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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線轉二號線,她在苜蓿園出站,踏着一片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又走了片刻,這纔到了那處聞名全國的陵墓園前。長長的臺階上,一個看不出年紀的中年男子坐在最下面一階,見她露面,才長長地噓了口氣:“都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還沒嫁呢,小叔的地位就得往後排了。”儒雅中年男子起身拍拍身後的灰塵,一臉唏噓。
她嫣然一笑:+9,..“小叔。”
被北京城大院中的衆人視爲劍走偏鋒的蔡修戈坦然大笑:“知道你偏心向着他,小叔不說就是。”
蔡桃夭輕輕摟住蔡修戈的胳膊:“小叔你再使壞,小心我跟小嬸告狀,你存私房錢。”
這位曾一度被上海地頭蛇們視爲洪水猛獸的中年男人連忙做出一臉驚恐的表情:“好不容易存了些私房錢,這你都知道?”
蔡桃夭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如今在江浙滬沿海一帶頗富盛名的蔡修戈笑道:“看來你小嬸又打電話跟你訴苦了。”
蔡桃夭微笑不語,小叔和蔡家的關係並不如外人想象般的那樣和諧,誰又知道這個二十出頭就主動脫離蔡家以一己之力在魔都上海闖下一番天地的中年男子已經近二十餘載未曾歸京,她和那位賢良淑德的小嬸這幾年則扮演着家族和小叔之間的潤滑劑。
蔡修戈轉頭望了一眼身後長長的臺階,喃喃道:“這世上梟雄何止萬千,能得後人瞻仰垂憐者萬不足一矣。”
蔡桃夭微笑打量着眼前風度翩翩的男子,蔡家長輩打小就將這位“不成氣”的小叔作爲最經典的反面教材,從小到大她也沒有少聽長輩用類似於“再這麼下去就活脫脫成了蔡修戈”一類的的話語來教訓同輩的兄長,誰又知道這個生來聰慧而不服世俗眼光的女子早就將這劍走偏鋒的男子視爲偶像般的存在那個橙紅色的年代,隻身一人與如日中天的蔡家劃清界線,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勇氣。
“陪小叔走走?”
蔡桃夭嫣然點頭。
走上臺階,蔡修戈突然止步,轉身皺眉打量着被他視爲親生閨女般的侄女:“被那混小子得手了?”說話的瞬間殺氣沸騰,腦中已經在思索着是將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王家嫡孫灌了麻袋加石頭沉進黃埔江還是直接用水泥砂漿封進正在建造的大橋橋墩裡。
蔡家女人俏紅飛霞,咬着下脣不說話。
蔡修戈有些生氣,轉身獨自上臺階,活脫脫一個被毛腳女婿搶了閨女的吃醋岳父。
紅霞散盡,蔡家女人依舊微笑跟上,不言不語。
良久,一直走在前頭的蔡修戈突然止步,轉身怒道:“混小子得了手,也不說來見見我這個小叔?”
蔡桃夭趁機又重新圈住小叔的胳膊,難得如少女般撒嬌:“小叔!”
在魔都上海說一不二被衆一屬視爲儒魔的中年男子開始還能板着臉,最後不得不苦笑着舉手投降:“放心吧,小叔還真能將他扔進黃浦江不成?”
蔡桃夭雀躍着向臺階上跳了小步,卻扯動了某處傷口,秀眉微蹙,蔡修戈揮軍手,轉身繼續向上,眼不見心不煩。
叔侄不再言語,只是一路頗有默契地前行,只在些許需要駐足的史冊壁畫前稍作停留,不需半日功夫,就已經到了陵園深處的祭堂。堂前三拱門,分刻民主、民權、民生六字三詞,中門鑲偉人手書“天地正氣”,蔡修戈終於駐足負手而立,擡頭仰視正中四字,久久不語。
蔡桃夭陪在一旁,面色凝重。
良久,蔡修戈才緩緩道:“如果當年逸仙公能堅持到底,如今的世道又當如何?”
蔡桃夭微笑搖頭:“歷史的發展的確有其偶爾性,但車輪的方向大體上是不會改變的,逸仙公等人也都是頗具理想主義色彩的偉人,在屆時的歷史環境中,能有當年的作爲已經實屬不易。”
蔡修戈笑着回頭看她:“怎麼?想好要去哪兒了嗎?”
