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鬼手,是否與那尊無上鬼神有關?”
陳實告別阿拙,向懸巖走去。
鬼手主人,是否便是那尊無上鬼神?
他有些惆悵,當初爺爺看到他站在那尊無上鬼神的頭頂,到底是眼花還是真實發生過?
倘若真實發生過,那麼他爲何會站在無上鬼神的頭頂?
無上鬼神又是誰?
他與陳實是什麼關係?陳實是他的囚犯,還是共犯?
爺爺後來又去了七次陰間,都是搜尋陳實的下落,難道他其實是在搜尋這尊無上鬼神,伺機從鬼神的手中奪回陳實?
爺爺將陳實奪回時,無上鬼神爲何會拿捏陳實的心臟,時不時的把他捏死?
陳實捂着心口,他死過很多次,大部分是因爲鬼手捏停心臟。
最近一年雖然這個毛病沒有再度發作,但陳實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畢竟心臟在別人手裡捏着,對方想讓他什麼時候死,就可以讓他什麼時候死。
“我在陰間八年,一定是被無上鬼神擒拿,做了他的囚徒。”
陳實黯然神傷,低聲道,“我吃了太多苦……我一定得好好補償我自己,不能再吃苦了,不能再被人暗算了!”
這時,沙婆婆的聲音傳來:“小十!小十!”
陳實停下腳步,真氣運轉,站在湖面上,腳下的水面凹陷下去一個平滑的圓弧。
木車向這邊駛來,這次沒有動用六條臂膀和舌頭,而是四個輪子在水中轉動,行駛很是平穩。
沙婆婆和黑鍋在車裡,黑鍋見到他很是激動,張着嘴吐着舌頭,用力晃着尾巴。
“黑鍋,真像狗啊。”陳實心道。
木車駛到他的身邊,陳實上車,這輛木車向南湖的懸巖方向駛去。
沙婆婆詢問他這幾日經歷,道:“你被阿拙擒去,他沒有爲難你吧?”
陳實把自己遇到阿拙,與搬山宗的衝突說了一番,道:“婆婆不要錯怪了阿拙叔叔,那些蜂蟲乃是陰兵,屢次搜捕你,只是因爲你違反了陰間律法,它們須得遵從陰間律法。每次搜捕你時,都是阿拙叔叔止住它們。”
沙婆婆冷笑道:“那小混蛋這麼對你說的?他也就騙騙你,騙不過我這等老江湖!”
話雖如此,她面色緩和許多。
陳實道:“阿拙叔叔是上次與你們聯手進入陰間尋我時,機緣巧合成了陰帥,這些年擔心遇到你們便不得不履行陰帥職責,這才與你們疏遠了。他很是關心你們。”
沙婆婆面色愈發緩和,冷笑道:“他就是嘴上說說,老身每次來大南湖,都會被他養的蜂子攆走,凶神惡煞的。”
她笑道:“不過老身不會與他計較。阿拙還好吧?”
她還是忍不住詢問道:“八年前那次下陰間,是他把我們揹回來的。他也受了重傷,他以前跟着我們跑,沒有幹過這麼危險的活兒,從前都是讓他放風的……”
陳實道:“阿拙叔叔應該快要修成大乘了。”
沙婆婆舒了口氣,笑道:“他天分高得嚇人,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一悟就通。突破到大乘境也是理所當然。當年陳寅都把他帶過來的時候,我還嚇一跳,長得就像不怎麼聰明的樣子……”
陳實臉上掛着笑容,聽她說起往事。
那時是三十年前,沙婆婆還沒有被丈夫向雲飛拋棄,還是個美貌婦人,在魂魄上已經有了驚人成就。胡小亮還沒死,只是天天犯愁自己的壽元大限將至,杜怡然還在走街串巷,給人刻墓碑。
那時的青羊喜歡跟着杜怡然,四處啃墳頭草。
那時的造物小五被羣毆過後,僞裝得很好,做陳寅都的助手。
阿拙看起來蠢笨如牛,但衆人卻被這個十歲的小傢伙嚇了一跳,他的天分實在太高了,除了太老實這個缺點之外,挑不出其他毛病。
甚至造物小五屢次想對阿拙下手,研究研究他的腦子構成,只是被總是懷疑他的杜怡然打斷,沒有得手。
他們去搜尋失落的華夏諸神,試圖破譯真王時代失傳的符籙篆,搜尋這些符籙篆中隱藏的奧秘。
他們遭遇了很大的兇險,很多次險些丟掉性命,阿拙就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冒險和歷練中逐漸長大,修爲實力也越來越強。
從前他們把他當成小男孩,後來漸漸的就成了他們的一員。
陳實眨眨眼睛,道:“婆婆,阿拙叔叔說,五湖五大惡人中沒有他,婆婆你在五大惡人中。”
沙婆婆冷笑道:“他告訴你的?五大惡人都是男的,我一個女的,肯定說的不是我。阿拙騙你,你不要被他忠厚的外表騙了。”
她嘆了口氣:“青羊可惜了。他的年紀小,原本還有一千多年壽命的……我都告訴過他了,不要啃墳頭草,不要啃墳頭草!他不聽,偏啃!”
