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嫣華*VIP 三一四 吳反
秋風吹拂着長安大地的時候,在遙遠的江吳之地,吳王劉濞舉起反旗。
其實,劉濞是並不想這麼早就謀逆的。
他的確對朝廷有不臣之心。大家通是劉氏子孫,論才幹,論戰力,自己哪樣比如今坐在未央宮中的劉盈弱了?憑什麼便要自己的後代向其俯首稱臣,但他的確沒有打算這麼早就刀兵相見。
畢竟,他經營吳地不過才十幾年,吳地雖富庶,但要對抗整整一個物大地博的大漢朝,還是有些單薄了!
但是,八年前的長安之亂,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在那場動亂中,,他的野心被皇帝和百官偵知。這些年來,朝廷雖然不好從明面上懲治吳國,暗地裡卻對自己的藩國做出頗多掣肘。到了近年,吳國的發展已經進入一個瓶頸期,而大漢朝卻從多年前的楚漢之爭造成的凋敝民生中慢慢恢復起來。此消彼長,長期下去,吳國更加沒有勝算。
有時候,劉濞也會想,如果自己在當初前元七年的時候,自己沒有和故齊獻王密謀顛覆大漢江山的話,自己如今的境遇會不會好一點。
但,如果時間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再做一次的。
因爲當時實在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匈奴大舉犯漢,作爲皇帝的劉盈卻不見蹤跡,且年輕的皇帝膝下並無子嗣。自己既然遇上,自然就絕不會放過。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劉盈在最後的關頭忽然出現,在高廟力挽狂瀾,穩定住了大漢局勢。若非如此,只怕現在未央宮的主人已經換成了自己了!
吳王謀反的消息傳到長安,滿朝君臣譁然。
右丞相周勃、左丞相張蒼及御史大夫曹窟急急被宣召入宣室。
宣室殿雪白的帳幔垂下,皇帝亦從後宮匆匆趕來,“吳地的事。幾位卿家應當已經聽宣旨的黃門說了!”
因着呂太后去世時間未久的緣故,皇帝此時身上還服着孝服,眉宇之間的哀傷暫時褪去,取代的是一股堅毅肅殺,“吳地的事,丞相應當已經聽說了。
張蒼、周勃等人俱都拱手道,“吳賊狂悖,臣等請命。率大軍誅殺此獠!”
劉盈肅聲道,“丞相周勃聽命。”
周勃盎然跪拜,“臣在。”
“逆王劉濞不道,辜負先帝恩旨。起兵謀逆,朕命你爲大將軍,率領河南六郡二十萬材官殺敵。”
周勃鄭重道,“臣遵旨,定不負陛下期待。”
劉盈上前扶起周勃,“周丞相,”
“你是兩朝老臣,朕和父皇對你都是分信任,此去平叛。你務必不要辜負朕的期待。”
周勃只覺熱血上涌,頭腦一片發熱,“陛下放心,老臣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定不叫吳賊過了函谷關。”
“周丞相打仗多年,素來知兵,朕自然是信的過的。”劉盈開口。聲音帶着一點沉肅,“只是除了江南吳地,朕心中尚有旁的隱憂。太后新近去世,匈奴那邊可能會趁機起事,若匈奴與吳地相勾結,那大漢境況便有些不妙了。因此丞相此去,定須迅速平定吳地!卿,可知道麼?”
代表着六郡軍權的虎符。在燭光下閃耀着瑩瑩光芒,周勃從皇帝手中接過虎符,將虎符舉過頭頂,猶如舉起沉重的責任,字句頓挫道,“臣定不辱使命。”轉身退出大殿。甲冑披風揚起勁道的弧度。
待到兩位丞相離開宮殿,劉盈獨自一人在宣室殿中坐了一會兒,西風從殿堂吹過,將置在書案上的奏章吹的紙頁飄浮。呂后的熱孝期間,皇帝只批閱重要政務,略看了看,便回了後宮。
椒房殿中,張嫣正抱着太子劉頤用膳。大人們雖守着孝,兩三歲的孩子卻是不能不食葷腥的,她親手喂着兒子吃了一小碗鮮魚羹,接了石楠擰過來的熱帕子,替他一根根的揩着手指。桐子和母親極是親近,膩在張嫣懷中,打了一個嗝,張嫣瞧了他一眼,脣角忍不住也揚起了弧度。殿中和樂融融的時候,桐子忽的開口,奶聲奶氣問道,
“阿孃,桐子想大母了,大母呢?”
