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大澤,焦牧島。
島主龔沛面色狠戾,然而眼神之間卻充滿了惶惑不安。
他抓住手中微微變形的金盃,瘋狂往嘴裡灌着酒,便是酒水順着兩腮滴落到了衣襟之上,也無心去擦拭,只是紅着眼言道:“寧衝玄,龔某奉陪到底,奉陪到底!”
而此刻在島外天際之中,寧衝玄一身白衣,背劍而立,腳下青雲繞旋,素煙颺飛,他俯瞰島上那閃耀不定的禁陣符籙,目光冷峻深邃。
他欲要一奪那十大弟子之位,便要先得到真傳弟子的身份,那就唯有擇選一名世家之中的真傳弟子與之絕爭,通過這生死之戰方將其人名分奪取過來。
他所以選了這龔沛,並非無由。一來是此人與他一般俱是化丹境界,二來此人道侶身份特殊,乃是大大弟子之一蘇聞天之徒,此次他在大比之上欲要一戰的目標,卻是正合適他出手。
然而他卻不知,龔沛那道侶如今是已是棄了其人而去。
自前年始,寧衝玄便向焦牧島發去了絕爭鬥書,因焦沛自知不是寧衝玄對手,心中畏怯,是以又將鬥書原封不動送了回來。
寧衝玄並不覺得意外,到了第二年,他再發鬥貼,此人卻仍是拒而不籤。
而就在半月之前,他第三次發出鬥貼,這時龔沛已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若是再不應戰,按門規論,則真傳弟子身份當被削去,轉而爲寧衝玄所有。
龔沛此前曾四處求援,卻也沒人願意助他,他自知無望,因此寫了封討饒書信出去,言及願意認輸,並退出焦牧島,將島上諸物拱手讓出,只求放他一條生路。
怎奈寧衝玄卻是看也不看便將那書信撕了,擺明了一副要斬盡殺絕的模樣。
到了這一步上,龔沛也是被逼上了懸崖,絕望之下,便將門下衆徒盡皆遣散,島上禁陣大開,只是一味龜縮不出。
溟滄派中絕爭之鬥,因涉及弟子身家性命,因此可憑雙方各出手段,只要不請他人出手相助,法寶陣法皆可馭使,
因此若一方弟子並無絕對把握,便可借地利之便,開了禁陣在島中藏匿。
龔沛便是做這等打算。
如今距離那門中大比只有一月,他指望能撐過這些時日,等到了大比之日時,他不信寧衝玄還會留在此地盯着自己。
寧衝玄看着眼前那籠於霞霧之中的禁陣,輪廓分明的臉龐之上看不出任何波動,他手指一彈,發了一道飛劍符書出去。
過不了一刻,就有一個少女駕着飛舟而來,此女生得體態纖麗,朱脣一點,眉目如畫,到了寧衝玄面前,立刻下了飛舟,上前萬福道:“徒兒拜見恩師,不知恩師喚徒兒何事?”
寧衝玄起手一點,便有一枚如意神梭飛出,懸在半空,隨後他負手言道:“你持此物,去張衍張師弟那裡,將那破陣所用的‘五靈白鯉梭’借來一用。”
少女連忙應下,她伸手摘了此梭下來,放入香囊之中,隨後回了飛舟之上,將牌符一搖,須臾間就騰空飛去,出了龍淵大澤之後,往北驅馳,不多時便到了昭幽天池之外。
她立在洞府之前,將手中如意神梭一發,打出一道青青光華來,高聲言道:“小女乃是碧玄峰寧師門下弟子梅婉兮,受恩師之命,來尋張師叔有要事求見。”
過不了多久,她面前陣門一開,劉雁親自迎了出來,言語了幾句之後,便將她請入主殿。
到了洞府之內,梅婉兮不及寒暄,便急急道出來意,劉雁依一聽,卻是輕輕搖頭,嘆道:“這位梅師妹來得當真不巧,家師正在閉關之中,已是許多時日未曾出來了。”
梅婉兮不由一急,道:“劉師姐,不知道張師叔何時出關?”
