道:“莫此處當真有藥芝?”
隨即他又暗自哂然,忖道:“管他那麼許多幹什麼,總之將他們趕走就是了。”
他嘿嘿笑道:“包師兄,你們若是非要佔了此地,那便先來與我等做過一場,我蘭遇春在前面等着你們!有膽便來!”
他說完之後,也是不敢多留,忙起了遁光往去前方林中而去,顯是匯合他那幾名同伴去了。
方闔跺腳道:“師兄,爲何不將他留下?”
包定衡皺了皺眉,他望了望天上明月,緩緩道:“石公,我等若是在此動手,是否會將藥芝驚走?”
石公沉吟了片刻,嘆道:“包道長眼下唯有試着爭上一爭了,老夫看得出來,這些個人根本不知該如何找尋藥芝,只是憑着道聽途說之法胡亂闖動,若是那一氣芝當真受了驚擾,往地下蟄伏,怕是再等上個十天半月也未必會出來了。”
包定衡聽了這番話,心中便有了決斷,眼中有寒芒閃過,道:“看來唯有將這些人盡數除了放能了事,那蘭遇春本就是我派棄徒,我包定衡今日便要清理門戶了,諸位道友可願助我?”
方闔答應的極快,道:“我自然是跟隨師兄的。”又環視了一圈,道:“諸位呢?”
柯秀君馬上說道:“包師叔說什麼就是什麼。”
剩下四人卻有些遲疑,那高冠道人出言道:“我們幾個並不清楚貴門中的恩怨,但也曾聽聞過,這蘭遇春雖是你們元陽派的棄徒,卻仍得貴派中武鋒真人看重,殺了此人會不會……”
包定衡自然聽得出他言語中未盡之意,他朗聲道:“諸位道友的顧慮貧道也深知,蘭遇春此人不用勞煩諸位道友,由貧道親手解決便可。”
這話一出,這剩下四人都是鬆了一口氣,彼此對視了一眼,齊聲道:“我等願助道友一臂之力。”
包定衡點了點頭,他把柯秀君喊了過來,吩咐她務必要看護好石公,隨後,他又轉過頭來對着張衍說道:“李道友,還請你在外守禦,如是見到有人逃遁,你切不可放走一人。”
張衍知道包定衡並未見過自己出手,對他不太放心,是以做了這個安排。
不過便是不選他,此事也需有人來做,他微微一笑,當即點頭應了下來。
包定衡幾句話關照完畢,便喝了一聲,領着衆人駕起遁光,殺氣騰騰往前方林中飛馳而去。
張衍卻是乘風上了雲頭,目光往下方俯視而來。
那林中初始倒還平靜,只是不出一刻,卻見其中遁光亂閃,劍芒寶光往來,怒叱連聲,顯是正爭鬥的激烈。
這時,他突然聽一聲震響,那夜幕之下似有千萬道光華如銀蛇亂閃,只聞包定衡那又驚又怒聲音傳出,道:“蘭遇春,你怎麼會有這劍盤在手?”
蘭遇春那囂張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包定衡,你想不到我有此一招吧?昔日你一劍之賜,今日我便要連本帶利討回來!受死吧!”
張衍一聽這話,雙目一閃,倏爾化空而遁,周身挾起風雲之勢,便往下方林中衝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