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依然是冰天雪地。可是,比起當初的大雪災,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如今,已經是三月了。若是在江南之地,必是草長鶯飛,雜花生樹的美麗時節。大漠的春季來得晚,寒風依然刺骨,卻也暖和了許多,積雪融化了不少。
“隆隆!”
一陣如雷的蹄聲響起,只見一隊隊匈奴騎馬馳騁,濺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這些匈奴軍隊的馳騁,與以往大不相同,他們手裡多了一樣東西,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棍,棍尖削得尖尖的。匈奴端在手裡,好象一條條毒蛇,若是他們面前有敵人,這木棍會毫不猶豫的刺入敵人身軀。
軍臣單于騎在戰馬上,身着狐裘,手握馬鞭,看着馳騁的匈奴,大是歡喜,臉上帶着笑容:“中行說,你這奴才,這主意不錯!”
中行說雖是騎在馬上,卻是臉『色』蒼白,右手捂着心口,臉上帶着痛苦之『色』,忙道:“謝大單于誇獎。”
自從敗歸之後,軍臣單于就在想,要如何『舔』好傷口。要『舔』好傷口,第一件事就得重建匈奴軍隊,尤其是他的本部精銳,更是重中之中。
去歲一戰,匈奴慘敗,單于本部精銳損失十之八九,若沒有本部精銳,匈奴就失去了最銳利的彎刀。
要重建匈奴軍隊,還真是棘手,戰馬不是問題,這多的是。問題是,沒有足夠的裝備,皮甲好辦,匈奴多的是皮,只要假以時日,就能製造出來。
最難辦的是彎刀與弓箭。匈奴損失的弓箭和彎刀,比起損失的軍隊要多,很多匈奴兵士隻身逃歸,弓箭彎刀早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一時之間,要造出這麼多的弓箭和彎刀,還真不容易。匈奴不象漢朝,有那麼多的工匠,這對匈奴來說,是個天大的難題。
好在,伊稚斜已經下令,善待漢人工匠。爲了讓這些漢人工匠爲匈奴效力,匈奴是威迫利誘手段全用上了,只要爲匈奴效力,就有好日子過。不爲匈奴效力,就要遭受毒打,甚至丟掉『性』命。
漢人工匠自從給擄掠後,就過着非人的生活,吃不飽,睡不好,給辱罵毒打更是家常便飯,匈奴威『逼』一招效果不大,絕大多數漢人工匠寧死不屈,不願爲匈奴出力。
可是,仍是有少部分漢人工匠投靠了匈奴,爲匈奴製作彎刀弓箭。
這些人雖然不多,還有數百上千人。軍臣單于大是後悔,早知道周陽那般能打,他早些採取這一招,有這麼多工匠爲匈奴效力,完全可以打造出足夠的攻城機械,去歲直接集中兵力攻擊漢朝一座城池,那麼一定會打得漢軍無還手之力,匈奴也就不會有今日之慘況。
他的想法不錯,就是世上哪有後悔『藥』。他去歲是志得意滿,滿打滿算,只要匈奴大軍一到,一定能攻下漢軍的城池,奪取漢朝的攻城機械,根本用不着自己打造。
光靠這麼點工匠,爲匈奴打造彎刀和弓箭,這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重建軍隊。軍臣單于急呀,中行說又給出了一個主意,要軍臣單于挑選一些對做工一事有興趣、有天賦的匈奴人,讓漢人工匠來教他們。
這主意很惡毒,不僅能在短時間內重建匈奴軍隊,還能調教不少匈奴工匠,軍臣單于大喜過望,把中行說這個奴才好好誇獎了一番,立即實行。
添加了人手,果然就不同了,彎刀和弓箭的生產就快多了。
軍臣單于意外的發現,漢人打造的弓箭和彎刀,比起匈奴自己做的要好得多,彎刀更加鋒利,弓箭的『射』程更遠,軍臣單于驚喜莫銘,還以爲是崑崙神終於顯靈了,佑護匈奴了。
說到科技,漢朝是巨人,匈奴不過是嬰兒,根本就沒法比。有漢朝工匠在,彎刀與弓箭要不更好都不行。
大喜之下,軍臣單于把這些漢人工匠好好賞賜了一通,給了他們更多的牛羊、帳幕,甚至賞給他們匈奴女人。這些叛徒謝天謝地,把軍臣單于好好感謝一通。
彎刀有了,弓箭有了,匈奴軍隊順利的重建了。
重建之時,軍臣單于記起漢軍騎兵使用手弩和長矛的情景,大是豔慕,想要打造出這樣的騎兵。
在匈奴眼裡,漢人可惡可恨可憎,可是,對於這一想法,所有的匈奴大臣卻是一致支持。匈奴引以自豪的騎兵,在漢軍騎兵面前一敗再敗,原因不在於他們的刀法不夠嫺熟,不在於他們的箭術不夠好,而是在於,他們的裝備根本沒法和漢軍比。
若是匈奴也能打造出象漢朝騎兵那樣的軍隊,其前景太美妙了,洗雪恥辱大有希望,一衆大臣要不支持都不行。
對於匈奴來說,這是一個廣闊的天地,想法絕對夠好。
可是,卻不能實現。手弩問題,有漢人工匠在,還能想到辦法。關鍵在長矛,沒法解決。長矛需要大量的鋼鐵,鋼鐵是匈奴最缺之物,在哪裡去找?
