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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的變化瞞不過人精似的列侯夫人,她們早就把大姑子和弟媳之間齟齬看的真真切切。
劉嫖從來都不是良善之人,王娡更不是泥捏的,一個是火藥桶點着就炸,另一個綿裡藏針韌勁十足,兩邊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這些年明爭暗鬥也沒少做過,一直沒出圈子的原因是先皇漢景帝在世。
如今橫在兩人面前的障礙沒了,兒子劉徹和兒媳陳阿嬌怎麼看也絕非佳偶,劉徹當了半年見過太子積累不少威望,王娡生出二般心思也毫不奇怪,要是劉徹皇位不穩的時候,王娡絕不敢和劉嫖擺明車馬對碰。
列侯夫人們笑嘻嘻道:“太后心慈,要是換作我們這些凡俗婦人,早就與那不當長輩的女人鬧將起來,可惜苦了陽信公主這麼個鍾靈毓秀的機靈人兒。”
“婠兒那丫頭太善良了,她繼承了我良善的一面卻沒繼承那份……”王太后收了聲。
列侯夫人們會意的閉上嘴巴。
劉婠站在長秋宮的邊角一動不動,她已經站在這兒半個時辰,眼睜睜的看着姑姑館陶長公主負氣而走,幾經猶豫沒有動彈。
館陶長公主離開之時,她分明看到母后王娡意味深長的眼神望過來,那道陌生的眼神裡充滿了讓人陌生的自信,還有更加陌生的運籌帷幄。
以往王太后永遠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臉色。見到大姑子劉嫖細聲細氣的,見到婆婆竇漪房更是不敢擡頭說話。
今天突然的態度改變意義非同尋常。
知母莫若女,劉婠瞭解母親的性情手段。就像館陶長公主瞭解她母親竇漪房,她的母親外表柔弱內心執拗綿裡藏針,對待親人有着格外的執着。
欺負她的姑姑劉嫖,哪怕是親戚也不能原諒,明知報仇只在早晚,這麼快還是出乎意料之外。
劉婠倚欄憑望眉頭微蹙:“母后的心思也變了,或許是徹兒弟弟的新政前所未有的好。給母后莫大的鼓舞,又或者是我和夫婿的能力讓母后另眼相看。但願母后不要這麼快。”
坐落於長安城西北的渭橋,橫跨渭河之上的石拱橋,雖然不如千年後的趙州橋如此完美,可放在本時代已經是石匠造橋的巔峰。
渭橋之上。長長馬車隊伍向西而去,那是來自關中七十五郡縣的軍功爵貴族子弟,他們的年紀在二十七八到四十歲之間,每家每戶至少準備三四輛大馬車,有拉貨的有居住的,成羣結隊綿延幾裡不見盡頭。
他們的是河湟開邊的先行者,大到功勳列侯的庶子從孫,小到五大夫家沒繼承權的小兒子,叔叔帶着侄子。家主帶着家僕,呼朋喚友,相互結伴。零零總總足有數萬人之多。
販鹽鹼,買良馬,購牛羊。
“這都是錢啊!”武嬰齊盯着長長的收購清單眼睛裡全是五銖錢,數不清的五銖錢。
在列侯的眼裡隴西高原就是個大寶貝,那裡再也不是傳說中的生命禁區,而代表着數到手抽筋的五銖錢。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
一個月前。
冒死從隴西高原爬下來的家丁返回長安,帶着整整兩車亂七八糟的東西擺在列侯的面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老人們終於驚了。
犛牛肉,犛牛皮,犛牛角不稀罕。
白如雪晶瑩剔透的湖鹽,泛黃成塊的湖天鹼,名叫青稞的高原大麥讓人心動。
還有許多說不上名字的野花,奇奇怪怪的各種植物,據說都是非常珍貴的草藥。
最神奇的是青海驄。
通體青黑的健壯馬兒,趾高氣昂搖頭擺尾,體格健壯的大傢伙輕易的把矮小的同類甩開,無論速度力量爆發力耐力都要比漠南馬(原生蒙古馬)強出一截。
兼具漠南馬耐粗飼,耐苦寒,適應力強的特點,還有個更強的特性,隴西高原海拔3000米,緯度偏低夏季日照和氣溫更高,一年四季氣候劇烈變動頻繁,晝夜溫差與西域的火盆地可以媲美,培養出的馬匹抗病力當屬更勝一籌。
青海驄無論個頭,精神,體力,力量,爆發力,抗病力都有不小的提高,奔跑起來威風凜凜鬥志昂揚,而且性格乖巧討喜易於馴化,幾乎是人見人愛的大寶貝。
高宗景皇帝苦心經營十年的三大馬場,擁有近五萬匹馬的存量,竟然難找出幾匹能與之媲美的良駒。
這不僅僅是普通的良駒,而是良駒中出類拔萃的頂尖者,再進一步就是傳說中的神駒。
幾經詢問,從那些個家丁口中得知,湖邊的確有一些更強的良駒,但是附近的生戎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賣一匹。
只看那些馬兒的神駿姿態,即便不是神駒也要比普通良駒強一二個檔次。
幾十號列侯爲了那些馬兒差點打破頭,幾個老傢伙掄起袖子就要上演全武行,動靜鬧的差點驚動北軍中尉張歐。
“曹家小子,你說該怎麼處理!”酈寄髭鬚虎髯威風八面:“但是不管你怎麼分,反正老夫是要一對兒馬育種的。”
“絕對不能這麼分!”
