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勳見過杜宗主、杜夫人……”
陳尋隨執事弟子,走進內院富麗堂皇的大廳裡,見陽泉郡三大海客門派之一的歸海閣當家人杜良庸,臉色臘黃的坐在雲牀上,走上前行禮道。
陳尋能感應到兩側用屏風遮掩的廂房裡,有四名還胎境後期的修士,正警惕的關注這邊的一舉一動,看來歸海閣是對他這個來路陌生的散修,還很有一些不放心。
亦或者歸海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杜良庸遇襲,身中奇毒,近身癱瘓在牀,他們如此小心戒備,也不叫人覺得奇怪。
陳尋跟杜良庸恭敬行禮,眼睛裡看不出什麼神彩,還顯得有些拘束,但眼瞳之後所蘊斂的神光,就像是另外睜開的眼睛,看得出杜良庸確是身中奇毒,數股陰黑毒煞如蛆附骨的附在他脈竅之間,又像生出無數的細鬚子,扎入他的百骸血肉,侵蝕他的氣血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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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良庸原本修成靈元,是陽泉郡境內屈指可數的天元境初期的強者,但就是這異毒,叫他無法煉化一絲靈元聚入靈海之中,從他的眼瞳判斷,他的神魂也極黯弱。
隔了片晌,杜夫人就拿一種墨綠色的丹丸給杜良庸服用。
這種丹丸雖然有補益氣血之效,但陳尋看杜良庸除能稍稍振作精神外,別無益處,而毒煞不斷有新的氣血可以侵蝕,在杜良庸體內變得越發凝鍊。
陳尋暗感以杜良庸自身的修爲,應是沒有能力將毒煞從體內拔除出去……
替杜良庸拔除體內毒煞,對陳尋來說是輕而易舉之事,但看杜良庸暫時也無生命之憂,陳尋纔不會冒身份暴露的危險出這個頭。
再說了,歸海閣能在陽泉城立足,與流花樓、扇子崖三足鼎立,背後應有更強的宗門勢力支持。
杜良庸背後的宗門勢力,若能派出一名元丹境強者,替他拔除毒煞,應是輕而易舉之事。
談話間,聽杜良庸話意裡流露招攬之意,陳尋當即就毫不含糊的拒絕,避免生出不必要的誤會,叫歸海閣在他身上生出太多的期待。
陳尋說道:“杜宗主、杜夫人盛情相邀,宗勳感激不盡。家道中落,此次搏一番富貴而爲維持生計,僅僅是宗勳出海的初衷。數月來離家遠行數萬裡,宗勳才知道以往坐守家中修行,實是井底之蛙。此番出海,宗勳也是決意想籍能增長見識,以助修爲。宗勳年愈三旬,此時立志修行已有些晚了,但還請杜宗主莫要勸我……”
見陳尋心意已決,杜良庸不便再勸,讓侍女奉上相謝的禮物,以謝途中援手之情,說道:“歸海閣原先這個月底就有海船出海,但因這番變故,可能還要拖上一段時間,還要請宗兄弟在陽泉等上些日子。”
見杜良庸心態頗爲平和,陳尋卻要高看他一頭,暗想換了其他天元境強者,哪怕是宗門蓑敗之時,對修爲低微的真陽境散修,也絕難有這樣的好脾氣。
陳尋站起來,行過禮就告辭,不打擾杜良庸修養病體。
“良庸,你覺得宗勳這人如何?”待陳尋離去,杜夫人攙扶杜良庸進內室休息。
“看他眼瞳沒有什麼神采,但氣度頗佳,予人氣質也頗爲怪異,我自許擅觀人之術,好些都看不明白。興許他真是不經世道的世家子,而這數月遊歷,叫他的心性受到些磨礪,才予人這樣的印象……”
杜良庸細想陳尋給他的印象,總覺有奇怪之處。
“下一趟出海去濟月國,非同小可,良庸,你既然都看不透宗勳的根腳,還要讓他搭船出海嗎?”杜夫人問道。
“現有誰身上沒有一點不足爲外人道的秘密?”杜良庸哂然一笑,說道,“既然他對歸海閣沒有惡意,即使有他的苦衷不便說出,我們又需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于歸海閣有恩,也值當捎他出海。你找兩個老海客,跟他多聊聊海上的兇險,免得他出海後全無所知。”
“其他事,我自會安排,只是你身上這毒煞要如何拔除,你當真不回山門,求你那兩個師伯出手相助?”杜夫人關切的問道。
杜良庸苦嘆道:“師尊坐化後,我處處不聽他們的安排,先是離開山門,回杜氏接手經營歸海閣,還娶你這個敵宗之女爲妻,生下彤兒。我回山門,求他們二人助我拔除毒煞,多半隻會遭受一番奚落。我此時性命無憂,毒煞總有機會拔除,我絕計不會屈服去求他們……”
“下趟出海非同小可,事關歸海閣千年基業,你這樣子怎麼出海?”杜夫人問道。
