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答應了一聲,嬤嬤抱着依依從後面出來:“醒了?”
“小姐醒了,到處再找夫人。奴婢就把小姐抱了來。”嬤嬤笑起來:“夫人瞧瞧,小姐的小臉就像是紅撲撲的蘋果似的。”
“啊啊,啊啊。”依依伸着小手往這邊撲,管雋筠一下接過來:“啊啊,還只會說啊啊。”親親女兒的小臉:“行了,下去吧。”
“夫人,您看看這些東西妥當嗎?”如意拿出一張薛濤箋:“上面都是夫人說起過,奴婢比照着夫人說的東西預備的。”
“收起來就行,仙兒不是說明兒吏部尚書的夫人做壽。你跟着仙兒一起去看看,學着怎麼應付這些事情。仙兒一個人到底是單薄了些,貞娘要照管着兩邊府裡的東西。我也沒功夫多問這些事情。”只要想到那些無謂的話,還有跟那些夫人們在一處坐着,就會頭痛欲裂。最後想想,還是把身邊的丫頭推出去最合適。
“是。”如意點點頭,如今在夫人身邊沒出嫁的大丫頭就剩下自己。多了個雲因,夫人還在要她做些貼身的事情,怪不得上次仙兒笑着說,以後就有人替我分擔些事情了。
“夫人。”貞娘疾步走來:“這是外頭人送來的帖子,只說是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嗯。”把女兒放在一邊的小椅子上,面前一層隔板是專爲防着女兒往前撲而預備的。接過貞娘手裡的帖子草草看完,嘴角微微一翹旋即斂住:“叫人預備,等會兒我就出門。”
“夫人,這隻怕不妥當吧。”貞娘爲難地看着她,要是丞相事先不知道,而夫人就離開相府的話,回來誰都不好交差。再說夫人要去的地方也絕對不是所謂的回孃家,這件事肯定會讓丞相大發雷霆。
“別說了。”管雋筠打斷了她要說下去的話:“我有分寸,你叫人即刻備轎。好生叫人看着暉兒跟依依。”頓了一下:“丞相回來問起,只說是我出去了。至多三天就會回來。”
“是。”貞娘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了。管雋筠微微一笑,這次是容不得退縮了。
片刻之後,丞相夫人常用的大轎就穩穩當當出了相府大門。
“小姐?”胡煒看到一身男裝的管雋筠,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怎麼了,多久就不認識了?”管雋筠手裡挽着馬鞭子,算算丞相夫人的大轎應該是出城了:“二哥叫你帶來的東西呢?”
“小姐請看。”胡煒恭恭敬敬把手裡的東西交給她:“二爺說,小姐要的東西全在裡面。”
“那些弓弩手在哪兒?”管雋筠笑笑,把東西揣進了衣袖裡:“我還有好多東西要用,可是全有了?”
“二爺已經命屬下全都準備好了,只要小姐一聲令下萬無不從。而且全是家中豢養死士,跟朝廷無涉。”胡煒這才明白當時管昕昀命他着手準備的時候,說的話:不要跟朝廷有任何關係。而且管雋筠說穿的男裝,也是沒有任何官職的尋常布衣。
照理說,管雋筠即便是男裝,也不應該是布衣打扮。這麼做,就只是爲了避開所有的耳目。況且從山莊出來的時候,接到信報:丞相夫人歸寧,大轎已經出城。丞相夫人是管家的小姐,歸寧再無不妥。可是出來料理事情的人,就不是跟相府或是已經退隱的管家,純粹只是私人恩怨。
“好。”管雋筠點點頭:“我們走。”手一揮,那些在不遠處跟着的弓弩手全都騎上快馬,跟着她消失在視野中。
胡煒嘆了口氣,夾緊了馬肚子緊隨其後。生就了男人的脾氣,看上去卻是嬌怯怯的大小姐,真是沒有任何法子。
一騎人馬都在一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村外停住,管雋筠翻身下馬。將馬鞭掖在腰間的絛子上,帶着人就往裡面走。在別人看來,不過是一隊行商,而且爲首的男人看上去清雋瘦削,說不定還是個白面書生。
哪怕是後面跟着那麼多人,也不過是跟班而已。管雋筠緊抿着嘴脣看看周圍,多是些淳樸的村民。還真是會給自己找一處安身之所,而且不顯山露水。要不是派出那麼多人,跟着這麼久,根本就不會知道她隱身在此。
“小姐,不,公子。”胡煒緊走幾步趨身上前:“是在這兒打尖?”