她氣得咬牙,冷笑道:“結果把自己交代了!活該!”
說話之間,來到懸巖下方。
陳實想起阿拙的吩咐,順着黑色鐵鏈,攀上懸巖。
木車上不去,和黑鍋一起留在下面。沙婆婆雖然年紀大,但是靈巧得很,跟着他來到懸巖上。
懸巖是一座方圓八九百畝的懸空島,像是從大南湖中飛出來的一般,被神魔用鎖鏈拴住,免得它飛到天外。島上到處爬滿了青苔,即便是樹木上也到處都是青苔,很是溼潤。
行走在懸巖上,空氣清新,放眼看去,山清水秀。
這裡居然還有一些人砍柴,不過木柴很難帶下去,因爲鎖鏈上也有青苔,很滑,稍不留神就會摔下去。
陳實很是疑惑,他們的柴怎麼運下去?
沙婆婆道:“他們是住在這裡的人。這裡不大,但有六七個村子呢。”
陳實驚訝道:“他們住在這裡?他們怎麼下去?”
“不方便下去,索性就不下去。”
沙婆婆笑道,“官府的衙役也很難上來催繳稅賦,因此也能活下去。”
陳實認認真真道:“官府很難上來,但邪祟就很容易上來了。他們如何應付邪祟?”
“你跟我來便知。”
沙婆婆帶着陳實來到懸巖上的廟宇,懸巖上的一個個村莊,居然是挨着這座廟宇而建!
廟前擺着供桌,點着香燭,香火之氣嫋嫋,向廟裡飄去。
這座廟,是懸巖上所有村莊的乾孃!
陳實大是驚訝,他見過的乾孃有好幾百個,但把一整座廟宇當做乾孃的,還是頭一次見!
廟門外的牆壁上畫着符籙,陳實走上前去打量片刻,便確定符籙是出自爺爺的手筆。
這符籙是一種驅散生靈、鬼怪的淨壇符,人也不能靠近,近了便會跪地退回去。
當然,這種符籙防的是沒有修爲的人,遇到意志堅不能摧的人,便沒有多大用處。
沙婆婆打開廟門,帶他走入廟中。
陳實來到院落裡,四下看去,只見這座廟宇規模頗大,佔地有十多畝的樣子。廟宇院子裡栽着一株大樹,樹冠籠罩了六七畝大小,四周角落裡有幾株樹木,規模較小。
這幾株大樹,恰恰將這座廟宇遮擋,讓陽光照不下來。
陳實仰頭上望,雖然可以透過濃密的樹葉看到陽光,但真神的目光應該無法注意到這裡。
廟宇恰恰在這座懸巖的中心位置,而拴住懸巖的鎖鏈,也恰恰埋在廟宇的四個角上。
陳實心中微動:“看來阿拙叔叔說的是真的。這裡的確像是鎮壓了什麼東西。而且,是真王時代鎮壓的。”
沙婆婆引領着他走入廟宇中,道:“不必瞎猜了,當年你爺爺帶着天庭的人來過這裡,探索過此地。我們考證過,廟宇是真王時代的廟宇,廟宇下方是一個深坑,冷颼颼的,深不見底,直通懸巖內部。建廟的人在這個深坑中修了一口井,井口就在廟中。”
陳實看到了那口井,是一口鐵井,黑鐵鑄造的井壁,井口有丈許寬,外面是一層井的基座,佈局是鐵八卦。
除了卦象之外,還有一些古老的篆體文字,如“尋如閃電,鼓舞風雷”“惠載長生,與道合仙”“變澤成山,易如反掌”等字樣(取材自海南文筆峰白玉蟾祖庭)。
陳實逐一讀去,微微一怔,心道:“這是關於八卦以及合道境界的口訣!”
可惜,鐵八卦只有八個面,上面記載的合道境界口訣太少,無法根據這些零散口訣來推算合道境界的內容。
他來到井口,向裡面看去,漆黑一片,看不到井底,只能看到刺骨的寒風從井中往外吹。
而在井外,還有一個鐵八卦,應該是井蓋,可是不知被何人拋在一邊。
井中即便鎮壓着什麼東西,也早就跑出來了。
“我們下過井底,沒有發現。”
沙婆婆道,“這口井不知是何人打開的,井中的東西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陳實猜測道:“懸巖中鎮壓的難道會是史前的魔神?否則真王時代的人們,爲何專門立一座廟來鎮壓它?”
