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雋筠搖頭:“此次出門非比平時,我不能讓晉捷涉險。”
“這是什麼話,晉捷是個男人,日後總要出去做他自己的一番事業,哪有擔心涉險就時時處處退縮的道理。”賀錦拍拍她的手:“要是你擔心他毛手毛腳,就兩人一起去。這兒的人認得他,都知道是南中太守的公子,凡是也好辦些。”
管雋筠低頭想了想:“嫂嫂,我會沒事的。”
“那也不行。”賀錦連連搖頭:“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你是不許一個人出去的。要不我怎麼跟你哥哥交待,別說中原嬌滴滴的女子,就是南中這兒的也沒有那個女子獨身一人往外走的。要是你覺得跟晉捷一處不放心的話,索性兩人都是男裝打扮。也就省了很多麻煩,先說說你要去哪兒?”
管雋筠擡起頭:“我要去西羌,見我二哥。”
賀錦驚得倒退了兩步,怎麼會說出這種話,這哪是個女子該做的事情。尤其是管雋筠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哪裡是還在哺乳的母親。
“你怎麼去?”賀錦滿是擔憂,難怪男人走的時候會說,不論是管雋筠說什麼都要跟着她。說不準就生出什麼心思來,到時候不可收拾可怎麼好。沒想到還真是這樣,一開口就是兩軍陣前。
“就如嫂嫂說的,女扮男裝。”管雋筠必須要走一趟,只要二哥不出兵,靜觀其變就一定會有大收穫。而且還有事要二哥給自己做主,不會是吃了虧就這麼忍着的。
“好吧,只是要晉捷跟着你。”賀錦無比堅定地看着她:“你若是應準,我就讓你去。中原有句話,我是聽你哥哥說的,長嫂如母。我不敢自稱是長嫂如母,只是你要認我這個嫂嫂,願意聽我的話,我才能放你走。”
管雋筠略微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我把暉兒託付給嫂嫂。”
“放心,我會像是從前看着晉捷一樣,你放心就好了。”賀錦接過管雋筠手裡的暉兒逗弄着,好在還小,還不知道認人,否則就丟不開了。
管雋筠一身南中男人常穿的狼皮長袍,胯下一匹千里駒,跟管晉捷幾乎是並駕齊驅,看來大哥並沒有放鬆過兒子的騎射。
管晉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姑上馬的姿勢相當嫺熟。尤其是策馬前去的時候,一看就是被人好好教過的。
“姑姑,哦,叔叔。”有些不習慣,已經叫錯了好幾次。管晉捷看着面容清瘦單薄的管雋筠:“這已經是到了西羌邊界了,父親曾說過,這裡常常會有西羌死士來回看着,稍有不慎就不會被當做細作帶走。”
兩人一路上不敢多做停留,除了每天夜裡的打尖住店,餘下的時候都是在路上。管雋筠到了西羌境內的一件事卻不是急着趕路,而是帶着管晉捷到那座孤墳前,焚掉了幾枚紙錢,磕了幾個頭。替父母替自己也替兄長,墳冢裡的人沒見過自己,更沒見過身邊的孫兒。但她是母親,是父親虧虧欠了一生的女人。
“我們要小心些,你別說話說漏了。”管雋筠低聲叮囑着:“這兒咱們人生地不熟。”
“什麼人?”話音未落,已經到了城池交界的關礙處。兩個執戟的侍衛橫着寒光閃閃的方天戟,指着兩人。
“我們是過路的行商,這是南中太守的令牌。”管晉捷拿出太守府的令牌遞過去:“這是南中邊城太守的令牌,軍爺過目。”
“嗯。”看了看令牌,南中西羌兩國互爲友好,所以查得不嚴。管雋筠微微側過臉,不叫人仔細看自己。
其中一個士兵看着管雋筠:“你,你的令牌呢?”
