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在東勝駐足半月,指點了涵淵門下弟子不少修道要訣,而後在傅抱星恭送之下,帶上汪氏姐妹,乘蛟車離洲而去。
若按往日行道之速,至少需數月功夫才能回得東華,不過車輦得他法力相助,不下流電飛星,只十餘日,就行至東海遠海之外。
眼見此地再往前去,不用半天,便可那清羽門地界了,他思及此前曾得陶真人不少照拂,眼下既是路過,自當前去拜訪一番。
他起手一指,化一枚符書出來,道:“張蟬,你執我手書,去往清羽門一行。”
洞天真人行進,其勢浩蕩,若不加以掩飾,好比黑夜舉火,同輩修士不難察覺,此去通傳不過出於禮數。
張蟬接過手書,拜了一拜,就起一陣大風遁去。
只是行出不遠,卻是瞧見雲中橫有一條金光大河,不覺奇異,仔細看來,卻見其內有金鯉翻波,根本難以計數,其所去方向卻與他一路,他眼珠一轉,對着其中一條金鯉喊道:“那位道友且住了。”
那金鯉疑惑看他幾眼,身軀一轉,化一嫵媚女子,問道:“道友有何指教?”
張蟬打個道揖,問道:“小道路過此地,見得貴衆聲勢浩大,卻不知你們是往何處去啊?”
這女子似無什麼心機,照實道:“我家大王在海中發現一塊上好靈田,先要遷去佔了,免得讓玄家得去。”
張蟬道:“你家大王可是渠老祖麼?”
那女子掩嘴一笑。道:“奴家可沒那福分。”
旋即想到這話對自家主人似有看輕,忙又收斂神情,道:“我家大王乃是老祖百孫之一,喚作‘業通真人’的便是,性喜結交同道,道友可如是有意投奔,奴家可爲你引薦。”
張蟬再問幾句,才得明白,這鯉部王孫,一旦修至元嬰境。就需帶了本家族人去開府。坐守一方。
來得海上的這數百年中,已是陸續佔了海上不少靈機興盛之地。
他疑道:“我聞這裡有崇越、清羽兩家,皆非我妖修,莫非他們任由貴部取之麼?”
那女子道:“道友原來不知。那崇越真觀米真人快至大限。哪敢這時出來。至於清羽門,雖陶真宏本事不小,但門下弟子卻是不濟。哪能與我鯉部相爭?”
說及清羽門時,她言語之中,頗有不屑之意。
張蟬又與那女子言談幾句,從其手中討得一個令牌,隨後就找個藉口脫身出來,繞了一個大圈,避開鯉潮,才往清羽門去。
先前他曾隨張衍到過此處,按照記憶前行,卻發現飛遁許久,卻總在一片礁石附近繞圈,知是入了某座陣中,再也不敢胡亂走動,只大聲道:“清羽門可有道友在此?小童乃是奉溟滄張真人之命前來送拜帖的。”
話音落下未久,忽然海波一分,噴起一陣煙霧,轉出一個年輕修士,有些懷疑地張蟬看了一眼,道:“尊駕是溟滄派門下?且請稍待,我發符稟告門中。”
這時他後方有聲傳出,“不必了,把書給我便成。”
那年輕修士轉頭一看,不知何時身後來了一名持着拂塵的中年道人,忙是垂首一揖,道:“師伯。”
那中年道人點點頭,拿過手書,道:“既是張真人書信,當由我親自送到掌門手中。”
張蟬也道:“那就有勞這位道長了,在下也可回去覆命了。”
中年道人嘴中動了動,傳了一道出陣口訣給他,道:“按此訣飛遁,道友便可出得此陣,只是近來鯉妖四處惹事,海上不太安穩,行走之時且請小心。”
張蟬道聲謝,便按口訣所出得陣來,按原路而返,雖路上遇得幾個巡海妖修,但有令牌在手,一路再無阻礙,不多時回了蛟車駕前,便將自己所見情形一說,又道:“老爺,小的觀那清羽門都快被鯉部都快欺上門了,怕是情勢不妙啊。”
張衍笑道:“有前人栽樹,後人才得乘涼,陶真人便是那栽樹之人,崇越真觀立派數千載,底蘊極深,而那蟒部族衆極多,又天生水族,要與這兩家搶奪靈機,自然不易,莫以眼前一時來論勝負,過個數百載,方見真章。”
汪採婷在旁小聲道:“姐姐,妹妹以爲,要是再數百載,勝者必是清羽門了。”
汪采薇訝道:“妹妹何以敢如此斷言?”