“一家一匹馬都不夠分,你這老傢伙想獨吞二分?門都沒有!”
“我老人家從不走門,從房頂開個天窗也行。”
“你這老匹夫!沾便宜的事從來少不了你,這次堅決不行!”
幾個老列侯圍着酈寄吵起來,一大把年紀的樑鄒侯武最、曲成侯蟲捷、襄平侯紀相夫、廣阿侯任但、戴侯秘安國、戚侯季班、嚴侯許恢、成陽侯奚信、衍侯翟嘉、清侯室空鮒、棘陽侯杜但、陽河侯亓午吹鬍子瞪眼。絲毫不懼怕酈寄的威風。
這羣老列侯最小的也有六十多歲,最年長七十歲左右,別看他們平時蔫巴巴的。就像遛彎曬太陽的普通老頭,滿嘴豁牙說着話亂跑風。
可一旦當他們發起威來,就像一頭老獅子在咆哮,地動山搖氣勢驚人無比,依稀可以看到40年前滅殺諸呂威震天下的風采。
列侯自有規矩制度,小事商量着辦,大事各憑本事。利益之爭從來是各家大顯身手,好比功名馬上取。沒兩把刷子就別想大包大攬。
爭利益的時候是小的找小的打,老的和老的鬥,這幫老頭也只有同年齡段的敢練練手。
高梁侯酈疥力挺從弟酈寄:“爾等不過是殺了呂家那些混球餘孽,老夫我當年親眼見識過太祖滅殺九江王英布的威風。擺架子還輪不到你們。”
酈疥一出場鎮住場子,他爹就是天下文明的高陽酒徒酈食其,被淮陰侯韓信坑死在齊王田橫的大鍋裡,太祖高皇帝劉邦臨死前特封他爲列侯,時至今日竟然當了54年列侯,這老頭也是近八十歲(前220年生)的人,仗着他爹年紀大和劉邦是同輩人,論資排輩能和漢將裡最年輕的絳侯周勃、潁陰侯灌嬰稱兄道弟,周亞夫(前199年生)之流就是他的晚輩。
漢初的功臣侯。活到現在簡直是個老妖怪。
就像季布、馮唐等先秦時代就在世的老傢伙都90歲以上,活到現在個個都是活化石級的恐怖存在,按照漢家重老的禮法。黔首百姓65歲以上免徭役,70歲以上賜几杖可入朝見天子,80歲以上見到三公九卿根本不用行禮,反而是三公九卿要向他們行禮。
見到皇帝只需象徵性的拱拱手,皇帝還必須以禮相待,如果是90歲的老列侯打個噴嚏說不定長安城都得抖三抖。
酈疥掃了一眼“都別吵吵。你就是幾十匹青海驄嘛?讓曹家小子主持分下去,拿多拿少都不能再找茬了。”
幾十道目光鎖定在他的身上。曹時乖乖躺在角落也難逃中槍的命運。
“曹家小子快分,咱們都需要這馬入欄好生飼養。”
“快分!記得給我兩匹,我要一公一母。”
“呸!你這老匹夫真不知羞恥,要是我就只要兩匹母馬,照樣能配種。”
“那我要兩匹公馬,咱們到時候多多合作。”
往日德高望重的老列侯們,爲了幾匹罕見的良駒撕下節操,厚着臉皮吵吵着劃分良馬的歸屬,年輕的勳貴子弟們面色呆滯,心中茫然。
曹時心裡爲難的要命,幾個很少說話的老妖怪一張嘴,立刻就讓場面情勢完全逆轉。
酈疥可以和他祖父曹窋稱兄弟,他這個小字輩除了封戶高點以外,在老頭面前真心不算多高端,倚老賣老喊他的曹家小子毫無壓力,就算老頭罵他豎子,那也得聽着。
大漢帝國的禮法制度下,人越老地位就越高,七老八十那是人人都得捧着的。
只要老頭別高出爲老不尊有傷名聲的壞事,那可真是兩手空空走遍天下不愁吃喝。
