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綏晉兩路軍馬無令跟隨篤向邊境而去。”
“宋大人與王相爺對峙。”
“宋大人矯詔,意圖謀害黃沙道臣民。”
“篤大人謀反鼓動兵亂,王相爺與薛青勾結圖謀不軌。”
“黃沙道城門大開,那..薛青請相爺和宋大人一起驗證地宮門,並請所有軍馬速去抗擊西涼。”
“寶璋帝姬殿下有問,爾等到底是來驗證還是心懷不軌?大軍圍城,兵馬潛行攜帶火油意欲何爲!效仿當年秦賊否?”
殿內的聲音七嘴八舌,而且語氣用詞不同,因爲來的並不是一個人。
七八人各自帶來了宋元王烈陽等官員的信報,甚至黃沙道知府也送來了。
“黃沙道此時...紛亂。”
最後一句是隨行的御史報告的,不用他說,殿內的官員們聽這些急信就已經感受到了。
怎麼就亂成這樣了?宋元和王烈陽各自擁兵要打起來,還有兵亂,雖然說法不同,那兵亂似乎是聽從了薛青,策反了嗎....這都是什麼事!
朝堂裡也陷入一片紛亂。
陳盛嘆口氣,宋元在那個孩子面前還是沒有佔據上風,因爲太把薛青當個孩子了。
坐在龍椅下首的宋嬰神情依舊平靜,既沒有因爲令兵們的信而驚怒,也沒有因爲朝堂紛亂而煩擾。
按規矩這些報來的急信是直接呈交到她手上的,她看過之後再斟酌傳給宰相輔政大臣們,輔政大臣們看過之後,或者當場公佈,或者退朝商議再公佈,具體看急報的內容報喜還是報憂。
報喜可在朝堂同喜振奮人心,報憂的話就要稍微斟酌一下,不是哪一個都要當場公佈的,這也是爲了安撫人心。
但宋嬰並沒有斟酌,聽到是黃沙道王烈陽等人的信報便讓當朝念。
“沒有什麼見不得人。”她道,“孤讓愛卿讓天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無須猜測。”
那現在該如何?
陳盛上前道:“殿下當派御史監察前去....”
宋嬰打斷他,看着殿內的令兵們,道:“有報說綏晉兩路軍隨篤大人向邊境而去?”
殿內站立的信兵們響起聲音,不止一個。
“是。”一個答道。
“篤大人以蝙蝠令鼓動,有綏晉兩路兵馬被惑....”另一個則道。
宋嬰打斷沒說完的信兵,道:“孤知道了,篤大人做的很對。”看向陳盛,“孤早就下令讓黃沙道所有兵馬邊境迎敵,所以請查爲何只有篤大人和綏晉兩路兵馬前去西涼。”
是的,這是事實。
殿內的官員們安靜下來,陳盛俯身應聲是。
宋嬰道:“薛青已經出城親見王相爺宋大人等人請驗證了嗎?”
信兵們再次都開口。
“是。”
“薛青先見王相爺,且擊殺了先鋒軍。”
“薛青率兵圍了宋大人的所在....”
七嘴八舌的應聲不同的描述響起,宋嬰再次打斷他們。
“好,既然如此,孤去黃沙道。”她站起身來道。
什麼?去黃沙道,她。
殿內安靜一刻旋即喧譁。
.....
.....
“殿下萬萬不可!”
殿內諸官異口同聲,紛紛勸阻,皇帝輕易不出宮,朝廷不可一日無君。
“帝王坐殿是爲了穩朝綱安百姓。”宋嬰道,“薛青自稱真帝姬,擾亂民心,孤親自出面能最快解決這件事,畢竟此時有西涼賊奴侵擾,內耗不得。”
陳盛俯首道:“殿下的心意臣等明白,只是此時內黃沙道有異心賊兵,外西涼兵馬已入境出行太危險。”
殿內百官附和俯首參拜。
“殿下請三思。”
宋嬰道:“坐在朝堂也並不能避免危險,西涼兵事不容小覷,孤必須穩定軍心民意,若此次西涼作亂是與薛青勾結.....”
