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宸在朝房聽榮立說皇太后一大早就叫人把鑾輿擡到了相府外,已經有些不放心。不過自家女人做事還是有分寸的,不會做出叫自己爲難的事情。沒想到接下來聽到的事情就有些觸目驚心了,皇太后還是把她召進了長信宮,所要做的不過就是要她在皇帝面前說上兩句好話,也好赦免了管岫筠的罪過。
這件事那天兩人才說了幾句已經是不歡而散,這會子要是皇太后執意要做的話,恐怕等下就不是不歡而散。自己家的女人是個什麼性子還是知道的,肯定是會毫不猶豫當面頂回去的。到時候真的招翻了皇太后,可就不好收拾了。
想了想還是去請個救兵好了,這個救兵必須要說得上話才行。前後想了一回,皇帝應該是不二人選。若真是招惹翻了皇太后,除了皇帝說話有用,別人誰能說在皇太后跟前有這個體面。只是望着女人心裡有再大的脾氣也不要頂撞皇太后,只是只要是她心裡不痛快了,誰說都沒用的。
皇帝聽到諸葛宸說起管雋筠到了長信宮,心中咯噔一下。這可是有的麻煩了,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辦過管岫筠的事情,就是知道皇太后還想要有人替管岫筠求情,而且一定會找上這丫頭的麻煩。不想讓她爲難,一直都是瞞着皇太后。沒想到還是把這件事勾引出來,而且徑自找上了這丫頭。
“知道皇太后說什麼了?”皇帝不好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帶着汪灝要緊不慢跟諸葛宸一起往長信宮走着,來不及傳轎,也知道要是有人看到後面那串長長的尾巴,也知道是皇帝去了,這樣子不聲不響去,反倒是好了很多。
“微臣不知,只是皇上也知道,臣妻要是鬧僵了,是什麼都說得出來的。”諸葛宸一臉無奈,就是當面讓皇太后下不來臺,氣個半死也是做得出來的。
“嗯。”皇帝深以爲然,這件事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他纔不管誰是誰,只要是說得痛快了,憑你是誰,解了這口氣比什麼都要緊。
轉眼到了長信宮,看到宮中的宮女太監個個面如土色,顫慄不安的樣子。就知道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正殿裡頭傳出的話語聲已經是聲震殿宇,汪灝剛要開口吆喝,就被皇帝狠狠瞪了回去。
諸葛宸跟皇帝兩人悶聲不響到了廊下,接着窗戶上開着的小縫往裡頭看,皇太后一臉怒色,對面前長跪的女人卻是莫可奈何,肯定是被她說的話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哀家偌大年紀,也不說是皇太后之尊,就當是你伯母,在你面前連這個薄面都沒有?”
“管岫筠觸犯律法,律法先帝所定。先帝是臣妾伯父,若是皇太后情願違背先帝意願,臣妾無話可說。皇太后爲天下之母,難道不知夫爲妻綱?有道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豈可因爲皇太后疼愛管岫筠,就罔顧律法?”已經爲這件事說了很多,實在是不想繼續說下去,要從自己口裡說出寬恕管岫筠的話,難於登天。就算是一輩子不得安生,也不會後退半步。
“這是怎麼說話的?”再不進去,等下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話來。皇帝心裡喟嘆了一句,幸虧是趕來了,也幸虧讓自己看到這一幕。否則還真是不相信有人說的那樣,這丞相夫人樣樣都好,就是有一條,認準了的事情絕不會回頭。好像是自從她許嫁諸葛宸以後,想要扭轉她的心思,難於登天。
“皇帝”皇太后看到一臉閒適的皇帝,後面還跟着諸葛宸,就知道這是孫猴子請來的救兵,當下也不顧忌什麼:“你瞧瞧,這丫頭在哀家跟前說話,一點禮數沒有也就罷了。是哀家素日慣着她這樣子,哀家不過是要她高擡貴手,放過岫筠那丫頭,岫筠就是有千萬般的不是,也是她親姐姐,總不能說咱們自己家裡做什麼手足相殘的事兒來。她一個勁兒說這是先帝手裡定下來的皇朝律法,誰也動不得。要不就是哀家連夫爲妻綱都不知道了,哀家處處都是爲了這丫頭着想,她爹孃一輩子也只有她跟岫筠這兩個女兒。不能說是哀家活着,連他們就沒兩個都沒看顧好,哀家也不能日後見了先帝,還要去說是自己沒有教好他們吧。”
