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曉海上西來之人乃是張衍之後,不少洞天真人自洞府出來,遙望天際,目注那一道混冥玄氣橫海直渡,由東至西,往龍淵大澤所在投去。
南華派中,黃羽公看着天中浩蕩萬里的氣象,神情之間也有幾分複雜。
距離十六派鬥劍不過四百餘載,眼前此人竟已從元嬰一重境修至洞天,如此人物,他雖是忌憚,但同時亦有幾分敬佩之心。
這時他心中忽生感應,神情一動,忙揮袖開了禁制,一道分光化影自外而來,落在身旁。
他打個稽首,道:“史道友來了。”
史真人也是揖禮道:“不得不來。”
黃羽公搖了搖頭,指着天中道:“這位張道友在元嬰境時,法力便冠絕同輩,如今入得洞天,非但不弱,反還愈見雄渾,你我縱佔了入道爲先的便宜,可仍是遠有不如,現如今溟滄派又成當年十二洞天之勢,對我等來說,也不知是好是壞。”
史真人斷然言道:“自是不好,天下靈機只得這些,溟滄派後輩之中奇才不少,若是再多得幾人,又該如何?莫忘此時尚在三重大劫之內,勢小力孤之輩,可是先要應劫。”
黃羽公眉頭一擰,也是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道:“你我兩家,卻需議個對策出來。”
血魄宗內,蘭麝臺上,數名元嬰長老分坐於亭廬之內。
一名長老看了看天上那十一道映空神光,面現憂色。道:“也不知溟滄派此番要做什麼,聽聞幾位真人俱已出關,都去了萬靈崖上坐鎮。”
有人沉聲道:“莫非是要行那攻伐門派之事?”
一個青眉皓首的老道擺手道:“休要胡言,當不至如此!修士到了洞天之境,更是惜身保命,溟滄派也非到那等生死關頭,又未至劫時,又何必如此?”
當即有人反駁道:“宋長老這話不對,北冥洲當日有八部妖衆,溟滄派難道不是不發一言。便提劍上門了麼?”
宋長老沉聲道:“那如何能比。北冥妖部欲點靈穴,這是斷溟滄派根基之舉,換了你我,也要生死一搏。況且妖部那時看去勢盛。但外無援手。內生不和,而我靈門六宗,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血魄遭難,不會在旁坐視,溟滄派便是十一洞天齊來,也能與之一斗,反觀玄門那幾派,怕只會在旁坐看我兩方消損實力,故而宋某敢斷言,溟滄派絕不會做此等事!”
衆人一聽,確實這個道理,心下安定了不少。
這時山中有一道靈光飛來,宋長老起手一抓,見是一封飛書,看完之後,神色數變,隨後道:“你等拿去吧。”
他把書信傳下,衆人拿來一一看了。方知是張衍修成洞天歸山,溟滄衆真相迎纔有這番舉動。
然而知曉緣由,衆人神情間卻未見輕鬆多少,血魄宗與溟滄派相距極近,對方又多得一名洞天,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然而一片沉肅之中,卻有一人在那裡自斟自飲,狀極悠閒,有人不滿道:“焦師兄怎似一片輕鬆?”
焦師兄嘿嘿一笑,道:“此對我等而言,卻未是壞事。”
有人問道:“此話何解?”
焦長老道:“至多十餘載之後,當現一處靈穴,溟滄派向來以功論位,這位張真人可不是洞天門下弟子,若是未成洞天,免不了要再入此局一爭高下,我卻要問一句,各位同門,有哪一人可以勝得他?”
許多人默不作聲,傳聞當年靈穴之中,張衍一人打得八名三重境真人毫無招架之力,最後卻靠了桓真人出面,才化去危局,試問如此人物,叫他們如何有膽氣對上?
有人哼了一聲,道:“如此而言,反是好事了,”
焦師兄嘿了一聲,道:“多想何益,你我之輩,不過棋子而已,溟滄派洞天真人是十一數,還是十二數,對我等來說又有甚區別?還不如趁那劫數未至,多逍遙幾日。”
宋長老看他一眼,揮袖道:“諸位,不必都聚在此地了,都回去各家洞府,免得人心不穩。
他一發話,幾位長老都各自散開,但卻獨把焦長老喚住,嚴厲道:“焦長老,這等消磨氣志之話,今後就莫要人前提了。”
焦長老嘿嘿一笑,對他抱抱拳,就騰起一道光虹飛去了。
碧羽軒中,此時卻是人來人往,長老言曉陽成就元嬰,故而各家交好門派都是前來送上賀禮。
韓佐成卻有些悶悶不樂,找了藉口離席而去,一人前往後山,到了一大湖前,他隨手拿出一罈酒來,隨後在拍開,酒水泊泊自裡流淌而出,頓時酒香四溢。
卻聽湖水之中一聲響動,一條金蛟龍破水而出,輕輕一吸,化作一線,緩緩入了腹中,搖頭擺尾道:“好酒,好酒。”
韓佐成失笑道:“你這老蛟,是酒便喝,又能分出什麼好壞來。”
熬通盯着他道:“韓兄弟,你似有心事?”