張嫣面上怔了怔,笑意淡了下來,摸了摸桐子的腦袋,沉靜了一會兒,方開口道,“桐子,你大母……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桐子沒有說話,一雙晶亮的眸子滿是困惑。
張嫣辛酸一笑,哄着他道,“你還小,怕是不懂阿孃說的是什麼意思,桐子只需要知道,無論大母在哪裡,大母都記掛着你,就可以了。
桐子點了點頭,靜靜的睡去了。
劉盈從殿外進來,問妻子道,“桐子可鬧你了?”
“噓,”張嫣對他做了一個手勢,牽着他的手輕輕的退出來。
“桐子睡了,咱們到偏殿去。”
“阿嫣,”劉盈看着張嫣疲憊的面色,微帶憐惜,“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張嫣嫣然一笑,玉靨生輝,“不辛苦。只是想着母后,還有一些難過。”
在這座屬於他們的漢宮中,呂后曾經以她剛強的心性手段撐起了一座保護傘,無論是劉盈還是張嫣,都被她強勢妥帖的保護過。如今,她永遠的離開了他們,留下了他們,陡然之間,便難以抑制的想念和無所適從
劉盈沉默了一會兒,笑着道,“母后如今送入長陵,和先帝葬在一處。咱們雖然時時想念,但也不必太傷心了。”瞅着張嫣平和的眉眼,笑問,“吳地的事情,你也當聽到了,不害怕麼?”
張嫣嫣然,“陛下這是拿阿嫣說笑了,吳地雖氣勢洶洶,卻不過是疥癬小疾,陛下這些年君臣同心,卻是不懼的!”
“那便好了,”劉盈聽着心中歡喜,眉目也舒展開來,“我所擔憂的卻是匈奴!母后亡故,大漢江南動盪,這時候,若是匈奴南下趁火打劫。便有些捉襟見肘了!”
張嫣吃吃一笑,將身子枕在丈夫的懷中,“陛下也不必太妄自菲薄的。咱們大漢國力綿長,陛下這些年又暗中做了許多準備,阿嫣相信,就算是冒頓親自帶軍南下,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草原秋風吹過,豐茂的草浪猶如一道綠色的毯子低低伏下。顯現出牛羊的影子來。站在這張毯子上,極目遠望,在遙遠的地方草天一際的地方,有着一抹漂亮的白色。聽說那兒便是匈奴的聖地——祁連山,過了祁連山,在往南走,走上六七天,就可以到大漢了!
大漢,大漢!
她低下頭,終其一生,也許她都沒有法子回到大漢了!
朱朱侍立在一旁,看着寧閼氏劉擷側臉。北地經年的風霜沒有減損她的姿容,反而濯洗出一份歲月沉澱的眉眼,火紅狐狸大氅簇擁出她的雍容華貴,猶如一株盛放的芍藥,在清冷的冬天中盡情綻放自己的美麗。
“朱朱,”劉擷悠然開口,“你說。楚地的荷花如今可謝了?”
朱朱在她的身後道,“奴婢沒有去過楚地,不過奴婢想,楚地在關中以南,繁花開謝當比長安要晚一些,那兒的荷花現在應該還開着吧。”
“只可惜,奴婢已經是記不得荷花開着的是什麼樣子了!”
劉擷回過頭去,草原凜冽的晚風將她的長髮吹的飄飄而行。“咱們來匈奴有多長時間了,你還記得麼?”
