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兒回去一趟就全知道了。”管雋筠輕輕彈了一下手裡的茶盞,清脆悅耳:“有些事情壓根就瞞不過人,不是麼?”
諸葛宸沒敢對上她的眼睛,不知道是出自膽怯還是什麼,只好點點頭也管不了她心裡到底是在琢磨什麼。
管雋筠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二哥一向不是一個喜好女色的人。這次居然會對一個歌姬動心,從裡到外透着邪性。諸葛宸也不是那種輕薄的人,居然還會替二哥處處遮掩,裡面一定是有什麼別人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不會牽涉到一個驃騎大將軍親王世襲爵位的人,更不會將堂堂宰相牽扯進去。
“不是說沒空的,怎麼還是在家裡多住了兩天?”吳纖雪看着人擺了幾樣精緻的小點心在桌案上,揮手把人都趕了下去:“孩子們怎麼都沒跟着回來?”
“果兒要先去別院住,我記掛着嫂嫂。所以耽誤兩天再去,三個孩子都跟着一起去了別院了。”要不是爲了這件事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也不會在城裡多住兩天。只要是在京城多多呆上幾天,就一定會有很多麻煩在身邊,真不知道這些人每天都是在想什麼。
“我也是盼着你有空回來走走,只是你身子不好,在別院住着倒是寬敞些。自從那次岫筠的事情以後,你這身子也是時好時壞的,都是生孩子以後不曾好好歇着纔有的麻煩。”吳纖雪指着剛做好的蜜棗糕:“這個是家裡小廚房新琢磨出來的,最是補氣養血的。多吃些,對你身子好。”
“嗯。”有些食不知味,從小就是跟二嫂一起長大。比起管岫筠,她實在是親密的太多。二嫂也不是那種吃醋捻酸的人,既然是知道這樣,二哥爲什麼還要瞞着她?“二哥呢?難得回來一次,就沒見到二哥也在家。”
“他在前面跟人商議事情,知道你回來還跟我說,要我一定留着你在家用了晚飯才許回去。過會兒就來了。”吳纖雪掩嘴一笑:“我都不知道你這麼能幹,那次從南中回來的時候,他還說這次的事情要不是你在裡頭,根本就不能這麼快了結。也不會有這麼好的一個結果,就是他跟丞相兩個人也未必能夠做到這麼好。”
眉宇間全是驕傲的神情,夫君終於拿回了那麼最高的爵位,雖然原本就是他的。只是因爲公公當年一場大敗,這個爵位由此掛冠。皇帝早有要把這份爵位再賜予管家,恰恰是夫婿這次立了大功勳,纔算是水到渠成了。
“我哪有,不過是一點拿不上臺面的小計謀,全是大哥二哥的驍勇善戰。”管雋筠不經意間打量着吳纖雪,遲疑了一下:“聽說大哥最近回來過一次,二嫂跟你大嫂處的好?”
“怎麼這麼說?”吳纖雪被她問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難道是說我這人不好處,才讓你有了這些擔心?長嫂如母,這麼多年我都有些戰戰兢兢,只怕自己有一絲不到的地方,讓你們受委屈。沒想到還是出了你跟岫筠之間手足參商的事兒,雖說是皇太后也有不是,可我總是想着要是讓你們和睦些,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如今有了大嫂給我擔待些,也不說我要把什麼事兒都推給大嫂,只是日後但凡是有什麼都能有個可以商量的人,也比我一個人瞎操心來得好。”
管雋筠剛剛咬了一口蜜棗糕,來不及嚥下去卻被這句話說得嗆住了,哽咽了一下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二嫂其實從沒有把自己放在管家以外,就算她是皇太后的內侄女,也不會因爲姑侄至親,就凡事向着皇太后說話。上次爲了管岫筠這件事,進宮的時候在皇太后面前也是說了好些重話,皇太后爲此說她是胳膊肘往外拐,還說這丫頭算是白養活了。
既然是這樣,二哥就不該負了她。而自己就是另外一個助紂爲孽的人,想到這裡更加愧疚難當。
“怎麼了,吃這個也嗆住了?”吳纖雪給她遞過去一盞蓮子茶:“一臉的心神不屬,又是出了什麼紕漏了?還是你們兩口子又鬧彆扭了?都是這麼大人了,還有兩個孩子。難不成還要跟從前一樣,什麼事兒非要來個針尖對麥芒才過得去?”
