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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左地與匈奴右地歷來不合,這個傳統還要追溯到冒頓單于時代,匈奴人尚左,坐北朝南以左手邊爲上,所以王庭以東的方向被劃爲匈奴左地,反之王庭右邊則被劃爲匈奴右地。
左賢王通常是匈奴的王太子來擔當,老上單于年輕的時候就當過左賢王,軍臣單于也曾經是左賢王。
不僅是左賢王的位更尊,左賢王帳下有十二萬騎,而右賢王帳下只有十萬騎,生生相差兩萬騎的精銳也讓兩者存在不小的差別,要知道二萬騎至少相當於左右骨都侯其中之一的麾下兵力,左右谷蠡王每個人的的兵力至少在有三萬以上。
而匈奴單于本部精銳常年保持在十二萬以上,最多時有十五萬精銳,早已不是冒頓單于時代控弦四十萬,而是擁有整整六十多萬控弦騎兵,匈奴的總人口也在不斷逼進五百萬人。
在匈奴的制度下,假若大單于年輕力壯沒有王太子出任? 左賢王,那就要從匈奴皇族攣鞮氏內尋找同族勇士,軍臣單于帳下的左右賢王就是攣鞮氏的勇將。
乞鞮和圖奢都是冒頓單于的子孫,兩個人與軍臣單于是從兄弟,論親疏關係相差彷彿,但是乞鞮的勇名要高過圖奢,所以他順理成章的當上左賢王,圖奢就只能當右賢王。
可想而知,只因爲名聲的差距便錯失左賢王位。圖奢心裡有多麼的憤怒和不滿,只不過兩人常居住在匈奴的左右兩地,最多每年也只有一次碰面的機會。所以每年的匈奴大會就是雙方別苗頭的時候。
左賢王臉色鐵青着怒喝道:“圖奢,你知道你正在做什麼嗎?我再說一遍放下你的刀,在我面前你永遠沒有舉刀的資格!”
兩邊的匈奴人摩拳擦掌,擼起袖子打算大打出手,有幾個愣頭青打定主意要在王庭裡見一點血光之災。
右賢王手握彎刀放聲大笑道:“乞鞮,你狹隘的心胸就像個婦人,怎麼能稱得上草原上最偉大的部落武士。我右地的兒郎能征善戰殺死大月氏人的王,驅趕着大月氏人去西方流浪,而你們左地十幾萬人面對漢人像一羣卑鄙的狐狸偷偷搶食狗熊的獵物。面對宿敵烏桓和鮮卑,你們就像愚蠢的麋鹿在烏桓山外打轉,十二萬騎如十二萬只羊一樣無用,即使你的勇敢之名響徹草原。也無法掩蓋你的無能!”
“你敢侮辱我匈奴左地十二萬勇士。你這是在找死!”
“我們匈奴右地就是比你們,不服氣你們殺個烏桓王來試試,只會用嘴巴說的人是中行說那條閹狗。”
“你纔是閹狗,我們用手中的彎刀來決定誰纔是大草原上最偉大的勇士吧!”
分屬匈奴左右兩地的匈奴貴族們也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於是兩邊人舉着彎刀你來我往的打起嘴仗,一直躲在角落裡的中行說躺着也中槍,十句話裡起碼有五句帶閹狗,至少有一句帶着中行說的名字。中行說苦着臉巴望着軍臣單于來解圍。
兩邊的人吵了一會兒也吵累了,放下彎刀坐回原位繼續罵。他們還不至於真的動手,那些個愣頭青想衝動起來也沒機會,身邊的老傢伙一把按住他們的肩膀,大帳外守着的匈奴精銳武士隨時會闖進來把鬧事者就地擒下。
“吵完了?我還以爲你們會動手打起來,比起二十年前我們那輩人的血性,你們幾個可就差遠了。”軍臣單于不以爲然的拍拍手,一隊匈奴女子捧着酒罈走進來,爲兩邊吵架吵到口乾舌燥的年輕人斟滿馬奶酒。
軍臣單于像一頭猛虎盤踞在寶座上,手中拄着彎刀對座下貴族虎視眈眈:“當年我當左賢王的時候,就在父單于的面前拔刀砍了右賢王,要不是那小子反應快躲過去,他的腦袋就已經搬家了,我大匈奴人就是草原上的狼羣,只有最勇敢最強壯的狼崽子才能成爲狼羣的王!當初我們去西邊打塞種人,路上右賢王那小子就找我茬,所以我在大會上給他來一下,那小子就老實多了,你們兩個沒有我當年那股仇恨,吵吵架就算了,誰要是把小矛盾鬧大了,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左右賢王很識相的低頭服軟,只要大單于這頭猛虎還在,匈奴內部就不會出現危機。
