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大澤,鴻烈陸洲。
正南位一處古雅樓閣之上,汪氏姐妹與田坤,李過之四人坐在案几之後,時不時對着樓下比鬥之人評論幾句,身側還有幾名樓中女侍端茶送水,不停擺上蔬果仙釀。
那執事道人得知他們乃是張衍弟子後,哪裡還敢索要什麼好處,將他們恭恭敬敬引到這處上好觀樓之中。
因怕簡慢了他們,是以時不時來轉上一圈,每每還厲聲吩咐那些婢女,叫他們不得有絲毫懈怠。
李過之看他前倨後恭的模樣,也是哀嘆不公,自己恩師修爲不高,所以沒人來理會,可是汪氏姐妹身爲張衍之徒哪怕不說什麼,卻也無人敢來得罪。
這幾日坐看門中弟子比鬥,汪氏姐妹也是大開眼界,這才發現門中俊彥竟是如此之多,資質比她們不差的大有人在,且如今還比她們早走了一步,若是不奮力追趕,怕是永遠要被其甩在身後,因此都是暗下決心,回府之後要好生修煉。
汪采薇見了那執事道人在旁側訓人,還時不時朝這裡撇上幾眼,好像生怕她們聽不見一眼,不覺好笑,站起身道:“這位執事道長,請來這邊坐,小女有事請教。”
執事道人聞言,巴巴地趕了過來,揖禮道:“汪師妹有何事儘管說來,貧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汪采薇笑着言道:“還要請教皮執事,不知明日這玄光大比,門中又有何等下賜?”
這二十日下來,一名叫做霍鵬程的明氣境弟子奪得了那第一的名頭,門中不但賜他一座真宮修行,還有一件上等靈器和一本玄功密冊,輔功丹藥二十五瓶,並准入上明殿聽講道法,可謂前途無量。
而過了今日,便是那玄光境修士比鬥了。
那執事道人對大比諸事瞭若指掌,便賣弄道:“好叫兩位師妹得知,聽聞此次玄光弟子大比,排數前六十者不但賜下福地洞府,甚至還能得那門中仙姬爲侍妾,而入那前三者,不但賜下凝丹所用之外三藥,便是那五功三經也可任擇一本修習!”
汪氏姐妹聽得連連點頭,但神色倒也沒有什麼變化,她們方入門中修行,且又修爲不到,不明白這外藥功法意味着什麼,還以爲與那明氣弟子所賜大同小異,是以沒什麼感觸,只是姑且聽着。
田坤更是如此了,他一直坐在那裡悶不吭聲,初時李過之還以爲他自矜身份,後來才知道是不喜說話,因此也就不來討嫌了。
而李過之卻與他們不同,他平日接觸的人遠比汪氏姐妹來得多,他師傅更是爲尋那凝丹之藥外出過一段時日,前後共用了二十二三年,到了如今方纔尋得齊全。
是以他深知這些外藥是如何難得,聽得門中竟有賜下這等物事,心中不由暗想:“只是玄光境弟子便是如此厚賜,想來若是化丹修士,所得想來只多不少,只有修爲上去了,方纔能得到更多……”
他暗暗看了汪氏姐妹一眼,原本他接近二女只是因爲她們容貌出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入門不久,自是還未去除這等凡俗之人習氣,可如今卻不做此等想法了。
欲要修道,法侶財地,缺一不可。他本以爲自己雖然同門衆多,但恩師總也是不差的,不曾想那執事道人對待他與對待汪氏姐妹截然不同,卻是如同給了他狠狠一擊,因此決意想要與這兩姐妹處好關係,看將來還有人敢小看自己。
“要說那玄光境弟子之中,玄門世家仍是那幾家大族弟子最爲了得。”執事道人仍是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說着,“但那師徒一脈中,這二十多年來,當首推上明殿中祝長老的兩位弟子,一名是名叫翁知遠,一名便是袁燕回。”
汪採婷神色一動,她也聽劉雁依說起過這袁燕回,便驚訝道:“呀,這位祝長老教徒兒的本事真好。”
李過之聽了這話,卻是連連咳嗽。
汪採婷望了過來,道:“咦,李道兄你怎麼了?”
李過之忙道:“無事,無事,喝茶水時嗆了一口罷了。”
他暗中腹誹,心道:“袁長老本事是不差,可張府主的教徒弟本事又能差到哪裡去?聽聞這汪氏姐妹的師姐劉雁依修道才二十多載,便已跨入了那玄光境界,如今已是名聲在外,若我有的可選,定也願投入張府主門下啊,袁長老壽數已是五百餘載,再過得數十年,壽元一盡,這袁,翁二人沒了依靠,資質再好又能走出多遠?”
