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時候,如今就長大了,知道該做什麼該怎麼做。”努力裝作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還要掩飾自己其實最希望挨着父母,就跟小時候一樣無所忌憚的心思。
“要是這樣的話,娘跟反而喜歡你小時候,就跟依依這麼大的時候,凡是都不會瞞着爹孃,心裡有什麼都會跟爹孃說。是的,爹孃覺得你出息,然後以你爲榮。可是爹孃更喜歡你喜歡的事情,只要是歡喜了,爹孃纔會覺得歡喜。不會在你身上重複爹孃沒有實現的願望。”給兒子捋了捋頭髮:“你爹自打不做那個相府的主人以後,不覺得你爹的笑容都看得到了。從前你爹回家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到了深夜裡?”
“是不是爹不做宰相,他就歡喜了?”很久都沒被娘摩挲過,都有些忘了是什麼滋味了。稚兒看了眼母親:“爹以前忙得那麼狠,心裡也是歡喜的吧?”
“這個娘沒問過,等會兒有空了娘去問問。”管雋筠旋即笑起來:“要是你爹說還是如今好的話,你會不會就把手裡和心理的事兒扔掉?”
“唸書總不是壞事啊。”稚兒仰起頭看着母親:“是娘以前說的,讀書識字是爲了明禮,不是爲了當作炫耀來給人看的。”
“可是你如今把讀書當做了自己的一道枷鎖,把自己關在裡面不肯出來,這就是違背了爹孃執意要離開中原的初衷,在那裡不止是爹孃,就是你們都要面對諸多麻煩,爹孃不痛快,你也一樣。”
“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了,還回中原嗎?”蠻夷之地只是一時之間的新奇,住得久了就會覺得膩煩的,再說這裡什麼都沒有,看到的都是蠻荒。什麼都不是。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娘也不知道太遙遠的將來會發生什麼。”把稚兒拉到面前坐下:“兒子,娘一直都想跟你說的事情,你想聽不想?”
“想。”沒想到自己起身後。娘會再次把自己拉到身邊:“娘,您說。”
“很多事情,在暉兒和依依出生以後都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因爲爹孃都是在經歷過很多以後纔算是彼此磨合到一處的。只是在你出生的時候,爹孃都還在彼此熟悉,任何一家夫妻都是這樣。”如果不是這麼近看着兒子,根本就不會發現兒子原來真的越來越像他爹了:“以前總會有人說。甚至是爹孃也會說,你是長子所以將來很多事情都要你來做。只是這麼久以後,爹孃才發覺這是不公平的,你爹的擔子就因爲太重,這麼多年以來,想要安安穩穩睡上一覺,都只能是等着休沐才行。”。
看到兒子很認真地聆聽,管雋筠擡眼還要說話。卻看到男人的衣袂在門外閃過。預備起身,男人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示意她繼續說下去。管雋筠笑笑。便坐下來:“你從前常說,爹就是在年下都有太多要忙碌的事情。而你爹,很早就能看到鬢邊的白髮。作爲宰相,勞心費神無可厚非。只是要他繼續做這個宰相,就不止是勞心費神了。宮廷中的權力傾軋是外人想象不到的,不止不想讓你爹後半生這麼過下去,更不想你也在不久的將來去過這樣的日子。”
“那姑丈不也是做着宰相?”稚兒揚起臉:“晉捷哥哥都做了大將軍了。”
“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姑丈和晉捷哥哥有他們的夢想。”管雋筠笑起來:“你日後要考科舉,做宰相都是你的夢想。爹孃不會攔着你,只是在你還沒有考取科舉的時候。爹孃會想你好好做個快活的人,不再爲那些無謂的事情心煩,這就是爹孃執意要離開京城的緣故。你將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根本就不用顧慮爹孃是不是惱怒你這麼做,因爲這世上最難得的事情,就是你做的事情恰恰是你自己喜歡的。”
“娘。這件事會很遠的。”稚兒嘴角咧開,露出一絲笑意:“還早得很呢。”