緊接着在以蘭氏爲首的匈奴貴族們極力吹捧之下,宴會的氣氛逐漸到達頂峰,匈奴人和漢人的區別在於衣冠禮儀,漢人早已放棄野蠻的王位爭奪傳統,制定嚴格的繼承法確保嫡子的地位,在冒頓單于時代依然是兄弟十幾個拿刀拼殺出屬於自己的王位,所以冒頓單于爲了王位不惜射殺父親頭曼單于,殘忍的王位繼承法註定了草原上的孤狼沒有父子手足之情。
直到老上單于時代,開始不斷加強太子的繼承優先權,從衆多單于閼氏裡選擇最優秀的孩子,他將成爲匈奴的王太子,並在將來繼位擔任匈奴的大單于,從實質上完成匈奴繼承法由爭奪變爲內定的轉變。
匈奴單于並不蠢,他們在與漢人作戰的同時,也在逐漸摸索學習漢人的制度,坐落在漠北的單于王庭前修築起一座四四方方的龍城,本意就在模仿漢家的先進制度,龍城外整整5萬名從漢地擄掠來的漢人在餘吾水兩岸耕作,一個龐大遊牧帝國的背後藏着一顆模仿漢家耕戰之術的雄心。
不僅如此,單于王庭的貴族們以模仿漢人爲樂趣,不知不覺間他們也在不斷的漢化着,這個過程絕不是一箇中行說的參與,而是早在冒頓單于見識了漢軍士卒的驍勇,漢軍大將在圍困七日糧盡援絕誓死不降的勇氣。甚至在圍困中依然敢威脅匈奴人,麾下還有百萬大軍等待徵召,即使三十萬海軍覆滅還會復起三十萬。如此反覆三次漢家仍不畏懼。
原本匈奴人很鄙視漢人定居耕作的習慣,但是他們現在很羨慕耕戰制度,只要漢人定居下來就會迅速繁衍起來,龍城下餘吾水兩岸就聚集了5萬漢民,而匈奴本族人也不過50萬人,草原上可稱匈奴的戎狄加起來也就400多萬人。
軍臣單于對漢廷始終保持謹慎小心,不顧匈奴貴族們的反對聽信中行說的建議。緣由就在於他很清楚兩大帝國開戰的風險很大,哪怕漢匈兩大帝國都清楚大家在積蓄實力等待發力的瞬間,但是軍臣單于很擔心匈奴玩不起放血戰術。對面的大漢帝國擁有近十倍的人口,意味着擁有十倍的戰爭潛力。
中行說狐疑的打量着趙涉,他對這個漢地的同鄉十分猜忌,越看他的行爲就越像個心懷叵測的人。可是整個王庭乃至左右賢王帳下的貴族們卻不這樣看。他們親口承認趙涉是個了不起的漢人勇士,而中行說自己永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閹狗。
狗是沒有獨自發言權的,只有他的主人讓他發言才能叫兩聲,中行說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在大會上進言,或者說即使進言換來的也只會是無情的羞辱和嘲弄,他的地位只比被拋棄在野外的匈奴老人以及漢人奴隸稍好一些,起碼可以坐下來吃上牛羊肉,起碼不用自己出力負擔勞役。
趙涉瞥見中行說狐疑的眼神。輕蔑的一笑轉過頭來耐心的向太子於單講解漢地故事,這幾個月逐步摸清匈奴人的底細。中行說在匈奴的地位並不高,只有對漢地侵略時纔有他出謀劃策的機會,而他要做的是逐步打擊中行說的存在感,抹殺他出謀劃策的機會,失去作用的老狗會在冰冷的冬天活活凍死,到那時整個匈奴就在他的股掌之間。
在此之前,他需要更多的信任,走位左谷蠡王伊稚斜的輔佐官,教導於單也只是個小小的進步,距離獲取匈奴人的完全信任還有很遠,他要成爲軍臣單于身邊最重要的謀臣,這條路纔剛剛開始而已。
宴會進行到一半,突然闖進來一個不速之客。
匈奴人看到他也是一愣,蘭氏的族長驚訝的站起來:“屈利,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大單于交給你的任務完成的如何?”