汪采薇聽到袁燕回之名,不禁言道:“大師姐此次也不知是否能勝得此人。”
汪採婷眼眸一轉,她推了一把久不說話的田坤,道:“二師兄,你說呢。”
田坤認真想了想,道:“大師姐跟隨恩師時日最長,又有劍丸在手,想來應是不差的。”
汪採婷撅起了嘴,頗不滿意,這話看不是等於什麼都沒說麼?
就在這時,只見空中有一道清清玄光飛來,在山壁之外轉了幾圈,似在找尋什麼人一般,汪採婷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歡喜道:“是大師姐!”
她躍起來招手喊了一聲,“大師姐,我等在此處。”
那邊遁光一轉,便往這裡飛來,到了閣樓之中,光華一散,劉雁從中走了出來。
她容色端麗清雅,身着一身藕色深衣,長袖曳地,金環束髮,步履間環佩輕響,膝下清清光色將散未散,從樓臺外走來時,背後是皎皎明月,當真如仙子謫塵一般。
李過之不禁看呆了眼。
汪氏姐妹和田坤連忙一起站了起來,上前見禮,道:“見過大師姐。”
劉雁依輕啓朱脣,柔聲言道:“田師弟,兩位師妹,無須多禮。”
她又把眼眸轉過來,看向李過之,道:“不知這位是……”
李過之這時方纔回過神來,忙理了理衣衫,上來打躬道:“在下瓔仙島修士李過之,見過劉仙子。”
“瓔仙島……”劉雁依眼中閃過一絲回憶,對他點了點頭。
此時與他們相隔不遠一處閣樓中,正有兩名道人飲酒爲樂。
其中一名高冠道人已是醉態朦朧,見了方纔劉雁依那道遁光,向一名矮壯修士問道:“王師弟,你看那女修,那玄光好生純正,倒是少見,可知其來歷否?”
矮壯修士看了一眼,不以爲意道:“看那女子模樣,應該是那劉雁依吧,此女資質高絕,有此功候也是常理。”
高冠道人皺眉,放下酒杯道:“可是那袁師侄所說,前番在英羅島上險些奪了她劍丸的那劉雁依?”
矮壯修士點頭道:“不錯,正是此女。”
高冠道人眼珠一轉,藉着酒意將盤盞一推,站起身道:“我聽聞此女對劍丸被袁師侄奪去還頗不服氣,嘿,閒着也是無事,待我去殺殺她的銳氣。”
矮壯修士知道他這位師兄最愛惹事,因怕他被人取了性命去,這才被趕出山門多年,未曾想方纔回來未有多久又要故態復萌,忙一把扣住他手腕,沉聲道:“包師兄,不可,此女可是張……”
他話未說完,高冠道人一把甩開他的手,不耐煩道:“休來阻我!”
矮壯道人見狀不好,看了看身旁十幾壇空空如也的酒罈,一跺腳,道:“喝酒誤事!”
兩座閣樓相差也是不遠,他身化飛虹而來,落在那朱漆欄杆之上,抖了抖袖子,叉在腰間,狠狠一掃室內,故意言道:“道爺我問爾等,哪一個是劉雁依。”
劉雁依方纔坐定,見這名道人語氣不善,又是一身酒氣,便站起身,不卑不亢言道:“正是小女,道長來此何事?”
高冠道人上下打量着她,嘿嘿一笑,道:“我曾聽人說,你在小輩之中堪稱了得,今日我正好手癢,來來來,且來與道爺我鬥上一鬥,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劉雁依微微蹙眉,輕搖螓首,道:“這位道長,恕雁依不能從命。”
高冠道人聞言一怔,隨後雙肩抖動,哈哈大笑起來,道:“怎麼,莫非你怕了不成?你且放心,道爺我可饒你幾招,儘管放馬過來,不傷你性命就是。”
劉雁依眸光清正,道:“道長怕是誤會了,一日後便是大比之時,若是這位道長欲要與小女比過,可在大比之上再出手不遲,小女絕不退縮半步,而今日卻是甚爲不妥,也不會應戰,道長還是請回吧。”
高冠道人聞言面色變了變,卻是蠻橫言道:“不行,我既然來了,哪有這麼容易走,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可他話音剛落,就有一道煙氣飛來,在他腰間一裹,被攝了過去,他尚不知是怎麼回事,驚怒道:“哪個混賬,竟敢捉你家道爺。”
那捉他之人皺了皺眉頭,呵斥道:“師弟,少說兩句,休要以爲有仙師之言,老道我就治不了你了。”
高冠道人聽了這聲音,不禁渾身一顫,頓時老實了下來,不敢再開口了。
劉雁依擡眼看去,只見那出手之人乃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道人,此人留着山羊鬍須,面容清瘦,穿着烏雲滾霓袍,端坐飛榻之上,身後兩名隨意弟子,他此刻也是轉首過來,看了劉雁依一眼,沉聲道:“你便是劉雁依麼?”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