曹時惹不起老頭,只好求助舅舅汝陰侯夏侯賜替他解圍:“這事還不好說,青海驄一匹也不許分,全部入賽馬場的馬廄悉心照料,過兩年產下小馬駒再按照順序各自領回家,不用搶不用鬧人人都有份。”
“那就這麼着定下了,往後拎不清分東西都按照這法子來分,到了隴西高原各憑本事去弄東西回來。”酈疥哼哼幾句倒揹着手悠哉悠哉的走了,老列侯們沒這老頭資歷和威望,只好接受這個分配法。
醫工馮信挑選出高原上的植物,反覆進行藥理實驗,得出的結論非常驚人。
紅景天具有養氣補血固本扶元的療效,當他得知隴西高原的羌人用紅景天醫治家僕們的高原反應,馮信更覺得不可思議。
“君侯您看,蕨麻健胃補脾益氣補血,冬蟲夏草補肺益腎秘精益氣,秦艽去風止痹清溼解熱,雪蓮補腎壯陽通經活血,枸杞滋肝補腎益精明目、丹蔘通經止痛涼血消癰,沙棘果活血散淤化痰寬胸。蜂王漿就不需要多提了,還有……”
曹時盯着其貌不揚的植物看了又看,還真沒發現植物裡也有瑰寶。以他的記憶只聽說過蜂王漿、冬蟲夏草、雪蓮、枸杞、丹蔘等少數幾樣,雪蓮還是從武俠小說裡看到的,心裡暗暗琢磨是否能增加點什麼。
漢醫博大精深是毋庸置疑的,馮信是倉公淳于意的高徒,師祖是神醫扁鵲,他這個外行人只要聽內行的建議就足矣。
消息通報到朝廷,引起朝野震動。
幾十年了。整整幾十年沒有開疆擴土了。
漢家的武士們早就已經等的不耐煩了,他們需要戰爭。永無休止的發動戰爭,只有戰爭和勝利才能獲取天子的封賞和特權,對於等待幾十年的老武士們而言,他們對漫長的和平時期已經厭倦了。
天子劉徹也厭倦了。
每天早晨的朝會。都會聽到衛綰喋喋不休的教導,彷彿那不是三公九卿廷議的朝堂,而只是衛綰以太子太傅的身份教導太子的學堂,無爲好,黃老妙,黃帝是千古一帝,老子是千古一聖,二者所言是金科玉律天規戒律。
他可以爲了建元新政暫時容忍,不干涉黃老派的大肆反撲。但這不代表小皇帝就放棄開疆擴土的志向。
不但沒放棄那個志向,反而比以往更急切需要,他實在不想再聽黃老派唧唧歪歪。想聽一點新奇的符合他理想的廷議。
廷尉牛抵中氣十足的斥責道:“少府!你知道你在做什麼?慫恿軍功爵進入未知地區自由探險,你這是不負責任的瀆職行爲,更是違反漢律的惡劣行徑,立刻停止你的煽動把所有列侯安撫住,否則主爵都尉和本廷尉將追究你的違法行徑。”
“少府,不要做無畏的事。黃老無爲之道在於清靜自然,你這樣執迷不悟是在誤入歧途。”丞相衛綰依然語重心長。但他的表情卻帶着一副你錯的太離譜,必須接受拯救的聖母神情。
三公九卿紛紛點頭稱是,丞相說話老成持重,雖不能滿足天子的希望,但對於國朝穩定製度維繫卻有大好處。
文景之治兩頭算起來有四十年,兩位聖天子動過的章法制度甚少,先帝大行前,還特別詔命一切制度保持不變,整頓崩潰的名田制並把軍功爵授田要按部就班的執行。
從去年十月新帝登基,朝廷上下就忙着先帝遺詔落實。
老臣們最樂意保持舊制度,小皇帝不吱聲就樂得去瞎忙活,無非是把非法佔田還給原有的田主軍功爵,強化田籍買賣交易的管理,沒爵位堅決不能多買良田,很符合老臣們的心思。
