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一七:椒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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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門禮成,這場帝后大婚便告一段落。只等三月後,新婦入高廟告見劉氏宗祖,她便真正成爲皇室的女媳。
以椒泥塗牆以取暖避惡氣,溫暖芬芳而寓意多子,這便是西漢後殿椒房名的由來。
年少時,張嫣曾在長樂宮中外祖母的椒房殿度過了很長一段光陰,但其實對張嫣而言,再受呂后之寵,對於長樂椒房,她也只是一個客人。時光如水,世事變遷,多年之後,在離長樂咫尺之隔的未央宮中,樹立起另一座同名的宮殿,不同的是,這一回,她卻是這座宮殿的第一任主人。
桐木圓柱散的新漆味道,椒泥芬芳而**的氣息微微撲面,有一種乾爽的味道。椒房殿佔地寬廣而莊嚴厚重,器設優美,張嫣穿行於其中,打量着這座自己將要在其中生活很長一段光陰的宮殿,莊重古樸的椒房殿,與長樂宮中格局類似,不知是因了心理作用,還是新宮殿出檐高挑些,老椒房在記憶中蒙上一層淡淡的灰色,未央宮年輕的椒房殿卻更顯得明亮,清新。
“太后疼惜皇后娘娘,”老宮人在一旁低低道着,“在娘娘進宮之前,特意囑咐匠人將椒房殿重新整理了一遍。”
“嗯,改日我噹噹面謝過太后恩典。”張嫣笑道。
“娘子,”荼蘼攏袖上前,拜道,“詹事張滿大人與將行顏青在殿外求見。”
她停下腳步道,“請他們進來。”
皇后張氏年幼,無論是太后呂雉。還是惠帝劉盈,甚至是長公主乃至宣平侯,都竭盡心力想要扶助她在未央宮中做的穩妥一些。配給中宮的屬官,選地都是老成持重忠心,並在宮中經驗深厚之人。
其中奉宣中命、關通內外。輔助皇后辦理後宮事務的將行擇爲兩宮老成宦者顏青,而負責皇后供養,主中宮事物以及皇后日常生活的詹事,更是選了宣平侯族中老人張滿出任,論起來,這位張詹事,還是張嫣的叔爺輩。一路看網
“老臣拜見皇后娘娘。”須皆白的張滿慢悠悠地行禮道。
“不敢當。”張嫣連忙虛扶,有禮道。“張大人可以說是看着本宮長大,今後的日子,還請您多多提點。”
“多謝娘娘。”張滿笑道,“皇后新婚滿三日,搬回椒房殿。從此後,便當執掌起未央宮宮中庶務,爲陛下分憂。太后與陛下體恤皇后年幼,命臣盡心輔佐娘娘,以致不必偏差。太后更送了兩位熟知宮中事的老宮人,來幫襯娘娘。”
“哦?”張嫣挑了挑眉。
“這位是匡師大人。匡師曾協助孫奉常制漢宗廟儀法,對祭祀禮法嫺熟於胸,命爲中宮祭祀令。”
“這位是聞女官,單名瑟。雅擅詩書。條理明晰,命爲中宮尚書,掌中宮文書事。”
張嫣一笑揖道,“太后爲長輩,關懷本宮固不敢辭,有勞兩位大人。”又命道,“請張詹事安排匡大人與聞女官起居,着意供奉事。”
匡師肅容拜道。“臣定當竭力以輔皇后娘娘。”聞瑟亦低頭謙遜道,“不敢。”
待二人退開去,張嫣又道,“本宮即爲中宮之主,命木樨爲中宮署,秩六百石。主中宮請署天子之事。”
木樨步出。跪拜道,“諾。”
“菡萏爲永巷令。秩六百石,掌官牌侍使。”
“敬諾。”
“解憂爲私府令,主中宮藏幣帛諸物。秩一千石。”
“諾。”
“荼蘼,”
“在。”荼蘼微訝應道。
張嫣微微側,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大侍女,荼蘼雖無敏慧卻一心忠直,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便是她一直陪伴着自己走來,親近依賴,不可言說。。a小說網。
“你做我的貼身女官好不好?”
荼蘼微微一愣,眼眶微微紅,鄭重拜道,“敬諾。”
張嫣命取來皇后綬璽,木漆璽盒之中印璽尺餘長方,通體白玉所雕,其上有螭龍鈕,方寸之地栩栩如生。入手頗沉,用璽一面用篆文雕着四個字:皇后信璽。筆畫幽微古遠,尚帶着些微紫泥,因經年不用,早已乾涸。
張嫣忽的感嘆,擁有這塊皇后信璽的人,便是這座漢宮的女主人,起落之間,決定着未央宮中太多人地生殺予奪。小的時候,她曾經在呂后那裡見到過幾次,曾想要好奇窺視,但以呂后對她所寵之盛,亦不敢予她多視。
那個時候,可曾料到,終有一日,自己也將成爲它的主人?
微微一笑,在四人的任命文書上,蓋上了屬於大漢皇后的璽印。
又命岑娘爲中宮食官令,白氏玉京爲謁者令,並有中宮倉令,藥長之卿官,並屬官長御,謁者無數。任命女史的時候,她瞧着步出的白衣女官,微怔,“我見過你,當日在冊後典上最後爲我係皇后綬璽的便是你。”
女史官嫣然拜下去,“是的,女史掌彤管,記書功過,拜後亦爲職責。”
“呃。”張嫣忽然想起女史應記載的尚包括嬪妃進御之序,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婚這三天,你也在宣室殿麼?”
