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兒都過去了,有什麼我一人擔着就是。”諸葛宸擺手,不想聽她再說這些:“今兒天也不早了,索性就在家裡歇一晚上好了。只怕你嫂嫂還有不少事兒要跟你說。”諸葛宸看了眼一臉倦意的管雋筠:“不是說有事要跟果兒說的,這兒就別乾坐着了。我不多喝酒。”
管雋筠忍不住笑起來,姜輝毫不忌諱地端起酒盅一飲而盡,諸葛果上前就去奪:“這一下就把禁忌都忘了,想着哥哥能喝,你也能喝不成?”
“行了,今兒就別管這些了。”管雋筠拉着她的手:“我在後頭準備了精緻的小菜,那裡纔是咱們的去處。”看着乳孃把兒子抱下去好好安置,搬到了正院稚兒的小屋子就在旁邊,雖然不像從前那樣在一間屋子裡那樣侷促,不過孩子也漸漸長大了,不能再跟父母同屋也是一定的。
“啓稟皇太后,丞相夫人來給您請安。還帶了幾樣精緻的家常點心來,這會兒還在廊下候着呢。”大宮女受了教,又收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進來說話都是帶着笑意:“奴婢瞧着,那個點心匣子都是精緻得了不得。”
“快叫她進來,這麼冷的天白凍壞了。”皇太后眉開眼笑:“倒是有些日子沒見她了,聽說有喜了。難爲她想着。”
管岫筠剛從後面暖閣撩起厚實的猩猩氈門簾進來,只是一句有喜了便讓心底莫名咯噔一下:“母后,這又是誰有喜了?”
“自然是筠兒,這不還專門進宮來給我請安。正好讓你們姐妹兩個聚聚,平日裡都是筠兒這丫頭在相府裡忙忙碌碌的。她婆婆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萬事都要她操心。前些時候不是聽說跟丞相別扭了,還執意要回鄉下去。這都是果兒那丫頭進宮來跟我說的,這兄妹兩個雖然是隔母,倒是和睦得很,果兒也不爲着是自己生母就向着母親,真是個好孩子。”
管岫筠臉色馬上拉下來,又不敢在皇太后面前露出來。誰不知道這是事先就安排好的,還真是小瞧了那丫頭,居然找到這麼多人來幫着說好話,要是換了人這會兒一個婆媳不睦就夠受了。而且又有了身孕,怎麼這是有意進宮來給人難堪不成?
“臣妾給皇太后請安,皇太后聖躬康泰。”管雋筠穩穩當當進來,給皇太后請過安。擡眼看到管岫筠立在旁邊:“臣妾給長公主請安,公主萬福。”
管岫筠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不避諱給自己難堪,豈不是要讓皇太后知道自己曾經去過相府?皇太后上次就說過“瞧瞧,這麼大的禮數。快起來。”皇太后笑着讓她起來:“氣色不錯,昨兒見到你們家果兒。說是你們姑嫂兩個原本一道兒進宮的,怎麼就讓她一個人來了?”
“因爲府裡有事兒,耽擱了時候。不敢擾了皇太后午休,所以今兒才進宮。這是臣妾府裡小廚房做的幾樣家常點心,皇太后嘗過若是喜歡,下次臣妾再送來。”管雋筠親手提着食盒放到皇太后面前,一樣樣取出來:“年下莊子上送來的各樣乾果,這才試着做了些。竟比往年好了很多。”
“越來越會做事了,從前可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皇太后笑着拈起一枚栗子糕,黃澄澄帶着誘人的香氣,讓人垂涎三尺。當下也不顧皇太后應有的禮制尊貴,就勢放進嘴裡:“竟比素日御膳房做的都好些,只怕都是被你調教出來的。”
“皇太后既然喜歡,臣妾明兒再叫人送來。”笑着轉過臉看向管岫筠:“公主在南中住得久了,也嚐嚐中原的點心如何。只怕沒有南中的廚子們做得出息。”
皇太后嚐了半塊栗子糕:“很不賴,你試試就知道了。”
管岫筠看都不看那一籠精緻的點心,半擡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她:“聽說妹妹有喜了?”