“不早了,要是你一心想着出息的話,只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張羅着讓你去考舉人了。萬一再給你娘來個連中三元,恐怕你娘跟你爹又成了天下爲之側目的人了。”含笑看着兒子:“你娘這一輩子啊,什麼時候都被人爲之側目。從很早時候,你外祖父殉國以後,就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接着到娘嫁給你爹,那時候故事更多。以後要是到了你連中三元的話,恐怕又是一場大榮耀。”
“娘,您別說了。”稚兒靦腆地笑起來:“我還是要想想呢,以後要是真的連中三元,位列三甲的話,敘寫履歷表恐怕我還是最不被看好的。”
“胡說,我兒子是最出息的。”管雋筠還想跟以前一樣親親兒子的臉,想了想覺得不妥當還是停了手:“娘生了你們兄妹三個,生你的時候最艱險。幾乎是用孃的性命換回來,你從小就爭氣,娘從你爹身上得到的光彩和從你身上的是不一樣的。你長大了,會走自己的路。不論你會做什麼,娘都不問你半句。你是孃的兒子,放在任何時候都是寶貝。”
稚兒露出的笑容比起早先看到的笑容,已經大不相同。主動抱住母親的胳膊:“娘,我會讓爹孃放心的。”
“那當然,你總是讓爹孃放心的。小時候在軍營中,那麼小就有了軍功。誰家都比不了,做什麼肯定都是爹孃的驕傲。”摸摸兒子的臉:“去看看暉兒他們在做什麼,送來的那什麼酸奶,馬上就能吃了。”
“好。”幾乎是笑逐顏開,稚兒起身出去。
有一個太懂事的兒子,好像不是一件壞事。還沒回過心神,兒子的爹就沉着臉進來,看起來剛纔跟兒子說的話,並不只是對兒子有用,似乎也觸動了兒子的爹。
“怎麼了?”給他倒了盞淡茶,南中唯一難得的就是茶葉,這裡的人喜歡用牛羊奶來熬煮磚茶,對於喝慣了清茶的人來說,簡直無法容忍那股味道。
“你不是說,你從兒子那裡得到的榮耀比我這個做爹的人,要有用的多。”諸葛宸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我在你這兒,始終是不夠瞧的。”
“不是不夠瞧,而是那根本不一樣。”管雋筠笑起來:“你是我夫君,那麼別人會說夫貴妻榮,就算是一品誥命也是一樣。不論是誰嫁給你,都有這樣的榮耀給她。只要是錯了朝廷命婦,什麼都不用選。只是這件事若是出在稚兒身上就不一樣,他做的好或是不好,是說我們作爲爹孃,算不算好的爹孃就要看稚兒夠不夠好,這是誰都無法替代的。”
諸葛宸沒說話,撇了一下茶沫,繼而慢慢喝着茶。管雋筠拈起一枚松瓤給了他:“稚兒喜歡我們以他爲驕傲,所以纔會在這兒都不忘了讀書。難道我們遠離中原就是爲了這個?如果是這樣,還不如你繼續做那個宰相,只怕這樣稚兒日後出人頭地還要容易得多。”
“這樣的出人頭地,你要還是他要?”揚起一側眉頭:“只怕你比起我對這件事更加不喜歡。”
“誰都不喜歡,要是有一個人喜歡的話,都不會離開那兒。”管雋筠給他整了整衣袂:“如今我們都只是最平凡的男女,榮華富貴仕途平順,都離我們太遠了。如果稚兒將來真的還要走這條路的話,我們就看看能走多遠好了。別的事情,咱們做不了。”
被她說得有些繃不住,諸葛宸也忍不住笑起來:“被你這麼一說,就是一肚子氣都氣不起來。你沒看看這一家子,從上到下誰不是聽你的?”
“嗯,看看別人送來的那什麼酸奶,我還真沒見過。從前在家裡都不知道牛乳還能這樣吃。”管雋筠看看外頭:“只怕他們三個都是等着吃酸奶的。”
“嗯,好。”諸葛宸也跟着笑起來,兩口子一前一後出去了。
“哥哥,哥哥。”依依拉着暉兒的手跑到書房:“我們去看看娜桑他們家是怎麼牧牛的好不好,我聽說牧牛是最有意思的。爹說了,要是那些奶豆腐很好的話,我們家不止是開醫館給人瞧病,還能做乳酪呢。”
“啊?”稚兒愣了一下,爹孃在南中似乎更加如魚得水,醫館因爲爹的醫術高明,那些起初不相信中原醫術的南中人,越來越喜歡帶着親朋故舊過來。那麼多年沒看好的痼疾,雖然不期待一朝痊癒,恐怕也覺得比從前好多了,要不怎麼會有那麼多人來?
“真的。”暉兒附和着:“所以我們先看看,是不是他們家真的有那麼多好東西。”
“行,走。”稚兒放下手裡的筆,拉着兩個人往後面娜桑家住的院子跑。
娜桑穿着一件南中人常穿的長裙子跟在母親後面,蹲在牛欄邊擠着牛奶,已經擠滿了一大桶,接着開始第二桶的工作。兄妹三個圍攏過去,盯着那個靈巧的手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