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媗還沒說話,外面仙兒聽見了又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姐這樣子對奴婢,奴婢辜負了小姐,奴婢該死。”
“好了,先去換件衣服。”管雋筠擺擺手:“這樣子凍病了,我還得給你去請太醫來。不知道的,只怕要說我又在這邊做張做智了。”
仙兒抽噎着,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紅着眼睛退了出去,綺媗也是紅着眼睛過來,乳孃不在身邊,想要接過孩子讓管雋筠好好吃頓飯,稚兒連連搖着小手:“不要綺媗,要娘抱。”
“說過了,只要是我在這兒,誰也別想抱走他。”管雋筠胃口不怎麼好,但是面對一向喜歡的冰糖蓮子粥,還是忍不住多吃了兩口:“我昨兒讓她去找榮立來,看樣子又是白搭了。看看誰有工夫,去府裡叫他來,我有事要吩咐他。”
“是。”綺媗答應了,外面有小丫頭說話的聲音:“綺媗姐姐。”
“什麼事兒?”綺媗應聲出來:“怎麼了?”
“丞相從府裡過來了,已經到了二門。”小丫頭誠惶誠恐的模樣,纔看見夫人身邊的仙兒跪在雨地裡整整一天,身邊這麼親近的人夫人都不留情,要是下邊的小丫頭們出了什麼錯兒,那隻怕就沒有轉圜了。
綺媗愣了一下,轉過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不是瞧着日子過得太平過頭了,非要弄點麻煩出來。
“小姐?”第一個念頭就是轉臉看看身後的人,早已經是一肚子氣。不過是因爲孩子在身邊,加上仙兒就如她說的,太親近了。所以不能把是非計較的太多,可是那位爺就不是這兩條了。一兩月沒見,好像比從前過得好多了。笑臉都比在相府的時候多了。
“問問用飯不曾,到外書房擺了飯。吃完叫人送回去。若是不回去,讓仙兒過去伺候。”管雋筠把自己的蓮子粥喂着寶貝兒子:“問起來,我跟稚兒睡下了。”
“是。”綺媗答應着,這也是最好的法子。有時候想想,要是小姐真的放下一切跟丞相吵鬧一次,把這些事兒都說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她做不到,不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那麼做。
“丞相。”走到門口,諸葛宸已經頂着蓑衣雨帽站在院子裡,腳下還踩着木屐子。真的是要兩人這樣難堪?福了一福,沒敢把剛纔交代的話說一遍。還是帶着小丫頭跟在諸葛宸後面,在旁邊的耳房裡換了乾爽衣服。
等諸葛宸進屋的時候,稚兒已經吃飽了,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繼續玩弄那個玉釦子。管雋筠坐在桌前吃着蓮子粥。
也不說話就在桌前坐下,桌上清淡而精緻的幾碟小菜,母子兩個還真是悠閒得很。綺媗端了盞碧螺春過來:“丞相,傳飯可好?”
“嗯。”諸葛宸點點頭,管雋筠好像沒看到一般,慢條斯理吃蓮子粥。稚兒手裡的玉扣掉在地上,小傢伙趴在軟榻邊看着圓溜溜的玉扣,小胖手夠不着,想要下來又不敢:“娘,娘。”
“怎麼了?”聽到兒子叫人,放下手的碗箸,低頭一看笑起來:“還真是有能耐,該叫你自己下來揀纔好。”嘴裡說着,還是俯身給兒子撿起來,待要遞給兒子,諸葛宸已經把稚兒抱起來:“會叫爹了?”
“娘,娘。”稚兒搖動着小胳膊:“娘,抱抱。稚兒要娘。”
“怎麼還不會叫爹?”諸葛宸探詢地目光看着兒子,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根本就沒有把這個做父親的看在眼裡,一心只要站在旁邊微笑着的母親。在這個女人這裡似乎總也不會有自己要的答案:“預備什麼時候教他?都會叫姑姑了,叫一個爹的很難教?”
“不難,只是不想。”實在是懶得解釋,一直放在手邊的偈子正好給他:“想來丞相也看到了,要不是有個嚴謹的孃家,我已經可以被休棄了。不過丞相苦心維護真正的始作俑者,看來還是要嚴懲。否則不能平民憤,倘或被監察御史參奏一本,沒有人能夠宛轉。”
“我只是想來休息一下,接連一個月我沒有好好歇歇,能不談這些?”諸葛宸看向管雋筠:“該怎麼發落,你清楚得很,我不問你。”
“既是丞相要歇歇,這就要人去張羅下處。”管雋筠福了一福,朝兒子拍拍手:“寶貝兒,過來。”
“娘!”稚兒奶聲奶氣叫着,然後手腳齊動往這邊奔。諸葛宸卻不放手,只是看着管雋筠:“我在你這兒歇歇都是多餘?你到底在彆扭什麼?”
“不彆扭,丞相想在哪兒都可以。”管雋筠反而不抱兒子了:“那就在這兒吧,我先下去了。”轉身要走,稚兒急了:“娘,娘。”
諸葛宸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們這麼久不見,你就連點好臉色都不給我?”
管雋筠盯着他的手:“我並不敢,只是不敢擾了丞相歇息。”劈手奪過兒子,被諸葛宸反手抱進懷裡:“就這一次,別鬧了。我真的很累,姜輝都撐不住,我讓他在家裡歇兩天再走。今兒,你就容我歇一天成不成?”
管雋筠擡眼看着他,又黑又瘦,胡茬冒了出來:“丞相既是累了,就該找人好好伺候,我讓仙兒過來。”
“我就要你在邊上,很難?”諸葛宸壓低了聲音,不想嚇到在母親懷裡就是自得其樂的兒子。
管雋筠微微一笑:“我不想在丞相身邊,僅此而已。”抱着兒子緩緩出了房門,諸葛宸看着她鵝蛋青的背影,臉色莫名難看。
“小姐,奴婢真不是有心的。奴婢發誓再也不往丞相身邊多走一步。”仙兒跪在管雋筠腳邊,乳孃把稚兒抱下去哄着入睡,管雋筠木着臉坐在小庭院裡。
“事情過去了,就甭提了。”良久才擠出幾個字,嘆了口氣:“小書房那裡有人沒有?”
“奴婢去的時候,就是聞到一股怪異的香氣,沒別人。”仙兒羞得臉漲紅:“丞相好像是喝醉了酒在裡頭,奴婢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那兒。”
慢慢搖着手裡的團扇:“迷香,這又是新花樣了。”聽說過這種東西,沒想到會有人敢在相府裡面用這個,卻是壞了用香人的好事,反而是把仙兒弄了進去:“仙兒,你要是想的話,我會給你一個名分。”
“小姐,我,我不要。只要一輩子伺候小姐,什麼都不想。”仙兒抽噎着:“奴婢讓小姐爲難,也讓小姐傷心,奴婢再也不敢了。”
管雋筠搖頭:“何苦呢,自己委屈自己。”扇柄上的流蘇和扇墜在手背上摩挲着:“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去睡吧,別想了。”揹着手在窗下站了良久:“綺媗,讓榮立來見我。”
“是。”綺媗一直守在門外,看着仙兒哭紅了眼出去。
“屬下見過夫人。”一炷香的功夫過去,榮立在迴廊上迎上了管雋筠。目光一改從前的冷靜幽深,隱隱帶着躲閃的神情。