沙婆婆笑道:“這就不知道了。井中的東西雖然跑了出來,但世間不還是安寧着?並沒有出現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陳實輕輕點頭。
井中的東西可能早就被煉死,或者跑出來被人除掉了。
他來到一座大殿,殿前的匾額上寫着“開漳聖王殿”的字樣。
“開漳聖王?他也是來自華夏的神祇麼?”
陳實駐足片刻,走入殿內,中央的神龕中空空蕩蕩,並無神像,只有不凡之力飄蕩。
“真王時代結束後,這裡的香火未曾斷過,但始終沒有神相凝聚成形。”
沙婆婆跟着他走入殿內,道,“可惜了此地的不凡之力。你爺爺在神龕中留下一道英靈符籙,但這些年過去,也未曾喚醒此地的英靈。”
陳實仔細打量神龕,龕壁上的確有一道英靈符籙,凝聚此地的不凡之力。
但因爲沒有任何意識留存,神龕中的不凡之力無法凝聚。
這裡的不凡之力太強大了,懸巖上的村子祭祀乾孃,香火之氣也都是流入這座神龕,導致神龕中的神力匯聚,在底部形成一碗明晃晃的液體,散發着神光!
這種情形,陳實在其他古老的廟宇中從未見到過!
“神死了。”
沙婆婆靠在門框上,嘀咕道,“來自華夏的神靈,都死了。我們天庭尋了這麼多年,嘿嘿,沒尋到一個活的……”
她面色黯淡,不再說話。
陳實心中微動,取出西王玉璽,躬身一拜,將玉璽祭起。
“……真王時期,羣魔亂舞,亂象紛紛,聖王立,刀耕火種,闢良田土地,鎮魔窟,守南湖而開漳。今小子陳實,繼承真王遺志,喚醒聖王。妄代真王敕封開漳聖王爲大南湖之神,庇護南湖方圓八百里水域疆域,百姓安康,風調雨順。”
他催動西王玉璽,玉璽飛起,卻無處可落。
開漳聖王殿的景象與他之前所遭遇的任何古廟都有不同,那些古廟,都有神相凝聚,而這裡卻空有神龕和不凡之力,沒有神相。
陳實遲疑一下,西王玉璽在神龕中不凡之力形成的那一汪水上印了一下。
那一汪神水光芒大放,映照寶印的字跡。
奉天寶章,永鎮西荒。
八個字出現在神龕中,久久不散。
陳實取出三炷香,上前敬香。
香火之氣飄向神龕,但見神龕中香火之氣竟逐漸構成一個模糊的身影,彷彿風一吹就會散去。
沙婆婆原本靠在門檻上,冷眼看着陳實的舉動,待看到這一幕,不禁動容。
“西王玉璽只是封禪之寶,是王權,聚集不了神相!是小十持香一拜,才讓神龕中有了神相!”
她驚疑不定,目光落在陳實身上。
“我們也拜過,神龕中都沒有神相形成!爲何小十一拜,開漳聖王便開始凝聚神相?莫非是小十的乾孃……他的乾孃,到底是什麼來頭?”
沙婆婆穩住心神,也上前敬香,道:“懸巖上有幾個村子,供奉聖王爲乾孃,這座廟宇香火不斷,聖王的神相肯定會形成得很快。小十,咱們該回去了。”
陳實點頭,與她一起離開懸巖。
他們乘坐木車,返回幹陽山。剛剛走出懸巖縣的地界,突然一隻紙鶴飛來,撲啦啦拍着翅膀,落在陳實的手臂上。
陳實展開紙鶴,是李天青寄來的信件。
他細細讀去,李天青在信中說他這些日子在古廟中修行的進度,提升很快。
還提到一些趣事,他尋到的那座古廟,廟中有靈田,裡面有靈藥,到了半夜便會跑出來,是黃衫小兒,只有半尺高,和另一塊靈田中的黑帽小兒廝並,打得熱火朝天,偶有死傷。
他去調解雙方的對戰,與他們化解矛盾,這才知黃衫小兒們叫黃精兒,黑帽小兒們叫烏頭兒,兩家爲了爭奪這廟中的靈田,積怨已久,經常打打殺殺。
雙方感念李天青的調和,於是送了他一些精果。
他服用後,修爲大增,而且壽元超越了五百年的壽限。
“廟中種植靈藥,或可延長壽元。”李天青在信中寫道。
陳實心中微動,詢問道:“婆婆,你還有多少年壽元?”
沙婆婆笑了起來,很是開心,豎起兩根指頭:“老身還可以活二十四年!”
陳實心頭突突亂跳,倘若李天青的猜測沒錯的話,他或許找到了一條爲沙婆婆這等修士延長壽命的道路!
“回到幹陽山,我便驗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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