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甫一出現,便成了萬衆焦點,立時感覺到自十峰山上傳來數道不善的目光。
蕭儻坐於峰巔玉臺之上,見其風神瀟灑,器宇不凡,便指着下方,問左右道:“此乃何人?”
隨侍弟子立刻上來躬身言道:“此乃是昭幽天池府主,張衍。”
“哦,此人便是張衍?”
蕭儻眼眸微微一凝,道:“便是那丹成一品,又擒了翮侄兒去的張衍?”
弟子立刻回道:“正是此人!”
蕭儻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哼了一聲。
族中讓此人掃了好大一個臉面,失了族人不提,還等若奉送了一件法寶上去,此事遭致其餘幾家大族小輩的取笑,雖然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但他看到張衍又哪會有好臉色?
他身後那相貌尋常的中年男子上來一步,仔細看着張衍,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目中精光灼灼,似乎要將他看穿一般。
蕭儻瞧他這樣子,不覺沉聲言道:“洛師弟,此人可堪做你的對手否?”
洛師弟不做聲,似乎正在斟酌,隨後纔開口,卻是神色嚴肅道:“此人神凝意堅,爲師弟我生平僅見,究竟有多少火候,唯有鬥過方知。”
蕭儻知道他這師弟從來不說虛言,撫了撫頜下長髯,沉吟道:“唔,此次大比,牽扯門中大勢,師徒一脈必有一番佈置,雖我世家之中也有應對,但你等都不要掉以輕心,此人若不來尋釁,便先不去理會他。”
洛元華及身後一干弟子都是應聲稱是。
而另一座峰頭之上,封臻一瞅見張衍的身影,眼圈旁便有一道道火紋漸漸浮了出來,身上戾氣漸升。
站在他身旁的莫道人一驚,怕他失態惹得杜德不喜,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低聲在他耳邊言道:“師弟,稍安勿躁,大比之上有的是機會,此刻切勿失態,被恩師看到,小心責罰!”
封臻心中一驚,忙收攝心神,向莫道人投去感激的一瞥,小聲道:“多謝師兄提醒。”
他適才一見張衍,覺得胸臆之中有股火氣左右衝撞,極欲要發泄出來,他修道多年,自己情緒本是極易控制,可是那一刻卻幾乎按捺不住。
到了此時,他只以爲自己是修行那小神通時過於激進,導致行功過猛,根基有所不固的緣故,他想了想,覺得眼下也無需多慮,等着那大比之後,回去再好生調理就是了。
石崖上幾名執事道人見陣中出得人來,有一人站了出來,上前對着張衍一稽首,指了指後方,道:“這位師兄,還請去崖上樓閣安坐。”
張衍順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見自己這處山壁上有幾座飛閣,翹角飛檐,倚在壁巖之中,不過他做站這處山崖,與那對面十峰山一比,卻是矮了半截,他冷哂一聲,道:“不必。”
言罷,他把劍丸一催,化一道光華縱入雲中,袍袖一甩,便放出了一駕飛榻,穩穩往上一坐,所居之高,竟是與那十峰平齊!
峰上諸弟子見了這一幕,先是怔忪,隨後紛紛怒道:“此人狂妄!”
任誰都看得出,張衍這番舉動,卻是明擺出了一副與那十峰山分庭抗禮的架勢。
杜德神情冷漠依舊,但身上素袍卻是無風自動,眸光亦是凌厲了幾分,玉階之下衆弟子皆感心顫。
此刻那第十峰上,坐着一名眉清目秀,玉面朱脣的男子,乃十大弟子排名最末的方振鷺,他在十弟子中年歲最小,但爲人自視甚高,最是傲氣,見了張衍如此做派,皺了皺眉頭,不悅道:“哪家弟子這般不知規矩。竟敢與我等比肩?來人……”
他話一出,身旁一名女修立刻踱步上來,在他耳邊低語道:“姑爺,大局爲重,不可逞一時意氣。”
方振鷺修眉一挑,哼了聲道:“既如此,且先不與他計較。”
那執事道人一陣愣怔,回過神來之後,頓時一陣氣急,忙駕雲上來,急急嚷道:“師兄怎可在此處落腳?請快快隨貧道下去吧。”
張衍笑道:“怎麼,難道門規有定,不許我停駐此處麼?”
執事道人不覺一噎,嚅囁道:“這卻是沒有……”
張衍笑道:“既如此,我在此也與人無尤,這位師兄請回吧。”
執事道人心中覺得不對,但思來想去,卻又拿不出反駁的理由,憋了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道:“師兄這般執迷不悟,我自會卻稟明師長……”
張衍一甩袖,推出一陣清風,道:“請便。”
執事道人無奈,悻悻降下雲頭。
他說是稟明師長,實則不過找個臺階下而已,莫說他人微言輕,說話無人理會,就算把話遞了上去,又哪有人會來爲這等小事來費神?