“這兒。”管雋筠沙啞着嗓子:“看清楚。”她的腰牌是管安平的腰牌,放到哪裡都是平安無事。不過這也不是硬氣的時候,隨手甩出去兩枚明晃晃的金葉子:“大爺賞你們喝酒。”
“多謝大爺。”見了金葉子沒有不放行的道理,打仗是國家的事情,自然有大人們跟君王操心,下面守城每月只有那麼點可憐兮兮的散碎銀子,俯身去撿金葉子,兩匹良駒已經走出好遠。
“叔叔,你在中原也這樣?”管安平看到管雋筠眼角的輕暱之色,純出自然。一定是從前就這樣,纔會遊刃有餘。
“中原?”好久都沒有想過中原,已經走得太遠。從中原到南中,再從南中到西羌,以前都不許男人親臨戰事。沒想到有一天會是自己一身男裝到了這兒,而且是要做男人都做不了的事情:“在那兒,我可不用去做這些。”
“姑姑,姑丈是誰?”管晉捷對這些親戚都不清楚,不過這些稱呼還是聽人提起過。
“他,他是個官兒。”管雋筠遲疑了一下,沒說完。隱隱看見前方旌旗獵獵,這一路上經過無數關礙,就連每個關礙處守了多少士兵都記得清清楚楚。日後平掉西羌,這都是用得着的。
今日所承受的一切,日後會讓人百倍償還。不論這個人是誰,都要付出代價。
管晉捷策馬緊隨其後:“叔叔,那邊像是漢人的軍隊。你看旌旗上好大的管字。”手裡的馬鞭直指旌旗,管雋筠定睛一看,果然是二哥的親兵,沒想到剛纔過了關口就會遇到。二哥如此涉險實在太不應該。
“小心,越是臨近邊塞就要越發小心。要是有絲毫懈怠被人帶走,就是輸了。”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論做什麼事情都要謹慎小心。不能再讓自己出事,這是唯一的底線了。
“你們是誰?”看到有人靠近,管昕昀身邊的胡煒已經按住劍鞘過來。
管雋筠看看左右,又看看來人:“是我。”摘下頭上的風帽,露出清瘦的臉頰。
胡煒定睛看了半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些時候管昕昀收到京中來信,不知爲什麼丞相夫人變成了大小姐,二小姐不知所蹤。將軍爲之大怒,一直認定丞相跟這件事也有牽連。後來才知道稱丞相因爲那場大火,雙目失明。
爲此,將軍只想要儘快剿滅叛軍早日回朝。當時將軍說了一句話,總是要清理門戶的,絕不會容許這種事在家中發生。
“是,是小姐?”有些結結巴巴,跟平時的爲人處世好像是換了個人。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管雋筠擺擺手,胡煒擡起頭看到她身後的人,比方纔見到管雋筠更是吃了一驚,倒退了好幾步:“這是,這是大公子?”
管雋筠扭頭看了眼身邊的管晉捷,一直都不覺得他跟大哥很像。怎麼胡煒會這麼說?胡煒跟他父親是一直都在父親身邊的,所以對大哥的印象反倒是比他們兄妹深刻很多。纔會脫口而出:“我們進去再說。”
“是。”胡煒點頭,小姐平安回來已經是意外之喜,怎麼還會有個跟當年大公子一樣的少年,以常理來說,大公子去世那麼久,就算是當年少夫人有遺腹子,也不會是這個年紀。怎麼會是個跟小姐年紀不相上下的少年?
管昕昀揹着手看着懸於帳中的行軍佈陣圖,最近西羌的蠻夷安分守己,以前還會出來挑釁一番。這最近十幾天沒有任何動靜,打仗打的就是糧草和銀子。若是糧餉不到手,士兵就不能安心守城。還好每次籌措糧草都很得力,只要是要的東西都會最快到手。
皇帝回京之時一再叮囑,放心留在軍中,什麼都不會缺。這樣子耗下去,總有一天會得勝。可是不想再耗下去,家中的事情叫人揪心。管岫筠居然敢要下此毒手,那可是親妹妹。以爲沒有人會爲筠兒出頭嗎?這次回去就不會饒了她就是揹負殺掉親妹妹的罵名,也不會留着她了。
“將軍?”胡煒帶着人進來。
“嗯,什麼事?”管昕昀沒轉身,依舊是看着那幅行軍圖若有所思。作爲一個軍人,必須要旗開得勝,這是一雪前恥的機會。有什麼好法子才能讓西羌出兵?
“管將軍可是忙得很?”管雋筠微微一笑:“可還認得我這個故人?”
管昕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轉過身:“筠兒?”
“二哥就不認識我了?”管雋筠不好當着人的面解下外袍,鬆開頭上的風帽,露出五官:“我不過是換了件南中的衣裳,僅此而已。”
“筠兒,二哥沒有看錯?”管昕昀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並作兩步到了管雋筠面前:“真的是你?”
“是我。”眼睛紅紅的,忍了好久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還有別人在眼前,卻不願當着人的面落淚。
管昕昀擺擺手,來不及去追究管雋筠身後的少年是誰,揮揮手:“都先下去,一會兒再來。”
“是。”胡煒雖然對管雋筠身邊的少年滿是疑惑,不出一個時辰就會有下文,乾脆再等等好了。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是不會讓人叫外人知道的。
管晉捷有些不放心管雋筠,母親再三叮囑不能讓姑姑出事。躊躇了一下:“叔叔,哦,姑姑。”
管昕昀聽到這話,立馬擡起頭看向面前的少年:“你叫她什麼?”
“姑姑。”管晉捷脫口而出,管雋筠笑起來:“還不見過二叔。”
“二叔,侄兒見過二叔。”管晉捷不知道漢人禮節如何,不過知道漢人最講究的就是當面一跪。想也沒想就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筠兒,他是誰?”管昕昀一頭霧水地看着妹妹:“咱們家幾時多了這麼個少年?”
“晉捷,我跟你二叔有事要商量,等會兒就叫你過來。”管雋筠看着他:“放心,到了這兒咱們都能鬆口氣了。你先去換身衣裳,這些日子都累了。”
“是,侄兒告退。”管晉捷跟在胡煒身後退出了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