“出海憑智不憑力,否則的話,以我這點修爲也不夠看,”杜良庸說道,“有四老助我,不會有什麼事的,這麼多年都闖過來了。”
歸海閣給陳尋安排靜修的院子,有一叢竹林,與其他院子隔開,十分的幽靜。
陳尋是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他的身份能爲歸海閣認可,就能暫時在陽泉城內立足下去。
而有了這個身份,即使歸海船短期內沒有海船出海,他也可以搭乘其他的海船離開雲洲大陸。
雖然不能招攬陳尋爲客卿,杜良庸頗爲遺憾,但還是將一份海圖作爲謝禮,送了過來。
墜星海廣袤無垠,即使是雲洲與濟月諸島國之內的內海區域,亦有數十萬裡遼闊,不比熹武帝朝控制的疆域稍小。
如此遼闊的海域,所棲息繁衍的妖獸,數量之巨遠超乎想象。
雖說在濟月等島,也有人族修士建立的宗門、國家,但一些實力強如人族天人境強者的妖獸,在墜星海更是聚成妖族勢力,這纔是爲雲洲東南域、東域最爲頭痛的心腹大患……
雲洲有龍門宗、玄天教守禦東南域、東域,能抵禦妖族進犯內陸,但人族修士在海外所建的宗門、島國,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不時有島國被妖族吞滅的消息傳來,陽泉郡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陽泉等郡的海客、海商,乘海船出海,會經歷怎樣的風險,自然是不言而喻。
不過,絕大的風險也孕育絕大的機緣。
不要說茫茫墜星海奇珍異寶數不勝數,濟月等島國的物產,多有云洲奇缺之物,運到雲洲諸郡販|賣,多能獲十倍,甚至百倍巨利。
也常有諸宗弟子,無視墜星海的兇險,潛入深處修煉,不少人籍此獲得突破的機緣,但殞落者更是不計其數。
墜星海更爲詳細的海圖,皆是歸海閣這樣的海客門派不傳之秘,杜良庸讓人送來的海圖僅僅是簡本。
就算是簡本,也是無數海客用生命探索出來的珍貴情報,非陳尋此時所扮的真陽境散修能輕易獲得。
陽泉城周邊雖然不是什麼修煉靈地,卻是附近數千裡海域,地形最佳的良港。
無論是歸海閣、扇子崖,還是流花樓,背後實際都有更強的宗門勢力支持。
除了這三家之外,還有數十家規模大小不一的海客門派,聚集數萬海客、海商在此謀求生計,使得陽泉城要比內陸的城池熱鬧得多。
每逢有海船靠港,商旅雲集,都想第一時間搶購海客帶回來的奇珍異寶。
三月一次的陽泉坊市,更是熱鬧無比,甚至還會有修士不辭十數萬裡辛苦,遠道趕來看陽泉有無寶物值得收入囊中。
陳尋扮成修爲有限的散修,自然不會去湊這些熱鬧,要看熱鬧的坊市,等出海到濟月等島國,有的是機會。
他安心在歸海閣的別院裡住了兩月有餘,杜夫人才派人過來通知他,歸海閣近期會安排數艘海船出海,讓他做好準備……
陳尋扮成一個與家奴走散的散修,除了一匹瘦馬,行囊都跟家僕走丟了,能有什麼好準備?
跟歸海閣的老海客討教經驗,陳尋花兩天時間置辦了些物品,趕在出海前一天,進入歸海閣在陽泉城外的梅嶺堡。
梅嶺堡是歸海閣在陽泉城外的重地,所佔據的梅子嶺東麓靈穴,雖然很不起眼,都未必夠還胎境中後期修士閉關修煉,卻是陽泉城附近極爲難得的數處靈脈、靈穴之一。
梅子嶺山勢伸入海中,南麓地形下陷,形成一處天然的港池,這裡也是歸海閣獨有的塢港。
陳尋進入梅嶺堡時,塢港正停泊着三艘海船。
三艘海船都差不多大小,長約三十餘丈,浮在湛藍如鏡的海面上。
船首都用烏木雕出一座巨大的海獸像,巨帆像海獸收斂起來的黑色骨翼攏在一起。
高高聳立的桅杆包覆一層赤精銅,密密麻麻的鐫刻玄符秘篆,使整根桅杆像熔金鑄鐵似的跟船身融爲一體,普通的風浪根本就不可能將桅杆摧折。
整艘海船都用堅厚的巨木製成,船身內部更有淡淡的靈光透出。
以陳尋的眼力自然不難看出,除了船身表面所覆的赤精銅鐫刻有種種妙用的玄符秘篆外,這三艘海船內部還藏有小型防禦法陣;而且每艘海船內部所攜帶的防禦法陣都有四座。
防禦法陣在山門之外,最大的問題就是難以持續使用。
沒有聚靈禁制,解決這個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在同一艘船上多準備幾座防禦法陣,以便一座法陣靈氣耗盡,其他法陣可以輪換使用。
三艘海船藏有十二座小型防禦法陣,陳尋卻沒有想到,歸海閣的勢力比想象中要強一些,又或者此次出海非同小可,以致歸海閣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這三艘海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