蔡桃夭微笑點頭:“等博士論文答辯結束,先去外交部見實一段時間。”
“哦?”蔡修戈微微吃驚,蔡家人脈多數位於軍中,雖然從源頭上講國內軍政不分家,但實際操作過程中卻涇渭分明,“爲什麼是外交部?”
走進祭堂時,蔡家女子望着那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偉人坐像,底座六座浮雕栩栩如生,凝視許久,她纔開口道:“不是說弱國無外交嘛,如今航母都建了,是時候該走出去給外頭看看現在的中國了了。”
蔡修戈微笑點頭,他也清楚這個從小就頗有想法的侄女顯然已經形成了一套嚴密不可攻破的世界觀和價值體系,他也不需要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來引導她,因爲他知道這樣的蔡家女子無論放在哪一處平臺上,無需太長時間一定能在那個領域灼灼生輝。蔡修戈想了想,才笑道:“這樣也好,你和王家那小傢伙各有成就,將來在事業上也好有個照應。”
蔡桃夭笑道:“他定是能走得比我要遠的。”
蔡修戈微愣,自家侄女的看人眼光向來要遠超自己,只是他不清楚,桃夭對李雲道的如此評價是出自女人對自家男人的信心還是王家那位小後生的確是只蒙塵的罕世珍寶。
被蔡家女人視爲珍寶的李雲道剛剛走進緝毒大隊辦公室,便一頭撞到拿着一推材料的王卓。
“回來了?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有新情況,走,喊小的們一起去會議室碰個頭!”王卓揮着手上的一沓資料,看上去面色有些激動。
李雲道倒是沒有被一大早的那份請柬破壞了心情,到此刻還是哼着小曲,心情一片蔚藍地拉過資料,看了兩眼,卻忍不住開始皺眉:“怎麼是他?”
王卓湊過來看了一眼:“沒錯,就是這個人。”
李雲道看着資料上略顯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中年男子面目兇悍,一道疤痕貫穿左太陽穴至右嘴角,咋一看頗是恐怖猙獰,資料上果然也寫着“何青蓮”三字。李雲道微微嘆了口氣,果然是山不轉水轉,人在江湖飄總有狹路相縫時。
王卓見李雲道表情有異,奇道:“你認識?”
李雲道點頭:“在蘇州跟他有過一次交手,算得上是個極度危險的傢伙。”
王卓深以爲是地點了點頭:“這是從廣東公安廳發來的資料,經過分析,這個名爲何青蓮的中年男子很可能就是這一次南美那批貨的接頭人之一。”
李雲道眉頭皺得更深了,何青蓮如今號稱是南方那位猛人歐蚍蜉麾下頭號戰將,如果他是接頭人,是不是就意味着這一次毒品在大陸的分拆商就是那位姓歐的南方猛人?歐蚍蜉名下的歐凱集團如今也是國內排得上號的上市公司,而且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歐蚍蜉早已經成功洗白,如今與港澳政界知名人士往來密切,如果真是歐蚍蜉站在這次交易的幕後,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的要更復雜得多。
王卓將資料做了通報後,讓李雲道說說想法,李雲道卻皺眉道:“這資料確切嗎?”
王卓道:“公安廳轉來的內部絕密資料,應該不會有錯。”
李雲道這才道:“如果真是何青蓮的話,我建議接下來的行動中,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這個何青蓮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毒販。”
彭帥聞言輕輕哼了一聲,譏諷道:“哪個毒販普通了?都敢冒着吃槍子兒的危險干犯毒的勾當,還能普通到哪兒去?”
萬海軍在桌子下輕輕踢了彭帥一腳,示意他別總是當衆頂撞李雲道,後者卻看着李雲道不屑地笑了笑這文文弱弱的書生樣,哪是緝毒的料?看上去倒是像來鍍金的。
李雲道卻也不生氣,環視了衆人一圈,才道:“何青蓮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我今天先把話扔在這兒,你們誰都不允許單獨地跟他發生近距離的衝突,否則以違紀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