“是,纔不過兩月。”跟她看向自己的神情一樣,管雋筠一樣虛擡着眼皮:“稚兒一個太過單薄,況且臣妾夫君兼祧兩房,諸葛氏一門香菸全在夫君身上,臣妾不敢怠慢。”
“能夠這樣子,自然是最好。”皇太后聽到這話,已經是笑得合不攏嘴。皇太后身邊的大宮女笑着進來:“皇太后,時候差不多了。”
“嗯,該要歇着了。”皇太后點點頭:“你們姐倆難得見一面,就在這兒多坐會兒。等會兒咱們一處用午膳。”
“是。”管岫筠很乖覺地點點頭,恭送皇太后回了寢宮。
管雋筠端起一盞蜜棗茶慢慢啜飲着,眼皮擡都不擡。
“如今是越來越出息了,我都不知道你也這麼會應付皇太后,哄得人團團轉。還真是不簡單。”目光始終都在未曾隆起的腹部打轉,看了一眼又轉向那張沒有笑意的臉。剛纔在皇太后跟前笑得那麼好,一會兒就什麼都沒了。
小口抿着茶,只是當做沒聽見。管岫筠俯下身:“甭以爲有人護着你,有了護身符就能當作天不怕地不怕,你別忘了,我說句話還是有人駁不倒的。”
“是。”擡起頭看着她的臉:“你說的話誰都駁不倒,有本事到南中王宮中也能這麼說,自然是本事。出嫁的女孩子,回孃家來鬧騰,鬧得天翻地覆。除了不懂事,以爲別人還能怎麼說?還好是皇太后的女兒,要是換做別家真真叫一家人都別做人了。”
“這話說得真好,我倒是要看看有天等你眼淚都沒有的時候,這一家人還做人不做?”管岫筠想要奪下她手裡的茶盞,正巧管雋筠手一鬆,一個沒站穩管岫筠往後倒退了好幾步,茶盞裡滿滿的茶水潑了一身。
“你少給我裝傻。”管岫筠打量着溼透的衣襟:“得意的日子不會太久的。”
“多謝公主提醒。”管雋筠緩緩起身:“勞煩公主替臣妾轉奏皇太后,臣妾家中有事不敢多停。只有辜負皇太后一番好意了。”走了兩步忽又轉過頭:“南中有信來,好像是南王徑自轉交給丞相,事關重大。尤其是跟公主有關,不知公主在南中做了什麼有礙婦德的大事,居然讓南王有了休妻之意。丞相豈敢輕視,恐怕還要請皇上斟酌。想當年公主風光和番,怎麼會落得個下堂之事。公主可是想好了怎麼跟皇上回話呢。”
管岫筠倒退了兩三步:“你說什麼?”
“我什麼都沒說,不過是一點風言風語。公主自來溫婉賢惠,怎麼會有人起了要休妻的念頭。一定是看錯了。”管雋筠淡淡一笑,扶着小宮女的肩出門去了。
管岫筠跌坐在錦墩上,手裡傾斜的茶盞裡剩的半碗殘茶把裙子打溼了,都沒有覺察出來。
“怎麼在這兒?”諸葛宸剛從朝房出來,見到自家輦車停在門外,撩起車帷管雋筠籠着海龍皮大氅在裡面假寐:“這麼冷的天。”
“進宮給皇太后請安,想着夫君只怕也該回府了。就在這兒等等,也省得等會兒夫君忙完了,有人請夫君去喝花酒,年下什麼事兒沒有?”管雋筠挪了挪,把手裡的手爐遞給他:“早間一時眼錯,怎麼就穿了這件衣裳出來,冷不冷?”
“還好。”諸葛宸接過手爐坐在旁邊:“你心裡,就在想我每日辦完事還有工夫去喝花酒?難道那些人不怕丞相夫人吃醋?”話音未落已經自笑起來。
“要是真吃醋的話,一定不告訴丞相。”把頭擱在他肩上:“稚兒跟我說,姑姑要做娘了。”
“姜輝跟我也說了,我讓太醫時時刻刻盯着。有些事不試試,誰也不知道最後會是什麼結局。我想當初母親也是這樣想的,其實你也一樣。”諸葛宸捏緊她的手:“稚兒出生的時候,我們都遇到太多變故,這次不會了。”
“上次懷着稚兒的時候,還是在大冬天,這次也是一樣。”管雋筠摩挲着尚未隆起的腹部:“夫君想是個什麼?”
“都好,都喜歡。”諸葛宸笑起來,看樣子已經是到了城中:“看看外頭有什麼好吃,昨兒稚兒就在叨叨,說是那天姑姑他們帶着去吃了好多好東西,想想那邊總是在外頭吃的,只怕是把稚兒的嘴巴吃得刁鑽起來。”
“總說是我護着稚兒,夫君自己也是。”管雋筠撩起車帷:“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小玩意兒,每樣買些帶回去。”
“是。”小丫鬟答應着去了,諸葛宸看着她:“從前也不知是誰非要讓着吃元宵,可是吃了兩個就往旁人碗裡放。”
“如今還是吃不完,那麼大還要說是小元宵。”管雋筠也笑起來:“稚兒最近懂事了很多,不論是吃飯還是什麼都叫人放心。到底是長大了。”
“嗯。”諸葛宸把她環在胸前:“這幾日忙,想去別院住兩日都不得空。只好是都住在府裡,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子四平八穩的住着。”
“還好。”彷彿是想起了什麼:“昨兒收到南中的信,信上說些什麼?”
“有些棘手,麻煩一樁接着一樁。軍中的事情還沒了結,南中孟優又在想着躍躍欲試。”停頓了一下:“南王想要廢黜嫡王妃,雖說這件事是人家夫妻間的家事,到底涉及到兩國。況且當初又是他一心求準的,如今想要廢黜絕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