蘭屈利慌慌張張的跪下來,苦着臉說道:“我辜負了大單于的期望,狡猾的漢人把我們耍的團團轉,他們沒有收我們一隻羊,而是等到我們的水土不服死去後,才把我們驅趕回來,羊沒有了,任務也沒完成,我有罪!”
右谷蠡王居犁發怒道:“混賬,沒有完成使命也有臉回來,把他拖出去砍了!”
蘭氏的族長用眼神求援,左谷蠡王伊稚斜會意地阻止了他的兄弟:“慢着!留着他問清楚漢家皇帝的態度再來決定,否則殺掉他只是白白損失我們的族人。”
左谷蠡王是統領漠北單于庭左地首領,名義上與左賢王所部是互相配合的關係,實際情況則並非那麼簡單,左賢王只負責外戰的時候發佈命令要求左谷蠡王配合,除此之外沒有權力命令漠北匈奴左地的部族。
蘭氏是攣鞮氏以下匈奴三大望族,代代作爲匈奴大單于的外戚盤踞在龍城之內出任左右大都尉,蘭氏的部族草場就在漠北匈奴左地的弓盧水南邊,名義上屬於左賢王統轄,實際則是左谷蠡王直接掌控。
伊稚斜不能放任蘭氏的人受到損害,那樣會損害他在匈奴左地的威望和名聲,特別是在右谷蠡王提出的建議時,更不能允許他順利通過,左右之爭不僅僅是左賢王和右賢王之間,只要在匈奴體系之內就會有左右之爭。
軍臣單于問道:“漢家皇帝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回答的?”
“漢家皇帝在甘泉山上養病,執政的漢家太子告訴我,咱們大匈奴殺掉了一個左右大都尉級別的老將,燒燬了一座龍城那麼大的城池,掠走幾千人的部衆和數不清牛羊財寶,只用幾千只羊作爲賠償是對漢家的侮辱,要求我們立刻釋放被擄走的漢人,交換牛羊財寶並懲處帶頭入侵的匈奴小王才肯罷休。”
“放屁!我草原上搶來的東西什麼時候歸還過!漢家小兒有本事自己來草原大漠上取回去,沒本事就幹吃癟。”
匈奴貴族們肆意的狂笑着,但是無論他們怎麼笑,頭頂上那幾個大號的匈奴王始終沒有表情,漢家的規矩和草原規矩完全不同,漢人的耕戰精銳程度不遜打匈奴多少,所欠缺的是草原上來去如風的機動性。
殘酷無情的優勝劣汰法則下,草原上的規矩是強者爲尊勝者爲王,強大的部落會永遠保持強盛,弱小者只有等待劫掠削弱直至吞併,他們用草原上的規矩對待漢人,得到的不是遵守草原規矩的認賭服輸,而是羞辱和勒索。
強盜邏輯通常都是這樣,搶來的就屬於自己,再想拿回去就是羞辱他們。
幾個匈奴往不太高興,軍臣單于也不爽:“中行說,你之前不是說漢家皇帝會允諾我們的和解提議嗎?爲什麼六千隻羊換來的卻是羞辱和勒索?”
面對軍臣單于的嚴厲目光,中行說五體投地匍匐在地上:“大單于明鑑,老奴實在不知漢家皇帝生了重病,新上臺的漢家太子是的十幾歲的小孩子,漢人太子不知深淺的拒絕我大匈奴的和解是在自取其辱。”
“那麼我大匈奴必須要予以還擊了?”
中行說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老奴以爲現在開戰不是最佳時機,還可以再等一等讓漢家亂起來再動手,當然也不能讓漢家太子自以爲獲得勝利,漠南的部落可以稍稍放縱一些讓他們入漢地隨意劫掠草谷時間久了漢家皇帝會主動與我們議和的。”
軍臣單于悶哼一聲揮手,命令蘭屈利自行退下,可是他卻傻呆呆的愣在那就是不走。
蘭氏族長小聲叫道:“屈利,你還不退下!”
“大單于,我有事要向您稟報,我在漢地見到崑崙撐犁的神像了!”
軍臣單于鐵青着臉站起來:“你說什麼!”
“崑崙撐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