鋼鐵,漢朝雖然能產,也是奇缺無比,漢朝是禁止輸入匈奴的。匈奴以前得到的鋼鐵,主要是靠“走私”。
數十萬匈奴人手一支長矛,鋼鐵的需要量將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匈奴十年,一百年也未必能弄到這麼多,軍臣單于他們只能望而興嘆,束手無策。
中行說又給出了一個主意,匈奴沒有鋼鐵,卻有樹。大漠中有一種樹,特別堅硬,經過處理之後,不在鋼鐵之下,匈奴稱爲“鐵心樹”。
中行說要匈奴把鐵心樹砍下來,做成長長的木棍,這問題就解決了。
於是乎,匈奴的軍隊就了有木棍。不計其數的匈奴端着木棍衝鋒,威力還真是不錯,比起漢朝騎兵也不差,軍臣單于要不樂都不行。
匈奴端着木棍衝鋒,衝到近前,使勁一捅,扔掉木棍,拔出彎刀砍殺起來。
望着正在訓練的匈奴,軍臣單于欣慰不已,只要匈奴『舔』好了傷口,就可以南下了。再次與漢軍對上,匈奴騎兵的威力倍增,再也不怕漢軍了。
漢軍雖然繳獲了不少戰馬,能打造大量的騎兵,可是,匈奴全是騎兵,要與匈奴比騎兵,軍臣單于雖然新敗不久,仍是不怵。到那時,匈奴可以用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的騎兵打一個漢朝騎兵,要不勝都不行。
希望之火熊熊燃燒,軍臣單于臉上泛着紅光,不住點頭。
“等軍隊練好了,本單于就可以率領他們南下,攻破漢朝的城池,擄掠漢朝的家園,洗雪恥辱,砍下週陽的頭顱!”軍臣單于興奮得一揮馬鞭,發出一聲脆響。
“打進長安!洗雪恥辱!”
一衆大臣好了傷疤,忘了疼,齊聲吼叫起來。
“到了秋季,就可以南下了。”軍臣單于振奮不已。去歲之敗,那是他的奇恥大辱,時刻沒有忘記。
“大單于,奴才以爲,大匈奴如今不宜南下。今歲不宜,明年也不宜!”中行說身子一躬,非常恭敬的道。
“閉嘴!”
“漢狗胡說!”
中行說的話一如既往招來一衆大臣的喝斥。
軍臣單于一揮手,阻止一衆大臣喝罵,問道:“中行說,那你以爲大匈奴如今該當如何?”
“大單于,奴才以爲,即使大匈奴的大軍重新練好了,也不宜與漢朝大戰。”中行說開始剖析起來:“再次開戰,必是傾國之戰,漢朝將會出動更多的軍隊,與大匈奴大戰。大匈奴新敗,牛羊口衆損失太多,非三五年所能恢復過來。”
“正因爲大匈奴損失太大,這纔要去漢境擄掠。”軍臣單于不同意中行說的說法。
“大單于,容奴才說句放肆的話。去歲,大單于親率五十萬之衆,大敗而歸。若是秋季,大匈奴南下,能有所擄掠嗎?”中行說反問一句。
這一句,還真把軍臣單于給問住了,愣怔了半天,他雖然萬分不願承認,也不得不承認:“漢朝一定會堅守城池,若周陽再到邊關,很難有收穫。”
匈奴大舉南下,周陽必到邊關統兵,這沒什麼好懷疑的。對周陽,軍臣單于既恨,還懼。
“打漢朝,費力無收穫,大匈奴反而越打越弱。”
中行說下了結論:“奴才以爲,與其打漢朝,不如集中兵力來打月氏、東胡,殺了他的王,掠奪他們的口衆,佔有他們的土地,食用他們的牛羊。不出三五年,大匈奴的國力將會恢復。到那時。再與漢朝大戰,大匈奴何足懼?”
