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機洞中,室內香爐青煙嫋嫋,兩名道人對面而坐。
其中那一名披髮道人便是此洞洞主於辜赦,坐在他對面的,乃是他同門師兄郭楠星。
這人不過三尺之高,形如童子,面上皺紋如衰老枯樹一般,雙目兇光閃爍,他看着於辜赦,嗓音嘶啞地言道:“師弟,這一對魔頭百年難得一見,若是能抓了,你我一人一頭,不定就能祭煉成一頭上好血魄,再增功行,此機會極是難得,爲何不隨爲兄前往?若讓那幾個老傢伙奪了去,將來豈不是要看他們臉色?”
於辜赦避開他目光,言道:“師兄,此事……容師弟我再好好想想。”
郭楠興也不惱怒,發出一陣難聽笑聲,站了起來,道:“不急不急,師弟不妨再多想幾日,師兄就在此候着,等你佳音。”
於辜赦站起身,客氣地將他送了出去。
他身旁大弟子錢毅看了看外間,見郭楠星身影徹底不見,這才湊上來前來,低聲言道:“師傅,爲何不應了他?”
於辜赦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懂什麼,我等有小魔穴在手,什麼樣的魔頭拿不到?又何必費盡苦心去尋?這魔頭若真是如郭老鬼說得那般好,又豈會只得我兩家覬覦?必引得無數人窺伺,與其拼死拼活,還不如好生在這裡修行,你也給我把心思放穩些,不要琢磨那些無用的。”
錢毅受了斥責,也不怎麼在意,反而又說道:“師傅,徒兒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那小魔穴是在溟滄派轄地之下,不定什麼時候我等就會與他們起了衝突,這不是長久之計啊。”
於辜赦嗤之以鼻,道:“前次我等殺了幾名溟滄弟子,還被他們逃了出去了幾人,雖則後來也有一名元嬰修士下來查探,但卻是虛應故事,轉了一圈便就回去了,來了個不了了之,若是溟滄派當真有心來管,又豈會一連二十餘年都沒動靜?你這擔憂,真是多餘。”
錢毅還想再說什麼,於辜赦不耐煩,一拂袖,道:“好了,你且退下吧,對了,去把你韓師弟喚來。”
錢毅把頭低了下去,道:“是,那徒兒便告退了。”
於辜赦目光落在了案几上,把一封早已拆開的書信拿起來又看了一遍,隨後他揹着手在洞府內走着,似是在思索着什麼,不多時,身後腳步聲響,一名身形單薄,眉清目秀的年輕修士步入裡間,執禮道:“徒兒韓濟,見過恩師。”
於辜赦迴轉身來,露出和藹笑意,道:“徒兒來了,坐,不必拘禮。”
韓濟又欠了欠身,等着於辜赦坐下後,便在旁側落座。
於辜赦緩緩說道:“喚你來,是要問你一事。”
韓濟坐直了身軀,正容道:“師傅請講。”
於辜赦目光飄向洞府之外,道:“聽聞溟滄派自大比之後,四處剿殺我魔道弟子,前幾日還遣了十大弟子之一的寧衝玄出來,斬殺了西武子那個老魔,你是那韓氏族中出來的,照你看來,他們會否也在會那小魔穴中也有所動作?”
韓濟低頭想了想,隨後道:“回恩師,此事不太好說,那小魔穴本是在守名宮名下,先前在此處鎮守的彭真人甚爲低調,向來不欲多事,是以我等能來去無礙,只是如今大比之後,聽聞這位真人今日地位與已往日不同,而這小魔穴又是她洞府後院,依徒兒看,我魔門大興在即,溟滄派內絕不會置之不理,差別只是早晚罷了。”
於辜赦面色有些凝重起來,嘆道:“你說得有道理啊,若有朝一日,當真要被逼得放棄此地,那也真是可惜了,看來此處也不可久留,是要找條後路了。”
他皺眉想了想,又語氣一轉,道:“韓濟,你向來很有主意,依你之見,你師伯之事,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韓濟略作思索,才低聲說道:“在徒兒看來,師伯如此上心那魔頭,恐怕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於辜赦擺了擺手,道:”你不要顧及什麼,可以明說。“韓濟拱手道:“那徒兒就直說了,不過此只是徒兒的猜測,若是說錯了,還望師傅不要見怪。”
於辜赦笑道:“不怪,你快說來。”
韓濟不自覺壓着聲音,道:“師傅,徒兒以爲,關鍵不是在那對魔頭身上,而是那對魔頭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於辜赦身軀輕輕一震,隨後像是想通了什麼,雙目放光,猛然看了過來,道:“你是說,那不知在何處的魔穴?”
韓濟認真點了點頭,道:“極有可能!”
於辜赦吸了口氣,袍袖下兩隻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東華洲曾有十大魔穴,萬數年前,玄門氣運正盛之時,曾將四處魔穴地宮搗毀鎮壓。
到了如今,誰也不知剩下那四座在何處,可現下,魔門即將大興,天數流轉,魔穴亦將會一一現世,若有誰能搶先佔了去,只要能守住,不說成那一派之祖,至少成就洞天不是什麼奢望之事。
想到這裡,他心頭也是熱了起來,拳頭輕輕在桌案是上一落,道:“有理!”
