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所見之物,乃是一頭血魄,方纔自那洞門之處現出身來,就化一道血影,遠遠飛了出去。
這血魄乃是血魄宗獨門秘術,是從自身分出一道神魂來,以魔頭爲軀,用那血肉滋養,最後養煉爲一頭不亞於法寶飛劍的傷人兇物。
此物飛騰之間,無聲無息,尋常修士往往只見一抹血光,若往生人身上一抱,就能吞其血肉精魄,化爲己用。
這法門練至後來,血魄與真人相差彷彿,叫人辨不出真假,且聚散如意,自具法力,還有諸般詭異莫測之變,非外人所能盡知。
與人爭鬥之時,對手一個不小心就要着道,精血盡歸其有,着實厲害非常。
張衍當年入魔穴之時,曾會過兩名血魄宗明氣境弟子,血魄離體之後,不過出去數十步遠便是極限。
可眼下這頭血魄,飛騰出去數裡之外,顯見得功行更高。
但張衍也是看得清楚,其身影模糊,面目不清,還未凝需還實,因此他判斷,此人當在那玄光境界。
不過既然血魄在此,真身定也是距此不遠,因此他也不急着動手,只是躲在一旁冷眼看着。
這血魄雙目放出三尺長的光華來,形如鬼魅般在洞窟內轉了一圈,時不時還停下查看動靜,看那模樣,似是小心的過了分。
過得半個時辰,它將周圍查看了一遍,見別無發現,便無聲無息飄落在地面之上。
那洞窟口又見身影閃動,而這回出來的,卻是一隻鬼鬼祟祟,雙目靈動的異獸,其渾身雪白,毛髮柔順,似是一隻幼犬,只是雙目通紅,一路走一路鼻子聳動抽氣,似是在辨識氣味。
張衍眉毛一挑,對方顯是用血魄探路還是不放心,所以還用靈獸查探,這簡直是謹慎到了極致,幸好他這門匿跡之法能收斂生氣,倒也不虞被發現了去。
此獸轉了一圈之後,便搖頭擺尾,似犬吠一般叫了兩聲。
又過得一會兒,那洞窟門前,就有一名道人探頭探腦走了進來。
這人看起來約莫是三十上下,留着山羊鬍須,模樣精明,目光閃爍不定,手上帶着鯊皮手套,身着黑袍,裹着大氅,下襬露出一雙芒鞋,臂彎裡着一隻形似司南,一尺大小的玉碟,他先看了看周遭,將那血魄召了回來,伴在身側,又拿了一隻金圈出來,往那隻幼獸頭上一套,把其收了進去。
隨後他嘴中唸唸有詞,往那玉碟之上一指,就見其上那枚玉勺轉了一圈,勺柄在一處方位之上停下,他嘿嘿一笑,放了一道濃稠血光出來,就要將自己裹住,飛去遠處。
既然得見正主,張衍也不客氣,他冷然一笑,把水行真光一放,大浪翻滾,蔓延而去,只見一片水色真光霎時去了百丈之外,這道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光華一閃,就被捲了進去,無邊河川飄蕩去了。
過得盞茶功夫,張衍一掐法訣,又把真光一晃,就將此人抖落在地,不過早已是被那洶洶水勢攪蕩得暈厥了過去。
爲防備其有什麼魔門秘術傳訊,他取了數張符籙出來,將此人滷門氣竅俱都封了,又仔細檢查了其身上諸物,隨後布了一個隔絕內外的禁制,這纔將其弄醒。
這道人一醒過來,便察覺到自己氣竅被鎮,渾身上下絲毫不能動彈,他也不說話,只是眼珠亂轉,似是在猜測自己究竟落在了何人手中。
張衍起手一指,這名道人便被一股無形之力牽扯起來,靠在了一塊石上。
這道人擡眼一看,見張衍一身玄袍,道氣隱隱,身畔有煙霞環繞,當即認出此乃是一名化道修士,心頭不禁一跳。
張衍神情平靜地望了此人一眼,道:“這位道友,你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弟子?”
儘管他語氣並不嚴厲,可是這道人似被那無形氣勢所懾,心底卻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仿若此時面對是門中那些兇焰滔天的前輩高人,頓覺嘴中乾澀。
他久在魔門,也有幾分目光,對方深淺如何,他自問看不透,但卻第一時間便感覺到對方身上淡漠冷酷之意,並不是那等能夠欺瞞糊弄之輩,因此吸了口氣,才道:“回稟這位道長,小道沈贏,爲那血魄宗門下弟子,恩師姓於,諱名辜赦,乃是血魄宗長老。”
他是何門出身,只要稍有眼光的,就能從那血魄之上就可看出,因此沒有必要遮蓋隱瞞。
張衍微微點了點頭,道:“原來是沈道友,我卻不明,你因何到此?”
