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樑醫生,你到達現場多長時間了?”王潔話風一轉,衝樑任堂問道。
“大概有十幾分鍾了吧。”樑任堂不知道王潔爲什麼突然問起他這句話來,於是不確定地回答道。
“那你又救治了多少傷員呢?”王潔接着問道。
“呃---”這次樑任堂額頭的汗珠直接就噼哩叭啦地朝地上砸了。
“那你身爲急救科主任,也是這次急救的組織者和實施人,請你告訴我,現在所有的傷員中有多少重傷?多少輕傷?多少可能危及生命?多少可能事後致殘?”王潔的聲音越來越嚴厲,越來越咄咄逼人。
王潔每問一句,樑任堂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等王潔問完,樑任堂的臉上已完全看不到血色,留下的就只有蒼白,和一種大病初癒時的虛弱,失意時的頹廢。
“怎麼,說不上來?”王潔寒聲道。
“王局長,我錯了,我不該和這位小兄弟爭執。我道歉,我馬上向這位小兄弟道歉。”樑任堂連連向王潔鞠躬道。
這時,不光是王潔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就連華新海看向樑任堂的目光都有些不善,都這個時候,樑任堂不但沒有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竟然還想耍小聰明。知道王潔與莫小川關係不簡單,轉而想以給莫小川道歉來博得王潔的原諒。
“看來,你不適合做一名醫生。”王潔冷然道。
樑任堂聽了王潔這句話,渾身一顫,彷彿全身力氣被抽空了一般,差點沒有癱坐在地上。
“快,快,他快不行了,醫生,醫生哪裡去了?”這時,一陣噪雜的聲音傳來。
幾人連忙朝叫喊的方向看去。發現工程車司機這個時候已經被從車裡救了出來。只見他胸部凹陷,口中鮮血不要命地向外噴吐着。看樣子就知道傷勢很重,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小川,我們快過去看看。”王潔暫時把樑任堂的事情放在一邊,衝莫小川急聲說道。說完便朝向工程車司機快步趕了過去。
王潔跑了幾步,發現身手敏捷的莫小川竟然還沒有跟上來,不由回過頭看了一眼,卻看到莫小川壓根就沒有要動的意思。心中急切,以爲莫小川因爲樑任堂的事情使性子。於是也停下腳步,對莫小川說道:“小川,這件事情,姐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但現在人命關天。救人要緊。”
王潔知道,這個時候,莫小川是這個工程車司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姐,如果別人能救得活的,算是他的造化。但,對不起,這個人,我不能救。”莫小川遲疑了一下,然後堅定地說道。
聽了莫小川的話,王潔怔住了。對不起,這個人,我不能救。爲什麼呢?這個時候,王潔突然覺得莫小川好陌生。也深深地看了莫小川一眼,轉身朝被救出來的工程車司機走去。
莊曉嫺也被莫小川說的懵圈了。“小川,這個人你爲什麼不能救?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啊!”
莫小川輕輕閉上了雙眼,極力壓抑着自己內心的起伏,嘴裡喃喃道:“是啊,那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可是,你們只看到了他這一條活生生的命。”
莊曉嫺也看出了莫小川內心的掙扎,但他卻不懂莫小川說的這句話的意思。
那工程車司機最終還是沒有被搶救過來。這一切都在莫小川的意料當中。莫小川知道,不要說在這缺少器材的現場了,就算是這工程車司機能堅持到醫院,他也是必死無疑。因爲他的傷勢太重了。肋骨骨折,臟器破裂,有一截斷掉的肋骨直接剌入了心臟,所以,那工程車司機動不得,一動卻是加速了他的死亡。王潔想的不錯,莫小川是唯一能使工程車司機活下去的希望。然而莫小川卻選擇了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因爲,莫小川有他自己的堅持。當救之人,他不遺餘力。不當救之人,他鐵石心腸。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生死隨心。然天地公理,又暗藏一線生機,這一線生機卻是靠自己去爭取。天作孽,猶可違,自做孽,不可活。有些事情無公平可言,既然如此,何不化身天道,代天行罰。
莫小川的心再次堅定起來,不是我負伯仁,而是伯仁不義在先。
終於,一場車禍的急救工作進入了尾聲。這場車禍造成了兩個人的死亡。其中之一,就是這場車禍的始作俑者,工程車司機。共有六十七人因不同傷勢被送往醫院。如此也註定了這一夜,有許多個家庭無眠。
如果不是莫小川的話,相信悲劇還會漫延。
事後,樑任堂前來找莫小川,希望莫小川能網開一面,給他一次機會。任憑他如何苦苦哀求,莫小川根本無動於衷。在莫小川看來,是人都會犯錯,犯錯就應該受到處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是莫小川心胸狹窄,而是樑任堂的所作所爲已經不適合他如今的工作了。
之前,肖建軍因爲要進行現場調度,同時也要關注事態的發展,所以,並沒有和莫小川他們在一起。事車禍的事情處理完後,這一路段交通恢復正常,肖建軍先一步回去把車開了過來。他要把莫小川和莊曉嫺送回唯鎮,還要和王潔一起回來,針對這次車禍的事情還有一個專項會議要開。
莫小川本不想麻煩肖建軍,但肖建軍的性子也是執拗,最終爲了不拖延時間,莫小川還是上了肖建軍的車。
車內,肖建軍沒有說話,應該說,他本就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王潔也沒有說話,莊曉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王潔,臉上雖不能說是陰沉,卻也是沒有任何表情。
車裡的氣氛壓抑的讓人狂躁、心悸。
莫小川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他們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對待問題的立場自然也是不一樣的。或許,他治好王潔後,算是了了王潔夫婦援助莊曉嫺的這場因果吧。
“小川和曉嫺你們兩個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讓人不忍直視的場面吧?”肖建軍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於是開口打破了這份詭異的沉寂。
“不錯,確實是讓人不忍直視。”莫小川有些感嘆。
“也幸好有你在,要不,局面會更糟糕。還好,因爲小川你的幫助,孩子大多都脫離了危險。真的非常感謝你。”肖建軍真誠地說道。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個嗎?”莫小川輕輕一笑道。
“也是。”莫小川能這樣說,肖建軍自然是心中歡喜。
“可惜,有的人是不用死的。最終卻還是死了。”王潔幽幽地開了口,語氣中帶着不滿和怨念。
莫小川毫不爲意,頭輕輕枕在座椅後背上,微眯着雙眼,波瀾不驚。但他的心已從王潔哪裡感覺到了一絲疏遠。
莊曉嫺卻也是冰雪聰明,她自然聽出了王潔話中的那股怨氣,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還是不着痕跡的和王潔稍稍離開了一點距離。她認爲,莫小川之所以不救那工程車司機,肯定是有着他的理由,再說,救與不救是莫小川個人的權力,沒有任何人能把自己的意志強行加註於別人身上。尤其是莫小川。
肖建軍轉業前是特種部隊的隊長,轉業後又做了十幾二十年的警察。對於細節的把握還是很到位的,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王潔和莫小川之間因爲什麼事情有了隔閡,這並不是好現象。如果這樣發展下去,最後的結局也就是,他們和莫小川親蜜的兄弟之情,轉化爲平淡的點頭之交罷了。
但,他又不知道問題的根結在哪裡,一時也不好插口。車裡的氣氛又變的微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