“是地。”
那不是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光了,還要青竹黑字的記載下來,張嫣刷的一下臉紅了,雖然,雖然這三天來她和劉盈地關係實在是純潔的連白雪都沒他們純潔。hTtp://.但是,她實在不習慣自己與劉盈相處的時候室中還是有人呀。
如果,如果日後自己與舅舅……之時,若是邊上還杵着一個女人。
嗚。她臉爆紅,連忙對自己道,打住,打住。瞧目前自己與劉盈的僵持狀況,那樣地日子似乎還遠的很。來日憂來來日煩,還是先想想怎樣把自家夫君拐到手是正經。
追愛道途迢迢,阿嫣仍需努力
殿下女史官見小皇后面上神色精彩紛呈,最後一抹姻色直透到脖頸之間,美豔無雙。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勸道,“天家無私事。娘娘不必多爲此懸心。再說了,若是連皇后娘娘都如此。那未央宮中其他妃嬪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哦?”張嫣心中咯噔一下,擡頭問道,“此話怎講?”
“宮中彤史,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夠調閱。”
換而言之,記載別的宮人進御地彤史,身爲皇后地張嫣可以調閱。但皇后與皇帝相處的細節,除了他們本人,便只有面前的這位女史記錄並知曉。
她不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史官揖拜答道,“臣沈氏冬壽。”那麼。”張嫣尷尬道,“你把記載大婚的彤史調給我看看。”
“這----”沈冬壽不料皇后如此,面上竟出現些微猶豫。
“怎麼?”張嫣板了臉,淡淡道。“沈女史剛纔不是說,本宮身爲皇后有權調閱彤史的麼?”
沈冬壽無奈,拜道,“諾。”從袖中取出一卷竹書,交付給張嫣。注視着少女皇后翻閱竹書地神情,微微擔憂。
張嫣微微愣了。
“怎麼?”沈冬壽跪地,緊張問道,“娘娘。可是微臣地記載有不實之處?”
張嫣擡頭看了眼女史官,她大約二十歲年紀,漢代官衣色彩隨季節變換,冬尚白,一身嚴謹的白色女官深服並無柔媚之處,頭上梳着幹練死板地圓髻。面上未塗脂粉。
在她的潛意識裡。一直認爲,所謂彤史。便是乾巴巴的記載,某年某月某日,帝幸某某嬪妃。
但是這位名叫沈冬壽的女史官,卻將本應枯燥的彤史寫成了後世的明清散文。宮廷之中有進御之事,縱然是皇帝娶新後,用字也不過半卷竹書。但寥寥數行之中,摹人狀物生動活潑,語氣神態如在眼前歷歷可見。
如果,如果不是明知道自己當日的經歷狀況,她明明從這字裡行間看到的不是一對地位尊崇但新婚尷尬的夫婦,而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和處處遷就她地情郎。
原來,只要三天,就可以窺破自己的一片心麼。
“沒什麼不對。”她合起竹卷,面上神色複雜,“也寫的很好,但是,我不愛看。”
冬壽怔了一怔,連忙跪下道,“娘娘恕罪。臣日後定當改過。”
擇後宮女奴曉書者,爲女史。她承前代女史教習多年,自然會書寫正統的彤史,只是新帝繼位四年來未央宮一直沒有女主人,而作爲偌大一個大漢國地主人,年輕的皇帝根本不會有閒情調閱她所書寫的彤史,而皇帝帷幄之事私密,亦無他人敢得窺,於是她頭上便沒人管束,深宮寂寞,慢慢自得自樂將這種緋色的工作當成了一種樂趣,按照自己的喜好書寫不會有人觀看的史書。
“你是說,”張嫣猶豫問道,“這彤史平日裡真的沒有旁人可以調閱?”
“是。”冬壽頷道,“或有宮人懷孕,由女史查閱受孕日期。除此之外,並無旁人可調閱。”
“那,”張嫣遲疑半響,終道,“我只是自己不看而已。你愛怎麼寫,是你的事情。”
詹事張滿退出椒房殿,緩緩走出南司馬門。回到家中,換了燕服,長長嘆道,“也許這位大娘子真能如當年相士所言,耀我張氏家族。”
“瞧老爺說地,”他的夫人接過他的官服,爲他掛在衣架之上,絮絮道,“張大娘子進爲皇后,不是已經大大的光耀了張家了麼?”
張達微微一笑,脣角不屑勾起,“皇后雖貴,卻不一定長久。當年高祖尚在之時,太后與他是結夫妻,患難與共,又精明能幹,尚朝不保夕,俱一朝名位翻覆。直到今上即位,纔是真正的母儀天下。我觀如今皇后行事,禮儀端莊,處事周到,又能任人爲明,親疏有別。也許,她真能復我張氏鼎盛之勢,成我張氏不世榮光呢。”
妻以夫爲天,張夫人便也眉眼帶笑起來,卻又忽然皺起,嘆道,“我也曾遠遠見過張娘子數次,她人又漂亮,心地又好,若和陛下不是有舅甥之份,一定,一定會很幸福的。”
張達眼角微微翹起,深深道,“那,也不一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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