這時一股寒風驟來,吹動袍袖獵獵,張衍眼望遠山,鬥志高昂,他自忖此行是爲奪那十大弟子之位而來,此是堂堂正正之舉,又何必躲躲閃閃,瑟縮在後?
此時十大弟子還有三人未曾到來,大比未始,縱然有人心中不忿惱火,對他怒目而視,但卻也沒人甘冒大不韙上來尋他麻煩,便是真個上來,張衍也是不懼,今日到此,就是以要此堅軀,撞出一片晴天來,與人相鬥,正是求之不得!
心有意,則氣形於外,他這邊孤懸長空,蹈虛獨坐,顧盼四方,在氣勢之上自有一股剛勇無回之氣,恰似出鞘寒刃,鋒芒畢露,咄咄逼人。
過得有半柱香的功夫,張衍來時那山谷之中雲霧一滾,忽然一聲響動,陣門大開,又有一名神色冷峻,英氣逼人的白衣道人步出大陣。
他眼中冷芒如電,在那各家峰頭之上掃了一番,被他看過之人,凡功行不及他者,都是覺得心底一寒,皮膚之上起了一層細密疙瘩。
這白衣道人待撇見張衍端坐雲中後,立時拔地而起,化一道青雲上得天際,身立虛空之中,負手道:“張師弟好閒情。”
張衍長笑一聲,道:“寧師兄,需知此間風光獨好。”
寧衝玄回身而望,眼見得山巒重重,高低起伏,十峰山在雲中若隱若現,贊同道:“說得好,唯有登臨絕頂,方能抱攬羣山,胸容百川。”
他們二人在雲天之上高談,底下陣勢又有變化,隆隆幾聲響動後,接連出來了幾個人,當先一人,正是黃復州,他神色沉穩,面孔方正,踱步時不快不慢,。
他身後乃是一個女子,雲髻峨峨,身姿款款,只是面上罩了一層輕紗,只露一雙妙目在外,叫人難以窺見真容。
這兩人出陣門之後,只是略帶驚異地看了張衍那處,尤其是那道人,眼神略顯複雜,但倒也未有什麼出格之事,便隨了執事道人去了崖閣之中。
站在蕭儻身後那洛師弟,自黃復州出來之後,目光便一直跟隨着此人,一瞬不瞬。
黃復州似也感覺到一道犀利冷芒始終投在自己背上,他一路只當不知,只是行至那閣樓門前,借那掀簾之際,腳步頓了一頓,似要轉身望去。可就在這時,他背後那女子突然上來兩步,輕擡玉臂,主動將珠簾一掀,低聲輕語道:“黃師兄,可別忘了真人的吩咐,勿要與那世家中人起了什麼衝突。”
她聲音細聲細氣,軟糯輕柔,甚是好聽,但黃復州卻覺得心中一悶,他沉聲道:“真人吩咐,我自是記得,師妹無需提醒。”
那女子點了點頭,柔柔一笑,道:“那便好,師兄先請。”
黃復州看了她一眼,再不回頭,邁步踏入閣中。
蕭儻瞧了瞧,冷笑道:“黃復州果然不死心,今朝又來此地,洛師弟,此番可有勝他把握?”
洛師弟把身形站得筆直,目光森然,鏘然道:“四十五年磨劍,正待一雪前恥!”
這刻已到寅時,天邊微亮,朝白欲發。
又過得有半個時辰,一輪旭日破夜而出,自龍淵大澤之上升起,霎時放出金霞萬丈,天空陰霾散盡,絮雲點點,燦燦若染。
就在這時,衆人一個恍惚之間,卻見一點亮芒忽現,似是自那朝陽中躍出一般,隨着一聲久久不絕的長嘯,化一道瑰麗長煙飛來,瞬息而至,眨就落在了那第二峰上,整座山峰霎時放出一道道金紅霞波,闢空映日,流轉不息。
寧衝玄看了一眼,冷聲言道:“是那霍軒到了。”
霍軒在十大弟子之中排名第二,張衍不覺多留意此人幾眼。
不過此人竟不似其餘諸等攜了弟子而至,而是孤身前來,倒也顯得特立獨行。
溟滄派中五大族,分別爲陳、杜、蕭、韓、蘇。
陳氏乃是第一大姓,但其與另幾族不同,並不只是栽培後輩弟子,還從諸多小世家中提攜出資質出衆的弟子,招贅入門。
十大弟子中,霍軒與方振鷺二人皆是陳氏女婿,他們原本乃是盛宗小族出身,雖有天資,但前路艱難,直至入贅陳氏之後,方纔得了鼎力支撐,進而魚躍龍門。
只是霍軒雖是在十大弟子之中排名第二,認爲是繼齊雲天之後,最先可能成就元嬰之人,但卻也頗有一些人看不起他的出身,反而方振鷺排名最末,卻無人詬病。
這時忽聽得北位之上潮水隆隆,似萬瀑齊至,千江奔流,寧衝玄舉目望去,高聲道:“齊師兄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