韓佐成沉默下來,道:“過了年節,我欲回昭幽閉關修行。”
熬通咦了一聲,道:“你何事上心修行了?”
他可知曉韓佐成爲什麼好好的昭幽天池不待,非要跑了出來,眼見得後輩弟子一個個在修爲上勝過自己,其身爲長輩,臉上卻也不好看,還不如避而不見。
韓佐成嘆道:“往日從未把修行放在心上,總覺得求個逍遙快活就是了,但思及下來,恩師那般大的本事,我若不爭氣,卻是給恩師丟臉了。”
熬通興奮道:“你可是欲求洞天麼?
韓佐成沒好氣道:“只有大師姐與二師兄之事,我卻是不成了。”
自家只知自家事。並無堅向大道之心,未來倘若入得元嬰境,那已走到頭了。
熬通聽了這話,卻有無精打采。
韓佐成看他表情,有些奇怪道:“老熬你往日不是總我閉關時無人陪你飲酒麼,怎麼,如今又望我用心修行了?”
熬通唉了一聲,道:“老熬我在門中無有幾個朋友,與韓兄弟你很是對眼,你若早早死了。老熬也是無趣。”
韓佐成一笑。道:“你且放心,,便是衝着這條老蛟,我也要多活幾載。”
此刻一封飛書自門外飛來。他立刻伸手拿來。口中道:“方纔溟滄衆真現了氣象。卻不知何事,去書回問,現下當是有迴音了。”
哪知這一看之下。知手中不住顫抖,道:“恩師,恩師他老家人在外成就洞天,如今回山了。”
他大喜之下,顧不得和熬通說話,又道:‘這等大事,我卻需娘子說上一聲。”
他一起遁煙,興沖沖飛了回去,不多時回了門中,裡間卻傳出說話聲音,仔細一聽,卻是言氏姐弟二人在說話,這個舅郎每次見到他都冷嘲熱諷,是以他不欲見面,轉身要走,但卻聽得言曉陽聲音道:“阿姐,小弟雖成元嬰,但卻少了合意靈禽,我看那對龍雁姐夫留着無用,不若交由小弟我來豢養如何?”
韓佐成一怔,停下腳步。
言惜月聲音傳出道:“阿弟,我知喜愛那對異獸,那是阿母臨去前贈與你姐夫的,你不該再貪得之心。”
“留在他手中又有何用?不過白白糟蹋了。”
言惜月聲音有些不悅,“阿弟,你怎能如此說你姐夫?”
“我可曾說錯?看看他那模樣,整日飲酒作樂,不思上進,你們倒是恩愛,可看看外間,大劫將至,你們二人到時可躲入溟滄派中,祖上基業還不是由我來操持?”
言惜月氣道:“小弟,你怎說這等話……”
韓佐成聽到這刻,卻是一掀簾幕,舉步入內,兩人神色都是一變,言惜月滿臉擔憂,而言曉陽卻是面含冷笑。
韓佐成看了兩人一眼,先對言曉陽道:“阿弟,那對龍雁你明日可來我處拿。”
隨後擡手止住言惜月說話,道:“門中有書信,恩師成得洞天,自山外歸來,爲夫身爲弟子,當去拜見,娘子若是方便,可陪我一行。”
龍淵大澤之上,溟滄派山門禁陣大開,十一真人齊立殿上。
不多時,就見一道玄氣東來,其載天覆地,清濁不分,窈窈冥冥,無形無相,似藏有無盡玄機之變。
沈柏霜觀了片刻,道:“張真人這法相,言不可表,意不可及,掌門師兄以爲,當如何稱之?”
秦掌門稍作沉吟,緩緩道:“玄氣演太初,冥空寂若無,靈幽還真紫,先天造化圖,此可謂‘先天玄象’也。”
沈柏霜思索片刻,道:“當得此稱。”
張衍到了龍淵大澤上空,把身一晃,收了法相,乘風飄入浮游天宮之中,往殿階之上行去。所過之處,兩旁侍立童子皆是一個個深揖下來,口稱“張真人”之聲不止。
不多時,他踏入大殿,擡首一望,見溟滄派洞天真人皆在殿上,右手一邊,依次是孟至德、沈柏霜、秦玉、朱至星、孫至言五位真人。
而左手邊,則是蕭容魚、杜雲瞻、韓載陽、顏貢真、彭文茵五位真人。
唯獨齊雲天一人站於掌門近手處,想是領了上極殿副殿主一位。
孟真人在上一禮,道:“掌門有諭,請渡真殿主入位。”
張衍回了一禮,把袖一擺,信步向前,行至衆人之前,到那真殿殿主一位站定,先自對掌門一揖,隨後回過身來。下方各位洞天真人皆是稽首,“渡真殿主有禮。”
張衍也是一稽首,道:“諸位真人有禮。”
言語一畢,轟隆一聲,腳下一道光華衝入天中,與先前神光合作一十二道,煥煥輝輝,光呈北天,耀照半洲之地!
自上代門內大亂後,溟滄又成十二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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