“公主到匈奴十有二年,至於奴婢,距離奴婢來匈奴,已經過去了十八年了。”
“十二年,”劉擷緊着自己的斗篷在草原上行走。“十二年,當年年輕的女子,都已經老了。舒蘭和洛洛都已經不在了!”
“胡說,”朱朱露出不忍的微笑,“公主還是和當年一樣的漂亮,整個王庭,沒有幾個可以和公主比美的閼氏。”
劉擷抿嘴淡淡一笑,年少時所有的傲氣,都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草原上被淡淡磨去。
遠處傳來駿馬嘶鳴聲,一批矯健的棗紅馬向着這邊的方向飛奔而來,像是一朵快速飄浮的雲,到了兩個人位於的上崗下,繫着長辮子的匈奴少女從馬背上跳下來,邁過草原上深過膝蓋的青草登上山崗,“阿布,”(匈奴語,母,杜撰)
有着漢人血統的離離居次十分美麗,她的美麗中,帶着屬於她的母親的荏弱纖細,這讓她在以豐碩健美爲長的匈奴草原上,成爲一朵有着特異風情的花兒,招惹了不少年輕一代匈奴兒郎的目光。
劉擷朝她微笑道,“離離,你來了?”
“嗯,”離離好奇的順着阿布的目光張望,遠處是風吹草浪,快要入秋的時候,草野還是一種茂盛的青綠色,等到再過一兩個月,這兒的青草就會全部枯萎,整座草原變成一座金燦燦的地毯。
“阿布,你在想什麼呢?”
劉擷微笑,“我呀,和你朱朱姨在說長安,離離,你沒有去過大漢,不知道那兒有多麼美,如今長安正是秋時,秋風吹謝了紅紅白白的荷花,湖上面就會結出蓮蓬,划着小舟蕩在湖上,輕輕一掰,蓮子清脆爽口;到了春天,綠水盪漾,渭水河邊桃花一片一片的開,開的好像夢裡的雲霞一樣,那可真的是好美啊!”
離離睜着一雙美麗的眼睛,好奇的聽着阿布口中大漢的風景,阿布形容的很美很美,可是那些是她陌生的,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美好的景色,聽着雖然很美的,可終究是有些隔膜,“那可真好,有機會,離離一定去漢朝看看。”
劉擷看了她一眼,回過頭去,心中苦笑,離離雖然身體裡流着漢人的血脈,但她終究是在匈奴長大,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匈奴人了!
她嘆了口氣,吩咐道,“我累啦!你回去吧!”
“哎,”離離笑着應了,“阿布,這兒風大,你也早些回來。”
龍城今夜無星無月,劉擷慵懶道,“今兒單于歇在大閼氏的帳中,咱們閒來無事,去喝一壺酒吧。”
“哎,”朱朱拭了腮邊的一滴眼淚,笑盈盈的應道,“奴婢前些日子剛釀了幾甕子酒,閼氏便跟我過去,奴婢將莫扎那廝攆出去,再做幾樣漢家吃食,閼氏便一個人慢慢享用就是了。”
帳篷中的野菜口味難辨,唯有風雞勉強還殘留着幾分漢家口味,劉擷用了幾口菜,端起金紅寶酒盞輕輕飲了一口,甘甜的酒液順着喉嚨流入腹中。王庭中,大閼氏蒂蜜羅娜釀的酒烈而香醇,是冒頓單于最愛的飲品,但王庭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從漢地來的女奴釀的一手好酒,雖烈度比不得蒂蜜羅娜的烈酒,卻別有一股甘甜滋味。
劉擷飲了一盞又一盞,覺得腦海中有些飄飄然,聽得匈奴男子在帳篷外問道,“莫扎。”
“哎,”莫紮在外頭殷勤道,“大王裡面請就是。”
男子掀簾而入,看見帳篷中暈黃燭火下豔蕖盈盈的美人,眸光一深。
劉擷仰頭飲了一盞酒,對上來人的目光,嫣然一笑,“好久不見。”舉起酒盞招呼,“不如同進飲一甕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