汪採婷得意道:“陶真人壽不過千餘,兩崇越真觀米真人與那鯉部渠老妖,都是壽過兩千,再等下去,贏家怎麼也是清羽一脈。”
張衍聽得她們二人言語,只是搖頭一笑,
表面上看來,清羽門只要一時忍讓,熬過去這數百年,就可脫了困境。
但那兩位真人豈會瞧不到此點?必會早做安排,那結果不是避遷宗門,就是做過一場。
且勿要忘了,九洲尚在重劫之中,那最後一劫更是兇險無比,哪怕洞天真人,屆時怕也是身不由主。
清羽門若能挺了過去,自然化蛹成蝶,若是過不去,自然有覆亡之危。
此刻清羽門中,陶真人已是收得張衍手書,便將四弟子楊麟喚來,道:“溟滄派張真人拜訪我門,傳命下去,大開山門,爲師親自出迎。”
楊麟道:“恩師乃一派之掌,不好輕動,不如由弟子前去迎候就如何?”
陶真人搖頭道:“張道友如今已是吾輩之中人,又執掌溟滄派渡真殿,當得此禮。”
楊麟是心頭大震,不敢置信道:“張真人……莫非成得洞天了?”
陶真人緩緩點頭,他也是心生感慨,暗忖:“張道友修道五百載就成得洞天,我九洲之地,自古以來,恐未有凌絕其上者。”
楊麟勉強住心神,站起身來,道:“弟子這便下去安排。”
未有許久,清羽門山門禁陣大開,道途兩側,有女婢乘鶴向前,列階相迎,更有燦霞爲蓋,仙燈高舉,金絲銀花,織作錦雲之道。
再等片刻,掌門陶真宏率得衆弟子,乘宮舟而出,一時清氣蔽日,雲隨風從,
見對面有一蛟車過來,便先行起身,打個稽首,“張道友,許久不見,何不來舟上同行?”
張衍還了一禮,笑道:“既是主人之邀,安敢推辭。”
他蛟車之中出來,乘風到了宮舟上坐下,再環目一望,見清羽門弟子雖比上回來時多了十倍不止,但目之所及,元嬰修士只楊鱗一人,趙正誠、王英芳二人卻不見影蹤。
從來未有師長出門迎客,弟子迴避的道理,算算年月,這二人多半是壽數已盡,轉生去了。後輩之中又未有替繼之人,這也難怪被海外另外兩家壓制。
陶真人看張衍留意門下,便道:“我清羽門立時尚短,還少有能獨當一面之人。”
張衍念頭一轉,笑道:“陶真人,今日難得到此,不如請米真人與渠妖主過來一敘如何?”
陶真人聞言,神情微動,稍稍一思,嘆道:“卻又欠道友一人情。”
他是洞天真人不假,但反出南華之後,便就孤立海上,背後無有宗門撐腰,那意味着不到那生死存亡地步,不好輕動,往日屢次相助張衍,其中也不乏有交好溟滄之意。
而今時今日,張衍身份卻大爲不同,本已是溟滄派渡真殿偏殿之主,此番成就洞天回去,必領正殿之位。
此位非同小可,若論權柄,可只在溟滄掌門之下,只那晝空殿主能與之比肩,現只要稍加表露有照拂之意,鯉部與崇越真觀必是有所忌憚,不會再如先前那般步步緊逼。
這等人情卻是不小,可對清羽門極是有利,不得不接了下來,只他先前承諾助張衍三事,也不知何時才能還清了。
張衍把袖一抖,指畫之間,就有兩封符書懸飄在空,招呼兩條蛟龍過去,命其送去崇越真觀與鯉部之中。
宮舟不久行入山門,陶真人也是灑脫,任由禁陣開着,兩人交言幾句,便不免論及東華之事。
陶真人道:“這百年前之中,東華二起清氣,一出貴派,一出玉霄,只明面觀去,當是有兩位道友成得洞天,至於他派,若作掩飾,便不得而知了。”
張衍點頭贊同,他入得洞天境後,明瞭許多往日不明之事,就如修士成得洞天之時,要是有長輩刻意遮掩,或是潛在小界之中未出,那麼其成就之勢未必會讓他人察覺。
眼下魔劫之中,難保沒有魔宗後輩證得此境。
不過洞天真人需呼吸精氣,轉運靈機,時日一久,定也隱瞞不住,眼下雖是不明,日後不難知曉。
兩人正說話間,卻同時心生感應,往東南望去,卻見天邊一道法相遙遙升起,內有一條金鯉,腹下現爪,頭上戴角,隱有龍形之相,金光燦爛,在雲中若隱若現。
與此同時,西北方亦是遙遙騰起一道淨白寒氣,內藏一玉鼓,生得雙翼,扶風而上,振動之間,聞有淜滂之音。
這兩道法相,一南一北相互呼應,震空驚濤,清羽門弟子多是修爲不高,俱是心神爲之一奪。
張衍目光微閃,這兩人應是收得他傳書,不過不來赴宴,反是展出法相,當是示其心中不滿,還隱有稱量之意。
若是在別處,只要不惹上門來,他也就一笑而過了,但此番本意既爲幫襯道友,自然不能不應,微微一笑,把身一晃,轟隆一聲,一道玄氣浮空而起,於霎時間高出天漢,佈滿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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