月氏和東胡和匈奴是世仇,給匈奴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可是,月氏和東胡卻是敗而不亡,仍有不少土地、口衆、牛羊。若是先把兩個世仇解決了,匈奴不僅土地更廣,牛羊還會更多,口衆會劇增。
土地、牛羊、口衆三者中,對軍臣單于最有吸引力的就是口衆了,這是崑崙神賜予匈奴的奴隸呀。
“好辦法!好辦法!”
不僅軍臣單于、伊稚斜稱讚,一衆匈奴大臣也是讚不絕口。
“那就先打東胡,滅了東胡,再到漢境擄掠。”軍臣單于虎目中精光四『射』,精神抖擻。
東胡主要是現在的東北之地,與漢朝接壤,只要滅了東胡,就打到了漢境,同樣可以擄掠漢境,報仇雪恨。
“大單于,出兵吧!”阿胡兒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請命:“從龍城趕去東胡之地,需要近一個月時間。那時,春暖花開,正是用兵之季。”
“大單于,請出兵!”一衆大臣請命。
“不可!”一個反對聲響起,衆人一瞧,正是中行說。
“中行說,這是你出的主意,怎麼又不可了?”軍臣單于大是奇怪。
“中行說,你是不是以爲,東胡離漢朝近。若是大匈奴現在就去打東胡,東胡打不過大匈奴,就會向漢朝求援。那麼,漢軍一動,大匈奴難以討得了好?”伊稚斜明亮的眼裡光芒閃爍:“可你忘了一點,漢軍若是深入東胡之地,與匈奴打,那是找死!”
去歲之戰,漢軍雖然也深入過匈奴腹地,畢竟人數不多。若是匈奴與東胡大戰起來,漢軍出動太少,不能建功。若是出動太多,一深入東胡之地,那裡適合匈奴作戰,不宜漢軍,伊稚斜還真是希望漢軍出動。
“左賢王英明!”中行說先是讚一句,馬上就是話鋒一轉:“奴才之顧慮不在於此,而是在於,此時大匈奴國力未復,即使與漢軍在東胡腹地大戰,也未必有勝算。若是先滅月氏,再來滅東胡,在東胡腹地與漢軍大戰一場,勝算就大多了。在東胡腹地與漢軍大戰一場,擊敗漢軍,趁勢攻打漢朝,不是更好?”
“說得好,我沒你思慮周全!”伊稚斜不住點頭。
“哈哈!”
軍臣單于開懷暢笑,手中馬鞭輕輕抽在中行說身上。
中行說忙躬着身子,一副討好嘴臉。
“哈哈!”
一衆匈奴大臣齊聲大笑。
“左賢王聽令,你留守龍城,訓練軍隊,準備滅東胡。本單于,要率領大匈奴的勇士,去滅了月氏!”軍臣單于臉一肅,開始下令了。
對月氏這個仇敵,匈奴大臣還真沒有放在眼裡,無不是振奮異常。
軍臣單于一聲令下,大軍集結,軍臣單于絕不拖泥帶水,率領匈奴軍隊朝西開去,直撲月氏。
南越,丞相府。
呂嘉跪坐在矮几上,雙眉緊皺。
他的長子呂夷,站立身側,問道:“阿父,何事不樂?”
“夷兒啊,我們要圖大事,要大漢不能騰出手來纔是。可是,去歲一戰,我們原本以爲大漢會大敗,卻沒有想到,大漢竟是勝了,匈奴五十萬之衆都敗了。”呂嘉有些想不通,匈奴數十年佔了上風,去歲怎麼就不經打呢?