曹時不屑的別過頭。
暗罵食古不化的老古董,把黃老無爲奉若圭臬,好端端休養生息與民無擾的國策,到這羣酒囊飯袋的手中演變成僵化教條,不懂得變通的庸才
漢家繼承自大秦的耕戰制度,不擴張就是在自尋死路,聽他胡扯八道搞個黃老無爲一千年,大漢帝國早就天下大亂八百回了。
治國是個複雜的精細活,又不是在做簡單的化學實驗,條件具備環境適當就可以得到相同的實驗結果,治國的複雜性哪有教條主義者們所想象的那麼簡單。
“臣有不同看法!臣以爲去隴西高原探探路也無妨,黃老無爲不代表毫無作爲,更不能尸位素餐碌碌無爲,丞相動輒以漢律以威脅非常奇怪,太祖高皇帝登基稱帝12年,沒有一刻停止過討伐戰爭,黃老無爲就不能動彈了嗎?教條僵化是不對的。”
“大言不慚!”廷尉牛抵似乎對他很不滿意,動不動就冒出幾句嘲諷他。
曹時也從不慣着任何人的脾氣:“廷尉有什麼話不妨直說,陰陽怪氣冷嘲熱諷非人子當爲之。”
“你竟敢罵我非人子當爲之?”牛抵勃然大怒,好比罵了句不是個東西,他豈能收的了。
砰!
劉徹黑着臉喝道:“都給我閉嘴!功勳子弟去開疆拓土是好事,擴土的收益朝廷和功勳子弟對半分,事情就這麼定了。”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時間,關中軍功爵集體動員起來。
他們的目標直指隴西高原,出發日期就定在溫暖溼潤的春天,這是一場主題爲賺錢的擴張,能不打仗儘量不打,以利誘之以情縛之是既定策略。
天子劉徹公務繁忙,派來中大夫舞陽侯樊它廣,親自來爲西去的列侯子弟們送行。
一路上,送行的子女親眷排着隊伍送出一程又一程,小孩子含着熱淚向父兄們揮手告別,被母親揪住往屁股蛋上狠狠抽幾下頓時不敢哭了,可憐巴巴的擦掉眼淚跟着母親傻笑着,依照漢家的風俗出征是件喜事,因爲出征意味着立功受賞封妻廕子,哭是很不吉利的。
望着漢家兒郎的隊伍漸漸遠去,見慣生離死別的老列侯們,早就乘着馬車早早的離開。
舞陽侯樊它廣感慨道:“我真想親自去那兒看看,見識一下那片神奇的土地,苦寒的高原上竟然會那麼富庶,有鹽巴,牛羊,良馬和珍貴的藥材。”
“有機會可以去那見識見識,那兒的確是塊難得的淨土。”曹時的腦海裡回憶起曾經西行時的點點滴滴,心中盤算着招攬生戎的前景。
袁種被派了出去,他所代表的是平陽侯府的主要利益,帶走侯府100名弓馬嫺熟的護衛,他們的職責是招攬當地生戎羌人,保護隊伍的安全和利益不受損害。
派袁種去還有另一個打算,勳貴子弟們弓馬嫺熟驍勇善戰到不假,短於謀略目光短淺也是最大的毛病,利用袁盎積累下的巨大聲望,又兼之袁種的智謀被世人所承認,可以勉強壓得住那幫驕兵悍將。
功勳列侯們大多是用類似的組合,心腹家臣或者家裡的子侄領着人去高原,列侯們不會親自上高原。
起碼暫時不會上高原,這批人相當於探路的先遣隊,探的是生戎羌人們的態度和口風。()大漢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