管雋筠點點頭,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一旦出聲就會泄露自己的身份。面上僞裝得再好,也改變不了自己的聲音,而且一旦開口就是誰都能聽出來自己是個女子。
胡煒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只是跟着她目光梭巡處決定要住在哪兒。管雋筠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住了,這裡就是她藏身之所。包括那個芬芬也被帶到了這裡,真以爲自己會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管雋筠看看人:“就住這兒。”
“是。”胡煒看看上面的門額,一揮手便有人前去跟人打招呼。
管雋筠徑自進去,裡面又是那股濃郁的香氣。每次嗅到這個味道,就會讓人想到在南中的歲月。
“天字號第一號房,這邊走。”兩個看上去幹淨整潔的女子迎上來,看到管雋筠都忍不住微微一笑:“公子,隨我們來。”
管雋筠混若白玉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把扇子。輕佻地在其中一個女子臉上敲了一下,笑笑跟在她們後面進去。胡煒看到這樣子,忍不住再次皺起眉頭。這可真是有意思,管家三兄弟誰都不是這種脾氣,怎麼好好的一個小姐,就能做到這麼放浪形骸?難道身爲宰相,又是管家嬌客的諸葛宸會如此?
“公子,請用茶。”想要攀住管雋筠手的那個女子,被管雋筠用扇柄狠狠敲了一下。縮瑟着不敢過去,只好委委屈屈倒了盞茶過來,看她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心裡好像是揣了二十五隻耗子——百爪撓心。在這裡這麼久,每次都是遇到那些粗蠻的山間漢子。能夠見到如此清俊瀟灑的男子,還是第一次。
“嗯。”壓低了嗓子,管雋筠懶懶答應了一聲。從衣袖中掏出一錠小元寶放在桌角:“大爺賞你們的。”
“多謝大爺,多謝大爺。”兩個女子趕緊道謝,越發是笑逐顏開:“不知大爺晚間要用些什麼,奴家好去預備。”
管雋筠慢悠悠搖動着摺扇,挑起一側眉頭:“你們這兒可有可心意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格外輕佻的神情。
做慣了這種生意的女子都是個中高手。這種神色再熟悉不過,知道是嫌棄自己不夠出色,又不敢輕易得罪人:“大爺請稍等。”
等人出去,已經把手裡滿滿的茶水潑了出去。嘴角緊抿着,管岫筠爲了藏身於此不叫人起疑,所以明面是客棧,暗中卻讓手下人去收羅不少貧家女子,做了暗娼。這種事她都做得出來,二哥知道以後簡直是奇恥大辱。
稍微有點血性的男人都不會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何況同爲女人,怎麼能做這種事?她帶走那個芬芬,難道是要這麼小的女孩子在這裡耳濡目染,而後就聽她擺佈?聽報信的人說,她甚至想要芬芬日後出現在諸葛宸面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只有是斬草除根了。
細碎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這個聲音很熟悉。很多人都說他們兩個生得很像,不過是管岫筠略顯豐腴,而自己永遠都是清瘦單薄。但是有一點,除了彼此兩人之外,沒有人可以分辨,那就是兩人的腳步聲。如出一轍,外人是不會發覺的。聽熟了這個腳步聲,管雋筠背對着門口坐下。
“方纔可是大爺要奴家來送茶?”聲音不是管岫筠,可是什麼時候她都不能改變自己的腳步聲。管雋筠有些納悶,不可能會有人跟她的腳步聲一樣。
沒有迴音,門卻開了。一股熟悉而令人作嘔的香氣撲鼻而來,除了她不會有第二人。管雋筠輕搖摺扇,等着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
管岫筠自負得很,當初爲了求皇帝饒恕她,放她活命,在皇帝御書房卻跪了三天。不進水米,加上皇太后從中斡旋,最後到底是活了命。只是從此淪爲庶民,這本來就煙消雲散了。沒想到還要做出如今這種爲人所不恥的事情來。
穿着石榴紅羅裙的女人端着一盞茶款款到管雋筠面前,身邊還跟着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果然是那個芬芬,看來上次的冒險還是值得的,用這個不算大的香餌調出這條不肯鬆口的鰲魚,真是不虧。
只是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就是管岫筠,濃妝豔抹也就罷了。鬢邊插了一朵豔麗的芍藥花,上面甚至還帶着幾滴晶瑩的露珠。此時不是清晨,看來爲了個豪爽的客人,她還真是什麼都肯做。
“這是我女兒,芬芬給大爺請安。”管岫筠也想要看清口口相傳的大方客人是誰,可是眼前這個人用一柄象牙摺扇遮擋住面孔,只留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興許是不想被人認出廬山真面目。或者是什麼大人物,這種客人是不能輕易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