沈贏本想說幾句胡話矇混過去,可是不知怎的,一接觸到張衍那雙彷彿深邃無底的目光,心中就是一悸,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如實言道:“小道也是從同門之處偶爾得知,此處有一處魔穴,對修行甚有裨益,因此方纔想來捉得幾個魔頭回去祭煉,卻不想道長在此,若是衝撞了,還請恕罪。”
張衍眉毛一揚,聽此人話中之意,好像只是第一次到得這裡?而且看那語氣,似也不知此地直通溟滄派地界,莫非此人與先前來此的血魄宗弟子並非一路?這卻有些意思了。
他目芒微微閃動,沉聲道:“此地隱秘,你是何處知曉的?又是如何而來,與我詳細說來。”
沈贏既然已說了實話,也不怕再多說幾句,況且生死還操諸他人之手,哪裡容得他甩花招,當下就和盤托出。
“家師前些時日曾與一位多年不見的同門見面,只是兩人一番切磋,卻察覺到,不但我這位師叔修爲大漲,且連其門下弟子也是個個如此,當時便覺得其中必有古怪,因小道平時機靈,因此特意派遣我前來查探究竟。”
張衍淡淡一笑,道:“聽你此言,你倒是有些本事,倒當真讓你打聽到此處了。”
沈贏咳了一聲,道:“不瞞道長,我乃是勾搭了上師叔門下一個女弟子,與她廝混熟了,她便將這處地界告知與我,此番算準時日,趁其弟子不在,便想偷偷來此佔些便宜。”
張衍看了看他,問道:“既你是奉師命而來,那爲何又不早些回去稟報?”
沈贏不免有些尷尬,道:“師尊門下尚有不少弟子,我若回去稟告了,不過是賞些靈貝罷了,大頭好處卻不知何時才輪得到我,且定會與那師叔廝殺一場,小人向來惜命,覺得不妨先佔足了便宜,恩師那裡則能拖就拖,若實在瞞不下去,再相機行事也爲時不晚。”
張衍呵呵一笑,道:“你倒是好算計。”
沈贏賠笑道:“讓道長見笑了。”
張衍見其有問必答,知是個有眼色的,也不繞彎,就又問道:“你那師叔修爲如何,住在何處,門下有多少弟子,你可知曉?”
沈贏心中暗想,這道人能守在這裡,也早晚會知道師叔一門下落,那又不是自己師門,自己又何苦爲他們隱瞞?
想到這裡,他便言道:“我那師叔爲化丹三重修士,他那處洞府,在梟蟄山絕機洞,出了此地之後,往那西北而去,若飛遁之速夠快,大約有十二日路程便至,師叔門下有五十餘名弟子,有二人業已踏入那化丹境界,修爲也是不俗。”
張衍聽了之後,默默一想,心中暗忖道:“我那參神契功法上曾有言,唯有奪取那魔道弟子精血元靈,方纔是最爲合宜,只是直到如今也未曾曾遇見過幾個魔門弟子,不知是否當真如此,這沈贏師叔那處,若是隻有幾名化丹修士,我倒不懼,當值得闖上一闖。”
有了主意之後,他就說道:“你既來此,定知如何避開這裡洞窟門上佈置,便由你帶路,今日去那梟蟄山一行,若是你此言非虛,我只斬了你肉身,可放你元靈走脫,至於你是轉生還是奪舍,那便由得你自去了。”
沈贏聽了這話,先是渾身一抖,隨後又定下心來,此結局對他來說雖說不好,但也不至差到哪裡去。
他魔門心法與道門不同,便是沒了肉身,元靈也能飛遁來去一段時日,只要奪一具同門肉身過來,縱然損了些修爲,再修個幾十年也便回來了,總好過魂飛魄散。
況且眼下局面,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也由不得自己不答應,若是這道人能與自己師叔拼個兩敗俱傷,那纔是最好不過,盤算停當後,便垂首言道:“是,小道願爲道長效勞。”
張衍指了指那洞門,問道:“那洞窟之後是何佈置?”
“回稟道長,那巖壁之後,掛有一面銅鏡,若有人擅過,我那遠在千里之外的師叔便能察知,不過小道來此之時,從那位師妹處,騙了口訣來此,只消唸了,便出入無礙。”
當下沈贏就把那口訣說了。
張衍把法訣一掐,知道不假,隨後化作一道煙雲,將沈贏帶着,一起出了洞窟。
待落定身形之後,他回首一看,果見其上懸有一面古色古香的銅鏡,不由笑道:“此等佈置雖然簡單,但若不知底細之人,想要破解,倒也不易。”
沈贏連忙出聲附和,神情諂媚,似是在討好於他。
張衍笑了笑,轉首望去,見前方只有一條幽深通路,呈一道斜坡,似是往上而去,也不多言,把袖一展,騰起滾滾煙嵐,如潮翻涌,朝那魔穴出口飛遁而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