西涼與薛青勾結,陳盛面色微變,道:“應該不可能吧。”
朝堂裡也頓時低語一片。
“蝙蝠令在她手裡。”宋嬰道,“邊軍報,有幸存者見秦梅與西涼太子在一起。”
蝙蝠令是秦潭公所有,又衆人親眼見被秦梅所用,但現在卻到了篤手裡,黃沙道報來的急信有將官們證詞篤拿出蝙蝠令來說服他們......
能說服篤的做這種事的,只有薛青。
至於薛青與西涼太子,也是京城人人都知道關係很好來往頻繁。
認真想如今西涼兵馬入境,最能得利的就是薛青,解了兵馬圍困追殺,又能趁亂生事.....
“這賊子好大膽。”
朝堂裡頓時怒罵一片,其間也夾雜着反駁。
“如果薛青與西涼賊勾結爲什麼還讓篤調兵去迎戰。”
“誰知道迎戰是真是假。”
“啊,當嚴防他們突襲京城!”
“迎戰是真是假,待一戰便知,現在不要妄下結論!”
“曲大人,敗了是故意禍亂我大周,勝了也是西涼故意爲薛青造勢。”
“這位大人,那要你這麼說,我大周軍馬不能勝也不能敗?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你!裴禽,大膽,言語辱罵老臣。”
爭執聲越來越大不少官員們甚至開始推搡,御史們高聲呵斥,將衆官拉開。
宋嬰道:“此事是否如此現在的確言之過早,所以孤要親自去黃沙道以正視聽。”說罷起身拂袖,“散朝。”
......
......
“殿下非去不可嗎?”陳盛問道。
剛放下奏章的宋嬰接過蟬衣遞來的茶湯,對陳盛點頭,道:“相爺坐。”
陳盛沒有推辭謝恩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來。
這邊蟬衣斟茶走過來施禮:“相爺請用茶。”
茶湯帶着濃烈的藥味,陳盛不由看她一眼,察覺他的審視,蟬衣道:“這是安神補湯,相爺與殿下一般辛苦,請用一碗吧。”
宋嬰笑了,道:“相爺請用,效果很不錯,蟬衣能出師了。”
陳盛再次謝恩,接過喝了一大口,點頭稱讚,蟬衣施禮告退,陳盛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他想起來,那薛青當初就是爲了這個女孩子殺了宗周啊,真是.....
薛青膽子夠大,宋嬰何嘗不是,敢留敢用這樣的人在身邊。
“相爺,不用勸,黃沙道孤是要去的。”宋嬰聲音傳來。
陳盛收回神應聲是,原本準備的勸阻的話突然也不再想說了,道:“臣明白殿下的決定,殿下在朝堂的應對非常好,只問了兩件事,一個兵馬一個人,這纔是事情的關鍵,薛青操控了兵馬,要在天下人面前做大義,至於王相爺和宋大人互相指責的罪名再厲害也只是朝廷內部的事,不用拿出來被議論被利用。”
宋嬰道:“王相爺本就與宋大人政見不合,在外起糾紛並不意外。”
陳盛道:“殿下此趟出行只去黃沙道?”
宋嬰歪頭微微一笑,道:“或許還可以御駕親征。”
陳盛道:“殿下不要說笑,這種孤注一擲的事,不是殿下會做的事。”
天子一國之君,上戰場的確能鼓舞士氣,但此舉也無疑是把天子當做籌碼,一國需要天子當籌碼是到了孤注一擲的時候了。
現在大周朝還沒有到了危亡之際,帝姬御駕親征會被認爲臣子貪功也會被認爲君王貪名,反而亂了國運與民心。
去黃沙道是有地宮之門驗證雖然不妥但也說的過去,如果是要去邊境,那朝臣們死跪攔門也不會讓去的。
“先帝武功高強,且兵法嫺熟,也只去京營演武,並沒有踏入邊境親自上陣迎敵。”陳盛道。
宋嬰笑道:“我知道的,我就是想一想。”
這裡用了我,而不是孤。
其實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呢,過的日子卻一刻也沒有輕鬆,磨難重重,陳盛肅重的神情緩和,道:“殿下此去小心行事。”
宋嬰道:“相爺放心,朝中就交給相爺了。”
陳盛起身俯首:“臣遵旨。”
......