他也是一方洞主,先前他沒回過味來,那是因爲自己有魔穴在手,不欲多事,因此心底抗拒,百般推脫,而現在給韓濟點破了這層窗戶紙,立時就醒悟過來了。
不過此事不會那麼簡單,憑他一人之力,想佔整座魔穴,那也是休想。
他沉默了一會兒,在腦海中把事情想了個通透,隨後回身過去,提筆沙沙,寫了一封書信,也不封上,就這麼交給韓濟,指了指,道:“我這些徒兒之中,就屬你最是沉穩,眼界最高,可以託付,你拿着這封書信,立刻上路,往那宗門一行,記着,此信你要親自送到你師祖手中,誰也不要輕信,見不到師祖之面,就不要回來。”
韓濟一怔,隨即站起,也不問何事,接過書信後,恭恭敬敬一禮,退了出去,一路出了洞府,隨後駕起了一道虹芒也似的血色玄光,向西飛遁而去。
他方纔走得不遠,天邊就來了一道氣勢非凡的磅礴飛煙,轟然一聲落在山下。
因其絲毫沒有遮掩之意,登時惹來了守山弟子的注意。
他們也都是眉眼通挑之輩,自能從遁雲之上看出對方乃是玄門弟子,且修爲不凡,很可能還是那化丹修士,不覺心頭有些緊凜。
不過他們在這梟蟄山下住了有數十年,也無有什麼仇家,特別是近二十年來,有了那小魔穴捉攝魔頭,個個都是埋頭苦修,更無什麼人上門來招惹,一時間也拿捏不準,對方是路過此地,還是尋釁而來?
商議了一番之後,兩名弟子決定一個去稟明師傅,一個過來問詢。
張衍獨自一人,緩步慢行,朝山上而來,那飛來弟子遠遠見他逍遙脫俗之姿,不敢小看,到得近前,把遁光一收,落將下來,拱手道:“這位道長止步,此地再往前,便是我絕機洞地界,向來不待外客,還請尊駕道明來意。”
張衍微微一笑,稽首道:“我此來是見此地洞主於辜赦。”
那弟子不覺一愣,神情恭敬了幾分,還禮道:“原來是家師相識,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張衍笑了笑,道:“貧道姓張名衍,你回去稟告,只說溟滄派來人便是。”
聽他是溟滄派來人,那弟子心中一驚,當下顧不了其他,忙急急回去稟告。
張衍也不再往前去,而是靜靜站在那裡不動。
過不了多時,就見洞府之中一朵血雲似煙火般沖天而起,他眯眼仔細看去,見其雲色鮮亮,光彩奪目,毫無那等邪祟妖魔之氣,只是大紅一團,攏在一處,如日照臨空一般,知是其功法精深,想來就應是那正主了。
於辜赦聽聞溟滄派來人,還是那有名的張衍,也是吃驚不小,但不好縮頭不見,因此立刻現身出來,賣弄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往地下一落,把那血雲一轉,化爲一件大紅法袍披在身上,他盯着張衍看了看,稽首道:“原來是溟滄派中,十大弟子排名第九的張道長,不知此來有何討教?”
張衍還了一禮,淡淡言道:“無他,此來只來問一問於道友,你擅入我派地界,不問自取,殺戮我門下弟子,此爲何故?”
於辜赦默然半晌,哼了一聲,道:“既然道友都知道了,那於某也無話可說,不外與道友做過一場罷了。”
張衍微笑道:“此正合我意。”
於辜赦冷聲道:“若我勝了,定要道友肉身煉製成一件魔器,必不會辱沒道友,若我敗了,當可任由道長處置,不過,可否放過我那門下弟子?”
張衍搖頭嘆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於辜赦雙目寒芒大起,死盯着張衍,道:“好,那我便讓我領教道友高明。”
可正在此時,那天雲中卻有一聲鑼鈸響,有一道血光飛來,在空中一個繞轉,落於地面,現出一個形貌醜惡的童子,正是那郭楠星,他身後亦是跟着兩名弟子同樣也是紅雲蔽體,修爲看來也不是弱。
他怪笑一聲,道:“師弟,我方纔聽門下弟子說,有人欺負到你地頭上來了?莫要慌,不若你我聯手,斬殺了此人,再去尋那魔頭,豈不痛快?”
於辜赦冷笑道:“既然師兄有意,我又怎能掃你的興,但既然動手,那便不能再留手了,若今日讓此人走了,你我必是永無寧日。”
郭楠星哈哈大笑,他舔了舔嘴脣,狠狠看着張衍,眼中兇芒四射,厲聲言道:“老夫正缺一頭合用血魄,今日你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門來,剛好拿你過來祭煉!”
這時天雲之上又有兩道血雲飛來,在於辜赦一左一右落下,其中一名正是其大弟子錢毅,他一拱手,高聲道:“師傅,我等已在外查看過,此人只是孤身一人至此,無有同門跟來。”
方纔於辜赦知曉張衍來此之時,也是心中也是生出懼意,生怕溟滄派派今日取自己性命來了,因此暗中遣了弟子前去查探,看來多少人,此時聽得只是張衍一人到此,不覺心頭一鬆,精神振奮了幾分,看向張衍,哂笑道:“張道長,我也隱約聽說過你的本事,但你怕沒想到我師兄正在府中做客?你今日孤身來此,卻是失策了!”
此時張衍所面對的,共是六名血魄宗化丹修士,可他站在那裡,卻是神色平靜,絲毫不懼,淡淡言道:“在貧道眼中,爾等稍候皆是那劍下亡魂,多一人少一人,俱是一般。”
言罷,一道劍光已是倏爾飛閃,疾厲殺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