“不是,真是嗆到了。”管雋筠掩飾着自己的失態:“這個蜜棗糕真是不錯,相府的小廚房就是學得再久也學不來家裡的手藝,我也只能不強求。終於是讓他們把幾樣小菜學得有模有樣,也免得以後說出去叫人笑話,說是連個小菜都做不好。外間大廚房做的幾樣菜,算是跟這御膳房好些時候,也能上得了檯面了。”
看着吳纖雪一臉滿足的笑容,其實她做的事情就是一個大家族女主人該有的樣子。這是從小就知道的事實,長嫂如母她真的做到了。不說將來賀錦會不會能同樣挑起這個家的擔子,至少每次回到祖塋或是哪裡,只要是跟管家有關的去處,所有人一定都會挑起大拇指,說她一定是做到了最好的。
要是把這番話說出去,會有多殘忍讓她多難堪,也是可以想出來的。囁喏了一下,什麼時候都沒有這麼難受過,喝了口茶想要掩飾自己的難受,拿起茶盞才發現茶盞早已經告罄。
吳纖雪給她斟了盞茶:“咱們一向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今兒這麼吞吞吐吐的,是有什麼事兒了。你這樣子叫人看了擔心。”
“她能有什麼事兒,一準是跟諸葛宸在家裡拌了嘴。肯定是大小姐脾氣又犯了,回來撞木鐘呢。”管昕昀接了話茬,大步進來:“怎麼,我沒說錯吧?”
“嗯。”管雋筠重重看了他一眼:“還真是被哥哥說中了,倒真是我大小姐脾氣犯了。要不也不會在家裡住了這麼些日子,還沒到城外去。”
“我知道。”管昕昀一臉閒適,在吳纖雪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拈起一枚杏子咬了一口:“難得我在家,今兒吃了晚飯再走?還有事情要跟你說。”
“我也有事情要跟哥哥說,正好哥哥有空。”跟管安平說話,總還有很多事情是要小心的。不止是因爲隔母的原因,還有就是管昕昀跟她兄妹之間一向說話都是沒有任何忌諱可言,想到什麼就能說什麼。但是管安平年歲相差太多,又有這麼多年的隔膜在裡頭,大家都不能盡興而言。
“你們慢慢說,我去看看廚房做了什麼好吃的。”吳纖雪笑着出去,管雋筠的臉色馬上換了個顏色:“二哥,這回可真是你的不是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管昕昀擺手:“有些事兒你不要摻和進來,不**的事兒。日後也不會說是你的不對,總之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自來熟稔騎射,開弓沒有回頭箭是誰都知道的。”
“是,我知道。”管雋筠豁然起身:“二哥,曾經諸葛宸對我那樣的時候,他有那麼多姬妾的時候,你有多怨恨他對我不好。如今你也這樣子做,還要掩人耳目。若是二嫂家中也有人這樣子護着她,你還會這樣做麼?就算是你對皇太后再無好感,嫂嫂總沒錯。二哥總不會糊塗到,要把這些事情加諸在嫂嫂身上吧?”
“行了,我知道。”管昕昀不耐煩地打斷了妹妹的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只要你不管就行了。我自己有分寸。”
“是,哥哥有分寸。”管雋筠不經意間地一回眸,看到吳纖雪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門外:“嫂嫂?”
“沒事兒,我來拿些東西。”吳纖雪紅着眼睛,還是帶着一絲淺笑:“這還要過去呢。”
“嫂嫂,我……”管雋筠漲紅着臉,忽然覺得自己用最殘忍的法子傷害了她。至少要不是自己這樣沒有輕重,她也不會在不經意間聽到這些叫人難堪無限的話。
管昕昀也是一臉的不自在,想要讓自己很快安靜下來。最好是把什麼話能夠當面說清楚,只是對上吳纖雪那雙紅腫的眼睛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你別聽筠兒在這兒胡說,他們兩口子鬧了彆扭不會對打出氣,回來尋稱上我的不是。”
“我知道。”吳纖雪本來要出去的人,一下站住腳看着他:“其實有些事我不說,不是我不知道。我記得當初出事的時候,岫筠裝成是筠兒在相府的時候,丞相跟皇上說的話。我想現在說出來並不爲過:枕邊人有什麼不同,最早發現的人跟最晚知道的人,通常都是一個人。你有什麼不一樣,我也知道。只是在等你開口,可你始終沒跟我一個字兒。我想聽你的解釋,可是你不給我。在等我問起的時候,已經過去很久了。既然是這樣,又何必讓兩人都爲難都難看呢?”
管雋筠愣了一下,看到她奪眶而出的淚水:“嫂嫂,我哥哥做錯了。你別這樣子,我知道你的委屈,我懂。”
好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淚水,猶如洪水猛獸一樣破堤而出。吳纖雪接過帕子,捂着臉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