......
宋嬰的御駕在數百官員和萬衆京兵的擁簇下離開京城,京城因此而起的喧囂久久未散。
“不是去御駕親征,是去黃沙道。”
“那個薛青...與西涼人勾結...”
“西涼兵馬說了薛青是真帝姬,他們同盟之宜來助真帝姬的。”
“天也!這太可怕了!”
“不用怕,現在寶璋帝姬去黃沙道揭露假帝姬的騙局了。”
如此言論在街上到處響起,走過的幾個年輕人有一個忍不住要開口,被其他人攔住。
“現在不是時候。”楚明輝低聲道。
“現在民衆正因爲西涼兵馬入境恐慌憤恨,所以對朝廷這些話深信不疑。”張蓮塘低聲道,“待戰事有了進展再說,焉子少爺會及時給我們最新消息。”
裴焉子的級別當然拿不到,但他有個被王烈陽倚重的表舅。
年輕人們點點頭邁步向前,張雙桐始終走在最後神情也一直懶洋洋。
“玩這個輿論戰啊。”他道,“誰不會。”
民衆們的議論陳盛當然也知道。
“此舉可以驅散先前薛青開地宮門的喧囂了。”老僕低聲道,將值房的燈挑亮。
陳盛並沒有像以往翻看奏章,而是有些走神。
縱然那麼多官員和官兵擁簇,寶璋帝姬離京去黃沙道,還是讓人很擔心吧。
“老爺不用擔心殿下,殿下比這個歲數時候的先帝要厲害的多。”老僕寬慰道。
陳盛笑了,想了想點頭:“是的,先帝十幾歲的時候還總是胡鬧。”對老僕點點頭,“你且先下去吧,我再看會兒奏章。”
老僕應聲是,道:“我去給老爺熬藥湯茶,蟬衣女醫跟殿下走的時候,我特意給她要了方子。”
宋嬰出行自然帶了女醫蟬衣隨同。
陳盛看着老僕退了出去關上門,臉上的笑便淡去,輕嘆一口氣。
“但是,殿下還是被逼的不得不出去親自對質了。”他道。
先前宋嬰對薛青只當逆賊交予朝臣們按照慣例處置便是,無視也是一種蔑視,現在不得不正視了,還要親自站出來。
這個薛青.....陳盛伸手按了按眉頭。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聽起來人不少,是禁衛們巡查嗎?陳盛念頭閃過便聽到一聲厲喝。
“你們什麼人!”
“站住,啊!”
喝聲才起便戛然而止。
出事了。
陳盛面色一沉扶着書案站起來,門已經被推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投下的陰影一瞬間將室內籠罩。
“相爺還忙着呢。”來人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隨意自如。
看着猶自穿着一身白色囚衣的秦潭公,陳盛面色沉靜只扶在桌案上的手上青筋暴起。
要喝問你怎麼出來了?是同黨將他放出來的?趁着宋嬰出京,這是廢話沒有必要問了,他已經出來了。
他想做什麼?更是沒有必要問,連皇帝都殺了的人還能做什麼。
現在最要緊的是,同黨只在京城皇宮,宋嬰那邊一定要平安無事。
陳盛鬆開手,坐下來,道:“秦潭公,你被抓是在做戲嗎?”
秦潭公搖頭,道:“當然不是,應該說從一開始我就在看戲。”
一開始?什麼意思?從哪裡開始?看什麼戲?陳盛看向他,手再次繃緊,道:“你什麼意思?”
秦潭公輕撫膝頭,道:“意思就是,我一直都知道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