管雋筠狠狠抿了一下嘴脣,不等皇太后發話就豁然起身:“皇太后這話,不是臣妾有意駁回。只是想皇太后也替臣妾想想,倘或是當日管岫筠真的是一把火將臣妾和腹中孩兒燒死在火海中,皇太后還用得着擔心日後沒了顏面去見先帝和我早逝的爹孃麼?既然是皇太后有意要赦免管岫筠,又何必找臣妾進來商議?難道皇太后慈逾,誰還敢不遵?別說是臣妾,就是皇上也要小心翼翼遵從而已。至於是不是先帝遺詔或是皇朝律法,又算得了什麼?皇太后無非是要臣妾親口允准了這件事,省得日後有人說皇太后罔顧律法而已。臣妾今日就是讓皇太后把臣妾的頭割了下來,也絕不會說出饒恕管岫筠的話來。”
說完砰一聲再次跪倒:“臣妾甘願一死,也絕不饒恕她。”取下頭上的珠冠扔在一側,伏地不語。
皇太后臉色由青轉白,驚愕地看着管雋筠半晌沒說出一句話。皇帝頗有深意地看了眼諸葛宸,已經收拾好自己的臉色:“胡鬧,哪有這樣子跟皇太后回話的?且不說你是自小在宮裡學的規矩,方纔皇太后也說了,不當是別人。只當做是自己的伯母,也沒有這樣子說話的。管岫筠有不是,自然是有朕來決斷。哪有你這樣在皇太后面前,什麼規矩都不顧了,還要一心求死的樣子。傳出去被人笑話,說是堂堂丞相夫人就跟小門小戶的那些撒賴的婦人似地?這話好聽?”一面說,一面朝諸葛宸使眼色:“丞相,你就瞧着你夫人在皇太后跟前這樣子?”
“微臣知罪,皇太后皇上恕罪。”諸葛宸趕緊跪在管雋筠身邊,真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看來皇帝護着他們也是沒錯,要不然真的來晚了,只怕這女人就要惹下**煩了。
“還不帶着她回去?”皇帝假裝呵斥了一聲:“今兒晚上還有燈會,朕可是指望着你們進宮給皇太后磕頭的。這會兒還要讓皇太后生氣,誰教的規矩?”
“是,微臣這就帶着她回去。”諸葛宸心裡嘆了口氣,拾起一旁的珠冠到了管雋筠身邊:“微臣夫婦告退。”拉起管雋筠,要給皇太后請安,又擔心這女人再說出什麼話來,乾脆什麼都不說,就往外頭走。
管雋筠丟開他的手,捋衣跪在地上:“皇上若要饒恕了管岫筠,臣妾今日就是跪死在此也絕不會點頭答應。”
“誰要你跪死在這兒了?”皇帝恨得跺腳,怎麼這時候犯下擰勁兒了。還不趕快有多遠走多遠?皇太后已經是被當面駁了面子,等會兒只怕還要氣得半天說不出來話。只怕自己氣得大發雷霆都未必,怎麼一定要此時就下了決斷:“今兒是上元佳節,就是有刑名之事也不是大節下辦的?你是個知禮的,難道要朕壞了規矩,今兒就下紅鉤子?”
嘴裡如是說,心裡卻也對這丫頭有了新的看法,若是真的在後宮中做了六宮之主,只怕嬪妃也真的近御不得。要不當面這樣子駁斥兩句,一次兩次覺得新奇可愛,真要是多了兩口子翻了麪皮就沒意思了。只是不知道諸葛宸那麼個冷麪的人,怎麼跟她這樣子好了?
難道是自己看到的還是不如兩口子好好過日子看到的那樣?當時諸葛宸被誣謀逆的時候,她進宮在御書房跪下求情之時也是這樣子,沒有絲毫退縮的,只是跪在面前。好像只要能夠饒恕諸葛宸,就是要了她的姓名,也是在所不惜,因爲那是她的男人。這樣的女人素來是,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焉。似乎是除了諸葛宸,也沒有人可以壓制得住她。
諸葛宸看她跪着不起來,乾脆跟着她跪在一起。其實她的心思就是一直都不說出來也是可以起清楚的,不到逼急了是不會像這樣當着面沒臉的。絲毫不去顧慮上面是誰,只怪那個人一再觸及他的底線,而皇太后偏心袒護太過,還要她當面答應。換了別人說不定當面不說,心裡不痛快也是有的。可是自家這個不會,一定會當面駁回的。
“你也跪着做什麼?”皇帝轉眼看到諸葛宸也跪着,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說話甕聲甕氣。
“臣妻不敬,微臣有罪,既然是夫婦同心,皇上太后如有任何懲罰,微臣情願一個人領受。”諸葛宸放下手裡的珠冠,也不再拉着她走。夫婦兩人就這樣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捏着抽痛的額頭,怎麼會遇到這樣的兩口子。有這麼大脾氣,乾脆讓管雋筠到冷宮去一趟好了。只有讓這兩人當着面說一頓,上次管昕昀在冷宮說的話就是隔靴搔癢,要不不會讓皇太后發這麼大脾氣,真是麻煩事兒一件接着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