劉雁依如實言道:“家師往年閉關,短則半載,多則一年,便會出關一次,可如今閉關已是十六個整月,顯見此次修煉功法非同一般,我等弟子,我也無從知曉。”
梅婉兮不由失望,輕輕一嘆,道:“恩師尚在等候迴音,是以小妹也不便久留,既是張師叔無暇,那小妹便先告辭了。”
寧衝玄手中到不是沒有了得法寶,但是那並非可破陣開禁之寶,而張衍手中“五靈白鯉梭”卻是名聲在外,對付那島上禁陣卻是最爲合適不過,可既然因其閉關借不到法寶來此,梅婉兮便唯有先回去覆命,隨後再做決斷了。
正在她要離去時,卻聽到洞府之中有聲音傳來,道:“既是寧師兄門下,且來我府中一見。”
劉雁依一聽,露出喜色,道:“梅家師妹,那是恩師聲音,你快些前去吧。”
梅婉兮也是眉梢上掛上喜色,道:“是。”
寧衝玄御徒極嚴,若是無功而返,雖不是她的過錯,但卻也怕受了責罰。
梅婉兮由陣法之門來到十二層宮闕之中,她一擡首,見張衍端坐於大殿之上,皚皚如雪霧一般的煙氣繞體飛旋,卻是看不清面目。
面對這位名聲在外的師叔,她也不敢有絲毫失禮,上前萬福道:“師侄梅婉兮見過張師叔,此次奉寧師之命,特來此向張師叔這裡借那‘五靈白鯉梭’一用。”
張衍點頭笑道:“寧師兄昔日曾多次相助於我,便是不提此事,看在同門情誼之上,我也自當借寶於他一用。”
他伸手一點,便有一枚形如魚梭,周身銀鱗閃爍的法寶飛入梅婉兮之手。
梅婉兮不由欣喜,將此寶小心放入香囊之中,便道:“多謝張師叔,寧師尚在等着師侄覆命,師侄便不在此不久留了。”
張衍頜首道:“既是寧師兄在等候,你便速回吧,雁依她遁光迅快,我着她送你一程。”
梅婉兮忙不迭地謝過,辭別了張衍之後,就由劉雁依領着,出了陣門,便攜起她手,化一道清光飛去不見。
此女走了之後,張衍自榻上長身而起,就往小壺鏡中跨去。須臾便入了禁陣之中。
早在第十五個月頭之上,他便已成功將那土行真光法門倒推出來,
或許是期間未有中斷的緣故,此番推演順利無比,這一月以來他則是在反覆習練這門法訣,如今他卻是要找一人試試這兩門道術究竟威力幾何了。
這一年多來,蕭翮都在禁陣中渡過,除了吐納調息,便再無他事可做,忽然聞得有人前來,立刻收了功法,自地面之上一躍而起,瞪目望去,卻見是張衍足踏瑞雲而來,便喝了一聲,道:“張衍,怎麼是你?我還是以爲又是你那徒兒!”
張衍微微一笑,稽首道:“近日來我修行了一門道術,是以來此向蕭道兄請教。”
蕭翮撇撇嘴,狀若不屑道:“你少吹大氣,不過兩年未見,你還能練出什麼門道來?”
他雖是嘴上說得不當做一回事,可是他心中卻是萬分警惕,不敢有絲毫大意。
張衍也不欲與蕭翮在嘴皮子做多糾纏,便將肩膀輕輕一晃,忽然一聲大響,就有一道清澈寒冽的水光從他背後升騰而起,並隨之發出涌潮瀑流之聲,
蕭翮目光一凝,面上起了幾分戒備之色,他也看不出這究竟是何道術,但卻能感覺到那綿綿不絕的水氣撲面而來,他自持修行玄水之法日久,總不見在此道之上落在下風,是以也不甘示弱,將丹煞催動。
只片刻間,他身上便起了無邊大浪,攪起數丈高的洶涌波濤,在其御使之下,轟然向前卷壓過去,
張衍雙袖背在身後,站立虛空不動,身後那水行真光連連閃動,任憑這怒濤奔涌而來,卻似是落入了無邊深壑之中,來多少便收去多少,始終不能撼動他分毫。
蕭翮見張衍既不發出丹煞阻擋,更不見其退後躲避,他先是大驚,隨後像是醒悟過來了一般,麪皮突的漲紅,暴跳如雷,指着他罵道:“張衍,你竟是依仗禁陣之利與我相鬥,你徒兒用這法子倒也罷了,你好歹也是化丹境界的修士,卻也用這般法子來戲耍小爺,你可要臉?小爺我不服!”
張衍大笑道:“我與道兄相鬥,何須引動陣法,只是你不識我玄功妙法罷了。”
蕭翮哪裡肯信,不過既然發動攻勢無果,他便不再主動出手,將法訣一掐,身前憑空掀起一道道水牆來,將自身護在其中。
原本他就是靠這一手,方纔阻住張衍以飛劍攻入自己內圈之中,如今也是故技重施。
張衍一哂,卻是把身軀輕輕一搖,彷彿什麼崩裂了一般,就有一聲響如擂鼓的雄渾之音發出,自他身後飛出一片杏黃色的光幕來,這黃光到了半空之中,忽而向中間一聚,匯成一股,往那水牆之上落去。
只聞一聲震響,那護在蕭翮面前的數面水牆轟然破碎,他根本來不及躲閃,便被那黃光掃中,不由大叫一聲,霎時水浪破散,整個人如破布袋一般掃出了百丈之遠,已是昏死過去。
張衍見這土行真光威力奇大,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那玄水破了,心中也是吃驚,於心中思索了一下,發覺很可能是那五行生剋的緣故。
沉思良久之後,他便將真光撤了,吩咐那鏡靈道:“且將蕭翮鎖拿起來捆縛住,再有一月時日,便是門中大比,若是那蕭翊上得門來,就將此人予他,他欲如何,無需多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