“是呀!說來也怪,匈奴五十萬打不過漢軍,他們的威風都哪去了?”呂夷點頭,一臉的惋惜。
“匈奴這一敗,我們也不能輕舉妄動。”呂嘉很無耐。
“阿父,我們要圖大事,不能指望匈奴,得靠我們自己。”呂夷眼裡閃着光芒:“趙佗垂垂老矣,近百的人,還有幾年好活?趙胡昏昧,不足以成事。只要趙佗一死,這南越的天下,還不是阿父的?”
呂嘉點點頭,深表贊成。
“阿父,要讓趙佗死,其實也不難。我們不能出面,我們可以請人來做。”呂夷臉上閃過一絲狠辣。
趙佗是漢朝認可的南越王,若是給呂嘉父子殺了,漢朝肯定會過問。最有可能,漢朝以此事爲藉口,出兵南越,直接把南越給收了,呂嘉父子就是在爲他人做嫁衣。
收南越一事,漢朝一直想做,卻沒有做成。呂太后爲了收南越,直接出兵攻打,卻給趙佗擊敗,還讓趙佗打到長沙去了。漢朝見識了南越的兵威,這纔不得不採取懷柔之策。
“阿父,上次我託人送給郭解大俠的禮物,郭大俠收了。”呂夷很是歡喜的道:“郭大俠還說了,若是有事,他願出力。”
“真的?”呂嘉大喜過望:“郭大俠一諾千金,他允了,那這事就成了。快給郭大俠傳訊,此事宜早不宜遲。”
“阿父放心,我這就去安排。”呂夷振奮的一握拳,快步而去。
望着呂夷的背影,呂嘉紅光滿面,彷彿他已是南越王似的。
南越王宮,趙佗鬚髮皆白,斜靠在軟榻上,趙胡侍立在側。
“胡兒,你有話要說?”趙佗雪白的鬍鬚一翹。
“大父,你說這事怪不怪。”趙胡眉頭擰在一起:“大漢明明在練兵,我多方打聽,卻是不知道在哪裡練兵。”
“你打探這些做什麼?”趙佗有些不悅。
“大父,大漢此次練兵,必是有很多騎兵。一旦練成,大漢的軍力將猛增,孫兒哪敢不過問呢。”趙胡忙解釋,又有些奇怪:“大父,這事幹系重大,你爲何一點不擔心呢?”
“你說說,爲何干系重大?”趙佗不答所問,反問一句。
“大父,大漢一直想收我南越,卻一直不能如願。不是大漢不想,是大漢國力不濟,軍力不行。”趙胡剖析起來:“如今不同了,匈奴新敗,正宜大漢收我南越。若是大漢再把騎兵練出來,一定會先打我南越,大父,這都是你說的。”
“嗯!”趙佗微一點頭,大是讚賞:“胡兒,你有所長進了,能想到這點,不容易,不容易。可是,你要知道,南越之地本非我趙氏所有。大父不過是代始皇守這一方土,若大漢要收就收吧。”
“啊!”
趙胡萬萬想不到趙佗竟然如此說,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的道:“大父,這萬萬不可呀。沒了南越國,胡兒在哪裡去存身?”
“呵呵!”趙佗笑道:“胡兒啊,我趙氏是真定人,沒了南越,就回真定老家去吧。數十年來,大父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真定老家。可是,一直不能回去。若大漢收了南越,大父也可以向始皇繳旨了!”
“大父,不行,絕對不行!”趙胡一向聽從趙佗的,這次犯犟了。
“哼!”趙佗冷哼一聲道:“胡兒,你要記住,若你一心想貪亦南越王位,必將遭來大禍,我趙氏滅族之期不遠了!”
“大父,昔年呂太后要收百越,你卻與之戰大一場,打到長沙去了,爲何你如今甘願拱手讓出南越?”趙胡急急忙忙的問。
“此一時,彼一時。”趙佗臉沉似水:“那時節,呂后挖我祖墳,刁難我親朋,我豈能忍她?一個『婦』人,心思如此歹毒,不能容人,豈能讓我心服?胡兒啊,你要記住,大父那時之所以能打敗漢軍,那是因爲兄弟們都在。雖然他們上了年歲,可是,戰陣經驗仍在,銳氣還在,那是始皇的大軍,無敵於天下,豈能敗於人手!”
“砰!”
趙佗右手重重砸在軟榻上,虎目圓睜,氣勢威猛,當年那個追隨秦始皇征戰天下的趙佗又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